了,和李蕭寒待得久了,她也變得異常敏[gǎn],旁人一個眼神,一句話都會讓她忍不住瞎捉摸。
小院裡有一個年歲十四五的小姑娘,葉默叫她喜果,她自幼父母身亡,爺爺前不久染疫去世,是葉默將她收在了身邊。
喜果原本沒有名字,從小爺爺都隻是叫她大丫頭,是葉默收留她的那日,給了她一個名字。
喜果對葉默滿心都是敬仰,她見到林月芽的時候,還當她是葉默的夫人,立即就上前接過林月芽手中的東西,小心翼翼將她扶進屋中。
第一次見到這樣美的人,便是林月芽一臉的憔悴疲憊,也足以讓喜果看呆了,她又是倒水,又是拿糕點,由於緊張,水還灑了出來。
喜果不好意思地對林月芽道:“夫人,我從小都是做粗活的,沒伺候過人,不過您放心,我一定會努力學會的,下次肯定不會再將水灑了!”
林月芽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她幫李蕭寒倒茶的時候,似乎也是這樣,她將茶水灑了幾滴出來,那時的心情和現在的喜果一樣,惶恐又自責。
林月芽溫笑著搖了搖頭,做出口型:沒事的。
喜果望著她,不由愣住,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原來林月芽說不了話。
她一想到方才盯著林月芽看似乎不妥,這才又忙收回眼神,更加無措地站在那裡。
林月芽拉了拉她衣袖,又指指一旁的椅子,示意她坐下說話。
喜果雖然沒有伺候過人,但也是知道最基本的規矩,她非但沒有坐下,反而還立即向後退了兩步,頗為惶恐的看著林月芽。
不知不覺中,林月芽又想起了曾經的自己,她緩緩歎氣,連比劃帶慢慢做出口型:我不是夫人,不必在我麵前拘謹,坐下一起吃東西。
喜果似乎看懂了大概,她猶猶豫豫上前,最終還是坐在了椅子上,卻沒敢碰麵前的糕點。
林月芽在進城前就吐了一次,如今胃裡空空,她也沒再說什麼,拿起桌上的糕點就吃了起來。
待吃完東西,葉默也與喜樂交待完事情,走了進來。
聽到推門聲,喜果忙不迭站起身來,葉默微蹙了一下眉頭,什麼也沒說,示意喜果退下。
林月芽倒了杯水推到他麵前,葉默拿起杯子卻是沒喝,他掃了一圈四周,見一切收拾的還算妥當,便對她道:“月芽,這段時間先暫時委屈你住在此處,待瘟疫徹底結束,我再想辦法將你好好安置。”
林月芽動了動唇,想說什麼,最後卻也沒有開口,隻是微笑地點了下頭。
葉默沒有久坐,喝完水起身去了對麵的廂房。
這小院不大,裡麵的格局卻十分精細,正堂耳房以及兩間廂房皆有。
林月芽簡單洗漱了一下,便也換衣睡下,這一覺醒來就已是天明。
與李蕭寒不同,葉默從不熬夜,向來日出便起,日落而息,喜果知道葉默在正堂一直等著林月芽一道用膳,下意識動作就著急了一些,忙中出錯,她端洗臉水的時候,不慎將水灑在了林月芽的鞋襪上。
喜果不住道歉,林月芽依舊是沒有責她,反而還寬慰了幾句,喜果雖然不知道她到底說的是什麼,但是看到她和顏悅色的神情,便也知道她不是在責怪。
“夫人,咱們大人向來起的早,若是往常,這會兒早就吃完飯忙去了,可今日一直在等著你……”
林月芽倒是不知道這些,她聽碧喜說完,也不好意思在慢吞吞,忙換了衣裳就跟著碧喜去正堂用膳。
正堂的桌上擺著幾樣簡單的小菜,自是比不得在侯府時那樣精致,不過看著很有食欲。
葉默見林月芽進來,夾了一個饅頭在她碗中,林月芽坐下後,剛拿起筷子,卻又立即放了下去,她眉心微蹙,手落在方才不經意間動了一下的小腹上。
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孩子在動,那種奇妙的感覺讓她瞬間便愣住了神。
葉默卻不知道原因,見她遲遲未動筷子,他臉頰微紅,垂眼道:“如今邊州還處於封城的狀態,物資糧食皆是緊張,你……”
葉默頓了頓,語氣聽不出情緒,卻讓人覺得有幾分異樣,“你將就些,待日後一切恢複,定不會讓你再委屈。”
林月芽知道葉默是誤會了,便立即和他解釋,也不知葉默究竟信了沒有,直到用完膳,他神色裡的那份異樣還在。
原來不知從何時起,林月芽發覺自己變得極為擅長觀察人的臉色了。
送走葉默,林月芽就來到小院裡散步,這間小院同春和堂比起來,差不多大小,白日裡葉默不在時,整個小院便隻有喜果和她。
恍惚間林月芽有種身處春和堂的錯覺。
邊州早晚溫差大,中午有日光的時候,坐在院子裡倒不覺得冷,反而曬得暖暖的,進屋還有些不適應。
今日天氣好,又沒有風,林月芽便坐在小院裡曬著太陽,練習出聲。
其實兩個月前,她就發覺自己可以出聲了,但那個時候她不敢練習,如今徹底遠離上京,她終於可以好好練習說話。
喜果忙完手裡的活,過來看林月芽拿著一麵銅鏡,對著裡麵誇張地在做唇形,時不時發出一絲奇怪的聲音。
喜果在裙子上抓了抓濕淋淋的手,蹲到林月芽身旁問她:“夫人能出聲啊?”
林月芽已經和喜果說了好幾次,不要叫她夫人,可喜果就像聽不懂一樣,每次一開口,還是會這樣稱呼她。
林月芽隻能打算等葉默回來之後,讓他和喜果說了。
“啊……”林月芽衝喜果輕輕喊了一聲。
兩人皆是一愣,隨後便都笑了。
喜果道:“夫人的聲音可真好聽,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樣。”
他們村口就有一個啞巴,那人一開口,聲音又沉又刺,讓人忍不住皺眉,可林月芽的完全沒有,她的輕柔又乾淨。
還記得在欒山,她嗓子還未徹底恢複的時候,陸淵曾讓她試著發聲,那時候她的嗓音也是低沉沙啞,就像冬日裡乾裂的樹皮。
如今喉中的毒素徹底被清除,她終於能夠聽到自己真正的聲音。
林月芽笑過之後,便忍不住垂眸落淚。
葉默進來看到林月芽在拿帕子擦淚,一臉關切的上前詢問,得知她如今嗓子已經徹底恢複,先是愣了一下,隨後立即展顏。
“往後我教你說話,可以麼?”
葉默滿心期許地望著林月芽,見她笑著點頭,葉默的心尖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慢慢的融化。
往後的兩個月,林月芽的作息也被葉默帶的逐漸規律起來,她每日同葉默一道用完早膳,葉默都會帶著她練習說話,待他離開後,林月芽便和碧喜一起練習,夜裡不論多忙,葉默都會回來在同她一道用晚膳。
林月芽和葉默提過喜果誤會她身份的事,葉默點頭應下,卻也不知為何,喜果還是在那樣的叫她。
林月芽如今已有六個月身孕,走起路來已經顯出笨拙,腹中的孩子幾乎每個時辰都會動,有時候甚至會將她踢疼。
月末邊州下了一場大雪,林月芽從廂房出來的時候,不慎滑了一跤,還好她畏寒,穿得厚實,再加上她反應快,一把就扶住了門框,手心被劃了一道口子,身上卻無大礙。
葉默帶著一名郎中趕來,診脈之後,隻是讓林月芽靜養休息,開了兩副藥,讓她定要按時喝。
夜裡喜果在幫林月芽給傷口換藥的時候,林月芽用另一隻手指著屋外,似是不經意地問了一句:“雪,為何會,堆積?”
林月芽經過這兩月多的練習,如今雖說不能將完整的語句一口氣說出來,卻是已經可以簡單的道出一兩個字,很緩慢,聲音的大小有時候也會控製不準,不過細細聽去,還是能聽明白她的意思。
喜果手上的動作明顯停了一下,可隨後她又恢複如常,繼續小心翼翼地幫林月芽抹藥,“我、我忘記掃了,都怪我,夫人彆氣惱,我下次一定掃乾淨。”
林月芽一直望著她,許久都未在開口。@思@兔@網@
便是忘記清掃,那層厚厚的積雪底下,怎麼會有一層冰呢?
那些年她在侯府灑掃的時候,十分清楚,若是遇見大雪天,應當如何清掃積雪,同時她也清楚,如果先灑一層水,夜裡水會迅速結冰,如果雪未停,那層冰麵上便會再落一層積雪。
就好像今早一樣,她以為踩的是雪,可雪的下麵卻是一層冰。
喜果感受到來自林月芽質疑的目光,她沒有再說什麼,硬著頭皮將藥抹完,轉身去收拾東西。
喜樂敲門送來湯藥,送完卻沒有離開,笑盈盈地對林月芽道:“我等夫人喝完了直接端出去吧。”
什麼時候喜樂也這樣稱呼她了。
林月芽看了一眼喜樂,他似乎與第一次在馬場見麵時有了很多變化,尤其是那一雙眉眼,從前這雙眼睛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樣的清透雪亮,如今這眉眼卻不知在何時蒙上了一層塵沙。
隨後她又看向喜果。
喜果一直低著頭,一雙小手不安的在身前不住地揉搓。
最終,林月芽將目光落在了這碗褐色湯藥中,片刻後,她慢慢道:“我要見,葉默。”
等到手中的湯藥徹底涼下,林月芽才見到葉默。
如今邊州瘟疫已被徹底控住,解封的申請已經送去上京,最多一月,邊州便會恢複往昔。
今晚邊州知州邀了幾位官員一道在家中做客,原本正在興頭上,葉默得了喜樂的消息,片刻也沒敢多留,直接就趕了回來。
他害怕將身上的寒氣帶到林月芽身前,一進門先是拍掉身上的積雪,隨後將大氅交到喜樂手中,這才快步來到床邊。
他身上帶著酒氣,麵容十分焦急,“可是哪裡不舒服了,要我去找郎中麼?”
林月芽許久沒有聞到過酒的味道,她略微蹙眉。
這細微的表情落入葉默眼中,他也不由麵色沉了一下,可隨即又很快恢複神色,他望了眼床旁邊小椅上放著的藥碗,見裡麵的湯藥還在,便明白了林月芽為何叫他過來,他向身後揮了揮手,喜樂喜果退了下去。
葉默將湯藥端起,順勢就坐到床邊,神情自然地舀了一勺湯藥,遞去林月芽唇邊,語氣帶著一絲哄溺,“我和郎中交代過,他開的藥不苦。”
林月芽將臉向一側偏去,避開葉默遞來的湯藥,目光卻始終未從他麵容上移開,“為什麼”
葉默收回手,又將藥倒回碗中,他垂眼沒去看她,也沒有回答。
林月芽聲音隱隱發顫,“其實,我可以,離開的。”
不管葉默是出於什麼原因,她都不會傷害自己腹中的孩子,如果可以,她會離開。
葉默揉了揉眉心,起身將藥擱在桌上,隨後又坐回林月芽身側,靜默了一陣,終於開口:“你不恨他麼?”
林月芽知道葉默口中的他是李蕭寒。
她將手放在隆起的腹部上,“恨,但與孩子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