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說著,直到說到黑虎被老侯爺一劍刺穿,倒在血泊中,它黑亮的眼睛一隻看他時,李蕭寒忽然不出聲了。
林月芽回頭望他。
昏暗中,她看到李蕭寒的眼角有一道長長的水痕。
那時的李蕭寒覺得自己很沒用,天之驕子如何,少年成名如何,連一條狗都護不住,在所有人都罵它該死的時候,他甚至不能替它辯駁。
林月芽從未見過李蕭寒落淚,此刻他似乎像是換了一個人,這個人一點也不像李蕭寒。
在林月芽眼中,李蕭寒是塊兒又硬又臭的石頭,可此刻她看到了石頭的縫隙裡,有一處柔軟。
林月芽心頭莫名一緊,心愛的玩伴就死在自己麵前,那種近乎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她也曾體會過,當時她的小梨花就是被祖母打死的,就死在她麵前,她什麼都做不了。
林月芽暗暗歎氣,便是她對李蕭寒有再多的怨氣,此刻也說不出口了。
她想寬慰他兩句,卻不知道如何做,便鬼使神差地抬起手,輕輕幫他拭去那道水痕,隨後她又將胳膊搭在了他%e8%83%b8口上,身子也靠了過去。
李蕭寒沒有繼續說下去,他握住林月芽的手,二人手指交叉,林月芽感受到他指尖在微微顫唞,手掌冰涼的好像這不是李蕭寒,而是一具屍體。
林月芽不由又緊了緊手掌。
屋內慢慢靜下,兩人的呼吸越來越沉緩。
這些事李蕭寒從未同任何人講,可不知怎地,今日躺在這裡的時候,他便忍不住想要說出來,如今說出來後,他心裡埋藏許久的那個痛似乎是淡了些。
他看向旁邊已經沉睡的人,抬手輕輕撫著她紅腫的眼眶,自言自語似地道:“月芽,一直陪著我可好?”
偌大的侯府裡,隻有此處才能讓他感到安心。
李蕭寒在她額上落下一個%e5%90%bb,合上眼睡去。
一連數日,李蕭寒都宿在春和堂,長公主徹底不管他,李老夫人從來不曾管過。
不僅如此,她還會時不時叫林月芽去鬆蘭院坐坐,每次去都會讓她帶點好東西走,林月芽都不好意思了。
麵對李蕭寒時,林月芽還是會那樣時不時和他耍橫,李蕭寒依舊是心裡氣得恨不能將她打一頓,麵上卻強忍著,偶爾出言譏諷兩句,最後實在忍不下去,便將她直接壓到床上。
她特意蓄甲,讓碧喜將她的指甲修得又長又尖,有次她沒留神,沐浴的時候還將自己脖子上劃了一道。
李蕭寒也沒怪她,反而像是找到了什麼新得樂趣,她越是在那個時候對他狠些,他越是來勁兒,他也不知道到底和那書上學了多少,每夜都要變著花樣與她折騰。
有時候弄得她渾身癢得難受,他卻遲遲不給,還要她開口說那些葷話。
林月芽才不說,她一開口就是罵他,李蕭寒一氣惱,就讓她徹底鑽入了雲霄,最後累得兩人都趴在被子上喘氣。
李蕭寒不喜被人近身伺候,從來不問外麵要水,便是再累,也抱著林月芽去淨房。
有時候林月芽徹底不動,就泡在浴桶裡讓李蕭寒伺候她,每到這個時候,林月芽才覺得李蕭寒有那麼半分的順眼。
然後待兩人衣衫齊整的時候,李蕭寒便又恢複了那副要死不活的冰冷模樣。
林月芽也不再給他好臉色。
直到夏末,天氣略微轉涼的時候,李蕭寒忽然對她道:“過幾日有馬球賽,我帶你去看。”
林月芽搖頭:我不去。
李蕭寒已經習慣她這模樣,冷著臉道:“不去也得去。”
宮裡舉辦的馬球賽,不是何人都能參加的,便是觀看的人也都是高門大戶。
第二日季嬤嬤聽林月芽說起此事,也連連搖頭。
“姑娘可去不得,如今外麵的謠言都傳瘋了,到時候可不光是達官顯貴,便是皇後同殿下都會到場,侯爺帶你姑娘去算怎麼回事。”
林月芽隻是一個通房,說直白些,她是個奴婢,真要去的話,隻能以奴婢的身份去身旁伺候。
季嬤嬤不想林月芽受那個罪,林月芽也不想,但若是李蕭寒強行要帶她,她其實也不能如何。
不過這段時日,她臉皮倒是真的厚了許多,不會動不動臉紅,也不會動不動哭鼻子。
李蕭寒不怕丟人,她怕什麼。
是夜,即將進入雲端的時候,李蕭寒將頭埋入她頸中,口齒已然不清,他低沉又沙啞地喚她:“月芽、月芽……”
林月芽雖然無語,可那呼吸聲無比嬌軟撩人,每一聲都讓李蕭寒酥了骨頭。
李蕭寒慢慢放下速度,抬起頭咬住她耳垂,溫熱的氣息不住往她耳朵裡鑽,“月芽……”
他這兩日不知怎麼了,一到這個時候就開始叫她名字。
林月芽微微蹙眉。
李蕭寒能覺出她分神,便又立即將她的神魂撞了回來。
“月芽,”又是到了快接近雲巔的時候,他再次緩緩而下,“不要離開我……”
林月芽忽地一怔,便是他發起了狠,也沒能讓她徹底回去,最後草草收場。
在淨房的時候,李蕭寒臉色陰沉,林月芽若有所思。
自打這一日之後,李蕭寒連著好幾日沒來春和堂。
直到馬球賽這日,李蕭寒一大清早便來了。
他坐在一旁等林月芽梳妝,戴頭飾的時候,季嬤嬤有些犯了難,她試探性地拿起一根金海棠步搖,又拿了一根普通樣式的銀簪,擺到李蕭寒麵前問道:“侯爺幫姑娘看看,這兩個簪子哪個適合姑娘今日佩戴?”
李蕭寒怎能聽不出季嬤嬤的試探,他看了眼金簪步搖,隨後斂神,還是指了指那根銀簪,“這個。”
季嬤嬤心下了然,簡單的給林月芽梳了個結鬟式,上麵隻有兩根銀簪,一朵碧色絹花,衣裙是牙白色長裙,上麵點綴著緋色梅瓣暗紋。
這段時日林月芽似乎又長開了些,她身韻愈發誘人,原本那雙清澈明亮的眸子,也逐漸添了一份嫵%e5%aa%9a,不過這份嫵%e5%aa%9a得細瞧,打眼一看,更多的還是最初的那片純淨。
就如碧喜時常念叨的那樣,林月芽更適合淡妝,她皮膚底子原本就不算差,又生得白皙,隻是略施粉黛,放進一群貴女中,也是最獨特的存在。
她不是第一眼驚豔的樣貌,卻是細看之後,讓人不由自主就能陷進去的那種。
這些時日,她懶散慣了,每日隻是簡單梳個發髻,發簪也是挑最不繁瑣的樣式,衣裙甚至都穿的如同個小丫頭,有時候恍惚中,讓人看到她還以為這裡是西院,她還是那個每日灑掃院子的小婢女。
然而今日季嬤嬤細細將她收拾了一番,雖然已經斂了八分,但奈何她就是這樣出挑。
收拾齊整後,季嬤嬤又將她腰上的帶著略微鬆了鬆,若真是係得緊了,怕不得叫人惦記成什麼樣子。
小桃看了一眼,紅著臉將目光移開。
碧喜直白,誰不喜歡看美麗的人啊,她一個勁兒看著林月芽笑,滿心眼裡都是誇讚她的話。
李蕭寒聽到季嬤嬤說好了,將手中的書合上,抬眼的瞬間,他就後悔了,他不想去馬球賽了。
他匆忙收斂神色,大步朝外走去。
如今林月芽腿腳已好,除了不能快跑以外,走路已同常無異。
侯府門外停著兩輛馬車,今日李老夫人也要帶兩個何去湊熱鬨。
何家姐妹見到李蕭寒帶著林月芽出來,特地上前行了禮,這才款款地走上馬車。
林月芽每次上下馬車都會頭疼,若是她穿著從前的衣裳,就是爬山頭也不成問題,自從穿了這一層層長裙以後,行動起來便會麻煩不已。
李蕭寒麵無表情地將手臂遞到她麵前,林月芽一想起李蕭寒那幾次罵她蠢笨的模樣,便一揚下巴,沒有去扶,而是直接將這三層裙子抱起,三兩下就上了馬車。
李蕭寒輕勾了下唇角,若是以前,他會罵她沒有規矩,如今他倒是頗有些習慣,要真是規規矩矩的,便不是林月芽了。
李蕭寒坐進馬車,望著似乎還有些氣在心頭上的人,淡道:“心眼小。”
林月芽回過臉來笑著道:侯爺心眼大,那以後可不要再罵奴婢了。
李蕭寒挑眉,“我何時罵你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明明日日都要罵上兩句,此刻便如同失憶了似的,林月芽懶得和他爭辯,彆過臉來不看他。
許久都未曾出府,林月芽撩開馬車的簾子,向外看去。
車外的細風讓她臉頰旁的發絲輕輕拂起,日光柔柔地鋪在她麵龐上,李蕭寒就這樣望著她,拇指上的扳指又開始慢慢轉了起來。
她忽然勾起唇角,露出那兩個淺淺的梨渦,李蕭寒按住扳指,將手放在了她的腿麵上。
林月芽的腿像是被灼了一樣,她放下車簾,回頭看他。
他的這個眼神林月芽太過熟悉,她蹙眉將他手移開,嗔了一眼:胡鬨。
李蕭寒卻是笑了,他喉結微動,強迫自己收回目光,他換了一下坐姿,將長衫蓋在腿麵上,遮擋住念想。
馬球賽設在皇城以東的一片校場中。
總共有三場比試,男女各一場,最後一場是混合。李蕭寒隻參加了第一場男子的比試。
永安侯府的馬車到的時候,引起了不少矚目。
如今坊間又有了新的傳聞,今年的狀元郎葉默樣貌俊美無比,讓陸淵心生仰慕,兩人時常廝混在一處,至於可憐的永安侯,則被陸淵一腳踢開,傷心欲絕下,日日醉酒混在侯府的小通房屋裡。
這傳聞說得有鼻子有眼,尤其是眾人看到林月芽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立即就同身旁的人小聲議論起來。
“就是那個小通房,模樣生得可真好,當真和陸大人有幾分相似!”
美麗的皮囊總是容易相似。
“再好有什麼用,你看侯爺一下馬車就開始尋陸大人的蹤影。”
永安侯是個情種,到現在都沒有忘掉陸淵。
“可憐呐,她不過是陸大人的贗品。”
於是乎,眾人看林月芽的眼神從一開始的新奇,變成了同情。
“快看!那不是陸府的馬車嗎,呀,陸淵果然和葉默一起來的!”
嘖嘖嘖,一會兒三人還都要上場,那場麵可真是絕了,還打什麼馬球啊,直接打一架吧。
第五十八章
李老夫人帶著兩個何, 被宮人引去女眷觀賽的看台那邊,林月芽今日以李蕭寒婢女的身份來的,隻得跟在他身後。
陸淵和葉默下了馬車, 正好同他們走個迎麵,陸淵揚了揚手中折扇, 叫了李蕭寒一聲,李蕭寒朝他點示意,可隨後陸淵的目光繞開他, 看向他身後一直低著腦袋的林月芽。
“林姑娘也來了。”
其實林月芽在方才下車的時候, 就看到了陸淵的馬車,上麵的那個“陸”字,她認得。
今日校場人多, 林月芽知道該多去避諱,便匆匆垂下頭,沒敢去看。
這會兒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