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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後 仙苑其靈 4380 字 6個月前

第一章

深秋寒涼,風似刀子割臉。

樂城的街道原本十分熱鬨,這幾日寒氣太盛,人較往日少了近一半。

老婦人緊緊拉著小姑娘的手,連拖帶拽快步向前走著。

小姑娘腳下踉蹌兩步,差點被她拽一個跟頭。

她委屈的扁扁嘴,想要叫住祖母,可惜她說不出話來,隻得繼續快步跟著。

小姑娘很少到鎮上來,方才的委屈逐漸被街道兩旁的繁華吹散,以至於祖母停下腳步時,她才反應過來,她們到了。

不對啊,這不是做新襖的地方。

小姑娘圓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盯著這座華麗的高樓。

很快,高樓後門走出一個男人。

這男人樣貌可怖,眉毛上有一道食指長的疤痕,他眯著眼打量她,半晌後開口問:“可有什麼毛病?”

老婦人忙笑著道:“這可是我親孫女,翻過年就滿十歲了,身體好,又聰明,什麼毛病都沒的!”

男人上前一步,“瞧著樣貌倒是個苗子,”他衝小姑娘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唱個曲兒給叔叔聽聽。”

老婦人趕緊將小姑娘向後拉了一把,“這孩子認生,她……”

“啊、啊、啊!”小姑娘撕裂般乾澀的聲音忽地將老婦人打斷。

她指著自己的喉嚨,拚命搖頭,似是在極力證明自己無法說話,是個啞的。

老婦人回頭狠狠剜她一眼,拉她胳膊的那隻手,猛地用力一捏。

小姑娘疼得眼淚瞬間湧出,她想跑,可是跑不了,想呼救,卻也喊不出聲。

不是說好做新襖嗎,祖母為何要賣我,我不想賣到這種地方,我要回家,娘,我要找我娘……

小姑娘用儘全力,可那張粗糙又布滿皺紋的手,似一把無堅不摧的枷鎖,任她如何都無法掙脫。

“你這個沒用的東西,白長一張臉蛋,同你那沒用的娘一樣,養頭豬都比你們有用,賠錢玩意兒……”

我沒用,我錯了,不要再罵了,不要打我了,我錯了……

林月芽是哭著醒來的。

睜開眼看到周遭熟悉的環境後,她長出一口氣,抬手擦掉額上細汗。

六年了,那日的場景她依舊記得,她甚至連那座酒樓在何處,門前掛了幾盞燈籠都記得。

那種地方是做什麼的,她聽村裡人講過。

回去的路上,祖母對她的打罵都不及那座酒樓帶給她的恐懼。以至於每年天氣轉涼時,她的大腦都會不受控製一般,時常夢到這件事。

不過,好在兩年後她逃出來了。

如今她身處上京的永安侯府,主母曾是大齊最尊貴的長公主,已過世的老侯爺則是聞名大齊的永安侯,傳聞中他武功蓋世,文采飛揚。而小侯爺李蕭寒,更是大齊最年輕的大理寺卿,經他手翻案的錯案怨案不計其數。

能在這裡得到庇護,是她的幸事。

林月芽起身來到院子,順手就在地上放的盆裡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大口喝下。

水很涼,清甜醒神。

急匆匆的腳步聲由遠而近,還未瞧見人,就聽到說話的聲音,“月芽啊,這天瞧著要變了,你趕緊去一趟永樂街,將月初訂的那匹桑蠶絲取來。”

林月芽放下手中的瓢,衝剛走進院裡的人露出甜甜的笑。

“彆傻樂了,”季嬤嬤將訂單遞到她麵前,叮囑道:“快去快回,記得帶把傘。”

林月芽點點頭,將濕漉漉的手在衣服上胡亂摸了兩下,這才接過信,將它小心翼翼折好,放在懷中。

雲繡館就在永樂街上,走路過去隻需一刻鐘。

林月芽抱著木盒走出雲繡館時,陰雲已在不知不覺中爬在上京頂空。

這才剛至酉時,天竟黑成這樣,季嬤嬤說得可真準,是要變天了。

林月芽討厭下雨,就算撐著傘,鞋子褲腿依舊會被淋濕,她趁還未落雨,就抱著木盒朝永安侯府的方向小跑。

路過長樂巷時,她慢慢停下腳步,她輕咬著唇,怔愣片刻後,最終還是低頭走進巷子。

最多隻等一盞茶,若是沒將人等到,她便立即往回跑。

瘦小的身子依靠在石牆上,林月芽一手抱著木盒,一手從懷中摸出一個藏青色荷包,上麵繡著兩個好看的字:葉默。

一聲悶雷驚散了頰邊的梨渦。

她將荷包重新放回懷中,就在轉身離去的刹那,那個熟悉的聲音終於傳來:“月芽!”

好看的梨渦又回來了,林月芽扭頭衝身後的男子笑。

葉默小跑到她麵前,氣喘籲籲地道:“今日私塾有事,耽擱了工夫,幸好沒和你錯過。”

這裡是他們三年前就約好的地方,不論是葉默下私塾,還是林月芽出來辦事,都會刻意在此處等上一陣,若是碰到了,就將東西拿給對方,若是碰不到,便隻能下次再說。

葉默心知林月芽著急回府,便一麵說著,一麵打開手帕,將裡麵的碎銀遞出,“這是近兩個月香水街賣出的銀子,你繡的那些全部賣完,”他抬頭望了一眼天色,接著道,“你抓緊時間清點一下。”

香水路是上京尋常百姓最喜歡逛的地方,整條路皆是臨街鋪子,叫賣聲此起彼伏,熱鬨非凡。

而永樂街卻不同,這裡出入的多是上京勳貴,就拿方才林月芽去的那間雲繡館來說,裡麵隨便一條帕子,都能趕上尋常百姓數月的開銷。

林月芽隻是看了一眼,便將銀子捂住,她衝麵前因為一路疾跑,到現在還在喘粗氣的男人笑著擺手:不用清點,我信你。

一同從前,沒有任何聲音,葉默卻是看懂了,似也聽到了。

葉默目光落在林月芽彎彎的眉眼處,他們已兩月未見,他竟覺得林月芽與之前不同了,卻又看不出哪裡不同。

葉默晃神一瞬,便立即移開目光,“你啊,總是這麼容易相信彆人,日後若是被人賣了,怕還是要替人數錢。”

林月芽輕笑指了他一下,隨後拍拍自己的%e8%83%b8口:因為是你,所以才會信任啊。

葉默看著林月芽,再次怔愣出神。

一聲響雷將二人片刻的安靜打破。

葉默私心不舍,卻還是開口催她:“要變天了,你快些回去,莫耽誤了府上的差事。”

林月芽卻沒急著走,她將手中的傘舉到葉默麵前。

侯府的路就幾步遠,隻要她跑快一些,不會被淋著。葉默來這裡等她本就已經繞了路,若是讓他淋到雨,林月芽會心裡愧疚的。

見葉默不收,林月芽有些著急,她指著葉默懷中的書,用力做出口型:你不怕,它們怕。

葉默輕笑,終是接過傘,“好,傘我收了,下次見麵還給你。”

林月芽鬆了口氣,準備離開時,她忽地想起來還有一事,忙從懷中取出荷包,遞給葉默。

葉默又是一瞬的怔愣,隨後趕緊將東西接到手中,這荷包雖用的普通布料,卻十分精致,尤其是上麵那兩個字,竟像畫上去的一般。

葉默忽然想到什麼,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她,“你不是不識字麼?”

林月芽笑著在他懷中的書上點了一下,接著又拍拍%e8%83%b8口,做出縫東西姿勢。

葉默看明白了,開春的時候,他送給林月芽一本刺繡錦集,上麵有他的名字。

林月芽聰慧,即便不識書上的字,那些圖案上的款式,她也能自己琢磨出來,這荷包上的那朵海棠的樣式,就是和書上學的。

見葉默露出欣喜的神情,林月芽便放心了,她不敢再耽擱功夫,轉身便朝巷外走。

待走到拐彎處,她的胳膊倏然被一張大手拉住。

林月芽到底是嚇了一跳,原本就白淨的小臉更加白皙。

葉默在對上麵前這雙水亮清澈的眼眸時,那番藏在心頭許久的話,再也咽不回去。

“月芽,明年的科舉,我定能高中。”!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皇上病重,三皇子代理朝政,眼下一宗科舉舞弊的大案被牽扯而出,像他這樣的寒門學子,終是看到一絲曙光。

葉默有這個自信,隻要科舉能做到真正的公平公正,他定能高中。

林月芽對這些事情不了解,但是她相信葉默,她衝他用力地點頭,以示肯定與支持。

葉默忽地就結巴起來,“那、那你的,你剩下的贖金,我、我來替你交。”

葉默從一開始就知道,林月芽這樣每日每夜做繡活,為的就是早日替自己贖身,當初季嬤嬤便說了,她簽的是活契,隻要勤快些,十來年就能贖身。

林月芽感謝葉默這幾年的幫忙,但用葉默的錢來贖身,她做不到。

林月芽將掌心放在%e8%83%b8口,口型緩慢:我的贖金,我自己來交。

她的神情無比堅定,認真。

葉默愣住,待回神後,忽然意識到什麼,趕忙將手鬆開,“那好,我等你。”

一滴細雨落在額上。

永安侯府側門,小廝聽到急匆匆敲門聲,打著哈欠懶洋洋將門打開。

林月芽是跑回來的,%e8%83%b8口一起一伏,帶著歉意對小廝點了點頭。

小廝的眼神落在她%e8%83%b8`前,帶著一絲不懷好意與玩笑。

林月芽趕緊將木盒抱高,擋住小廝視線,轉身就朝裡麵跑。

小廝望著那倉皇而去的背影,搖頭嘖嘖。

侯府規矩是重,但私底下關係相熟的打情罵俏也不是沒有,隻可惜這林月芽有季嬤嬤護著,他即便是有心,也沒膽啊。

季嬤嬤凶著呢。

季嬤嬤在側門等了許久,看到雨點,這才回到廊上等她。

見林月芽喘著氣跑上長廊,季嬤嬤立即迎上去道:“你啊你,這次怎地去這麼久,下次再磨磨蹭蹭,就不允你去了。”

林月芽趕忙攬住季嬤嬤胳膊。

季嬤嬤在她腦袋上輕輕戳了一下,“不是囑咐你帶傘麼,丟魂似的不記得帶,你如今已有十六,天若晚了更出不得門,咱家月芽生得這般水靈,萬一被哪個醃臢貨起了壞心可怎麼了得?”

季嬤嬤的話匣子一開,便輕易合不上,她一麵念叨著,一麵拉著林月芽陪她去格蘭院放東西。

季嬤嬤說得都對,林月芽頻頻點頭,可聽得久了,難免出神,她不由想起方才在巷子裡,葉默說得那句話。

那句要等她的話。

暮色漸深,季嬤嬤眼神不好,林月芽又心中有事,兩人不知怎地就和迎麵走來的趙嬤嬤撞了個滿懷。

林月芽懷中的木盒直直撞在趙嬤嬤身前,趙嬤嬤一聲驚呼,整個人跌坐在地。

趙嬤嬤是長公主從宮裡帶進府的老人,就連侯爺都對她十分敬重。

林月芽嚇得瞬間白了臉色,趕忙要去扶人,季嬤嬤卻一把將她拉在身後,搶上一步將趙嬤嬤扶起,隨後手中變戲法似的,多出幾個碎銀子,她一麵朝趙嬤嬤手上塞,一麵堆著笑臉賠不是。

趙嬤嬤眉心緊蹙,若不是著急辦事,她不會輕易算了,她收下銀子,嗔怪一句打算離開。

路過林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