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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盛夏七月,市立醫院。

病床窗外的楓樹經過一個冬季的沉澱,此時已然鬱鬱蔥蔥,在午後刺目的陽光下驕傲的舒展著生命力。

蘇池記得,上輩子他撒手人寰的時候是秋天,深秋深紅色的楓葉從枝頭簇簇掉落,如同生命最後的挽歌。與之形成慘烈對比的,就是當時躺在病床上,隻能靠機器苟延殘喘的他。

那抹深秋的紅幾乎是他彌留之際唯一的慰藉,卻沒想到其實三年前,他曾經在同一間病房住過。

也就是現在。

蘇池重生了,回到了三年前。

這是他醒來的第二天,聽護士說,他是跟著導師在附近郊區考察的過程中中了暑,才被緊急送到醫院裡來。

蘇池回想了一下,好像確實有這麼回事。

經過一晚上的消化,他已經沒有剛剛醒來的激動和茫然,不管這是上天的善意還是惡作劇,他都欣然接受,畢竟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這一點,死過一次的蘇池比誰都更加深有體會。

“你醒了?”值班的護士推門進來,衝蘇池一笑。

蘇池緩緩回頭:“恩。”

護士鬆了一口氣:“你狀態看上去比昨天好多了,昨天那副丟了魂似的樣子真是嚇人。”

蘇池抿唇一笑:“做噩夢了,當時剛醒,沒反應過來。”

他一笑,原本有些蒼白的臉色平添了一絲暖意,蘇池五官生的精致卻不銳利,笑起來極其有親和力。

小護士陡然一下紅了臉,結結巴巴道:“你,你要不要通知一下家裡人啊?”

“啊,”蘇池臉上的笑容瞬間冷下來,他和養父母關係並不上好,又遠隔千裡,這個城市,真算得上和他有點關係的隻有一個人。

正想著,床頭櫃上的手機響起。

蘇池看了一眼名字便僵住,他低頭看著屏幕,眸子裡是難以言喻的黑。

陸簡川。

小護士看了一眼鈴鈴作響的手機,又注意到蘇池的表情,不解道:“你不接嗎?”

“接。”

不管怎麼說,這個人現在還是自己的男朋友。

電話一撥通,對麵就響起一個焦急的男聲:“你住院了?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蘇池的聲音平淡又冷漠:“忘了。”

陸簡川重重的歎了一口氣:“你這個人永遠都是這樣,真不知道你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蘇池沉默著沒說話,他懶得解釋,也不覺得有解釋的必要。這個人在自己生命最後做的那些事,足夠蘇池惡心他一輩子。

聽筒裡傳來一陣嘈雜聲,看樣子這家夥似乎在外麵。

陸簡川喘著粗氣:“我在隔壁市和客戶談工作,昨天手機沒電也沒注意,結果剛才你那個項目組的同事打過來劈頭蓋臉把我罵了一頓,我才知道你生病了。我這臨時也回不去,現在隻能四處找人借車。”

蘇池聽見一聲車門關閉的響聲,接著陸簡川嗤笑一聲打趣道:“你這病生的真是時候。”

蘇池靜靜的聽著,突然覺得一陣好笑。

他話裡話外抱怨的意思已經如此明顯,三年前的他卻硬是沒有聽出來。

“你在哪家醫院?大概一個小時就能回鴻城。”

“你到哪兒了?”

“快上高速了,我開車快。”

“哦,”蘇池不甚在意,“那你彆回來了。”

聽筒裡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中,陸簡川愣了大概五秒鐘才回過味來:“你生氣了?”

“沒有,隻是我沒什麼事,應該明天就能出院了,”蘇池頓了頓,“既然你有工作,沒必要非要回來看我。”

我也根本就不想看見你那張惡心的臉。

蘇池心裡補充。

陸簡川大概聽出了蘇池語氣不對,猶豫道:“小,小池……”

“我有沒有生氣,真的。”

所有的憤怒、不甘、懊悔,都在那場錐心的疼痛中隨著他的生命一起流逝了。蘇池現在要是為這個男人再操一點心,真是白瞎了老天爺讓他重活一次。

他要對自己好一點,他那顆脆弱的心臟實在不應該再承受一次折磨。

蘇池勾了勾唇,甚至言不由衷道:“我和你之間,用不著介意這些。”

陸簡川其實早就動搖了,這一點蘇池也知道,他現在手頭的項目是他公司的第一個項目,對陸簡川而言意義非凡,現在實在不是能為其他事情分神的時候。

陸簡川猶豫的幾秒鐘,咬了咬牙做了決定。

“我還有三天,三天後我一定回去陪你!”

蘇池毫無留戀的掛斷電話。此時查完房的小護士已經離開,房間裡隻剩蘇池一個人。

他百無聊賴的拿著手機翻看通訊錄,一轉眼從鬼門關回到三年前,蘇池一時間感慨萬千,想找個人分享。

他劃著屏幕,拇指按著一個人的名字。

他微微蹙眉,有些猶豫。

要找他嗎?

他那麼忙,有空回複他嗎?

蘇池看著號碼不知出神了多久,突然聽見門口傳來腳步聲。

“我就說這個穿病號服的有點像你,果然!”

蘇池抬頭,是梅修。

他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

梅修站在病床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接著歎了一口氣,皺眉道:“你怎麼自己都能把自己照顧成這個德性?陸簡川出差才幾天啊?”

梅修把帶來的食盒放在床頭:“呐,特地給你從酒店打包的木瓜燉雪蛤,彆說我空手來啊!”

蘇池撇了一眼那個燉盅,表情有些古怪。

梅修家境還不錯,對朋友從不小氣,隻是嘴上不饒人,蘇池也隻當他是刀子嘴豆腐心,上輩子從來沒想過和他計較。他到死都沒想到,這家夥竟然會和陸簡川滾到一起。

梅修絲毫沒注意到蘇池的異樣,喋喋不休道:“要不是陸簡川打電話我才不過來呢!這大熱天跑來醫院吸酒精我瘋了嗎?那個姓陸的就知道心疼你,也不想想我。”

梅修癟著嘴抱怨,語氣透著一絲若有似無的酸:“聽說你剛剛還和他置氣了?我說蘇池你就知足吧,這種男朋友你現在打著燈籠都找不著了還要什麼自行車?”

這種話梅修時常說,蘇池也虛心聽著,總以為這兩個人都是為他好。現在想來,自己當時真的是被這兩個人PUA的相當成功。

好朋友和男朋友暗通款曲還PUA他,這劇情操蛋的蘇池都差點忍不住笑出來。

他勾著唇,安靜的聽著梅修的絮叨,目光卻轉移慢慢轉移到對方脖子上,那道刺目的紅痕,蘇池目光變深。

原來如此,原來早在這個時候,這兩個人已經——

陸簡川曾經一度堅稱自己是直男,接受不了同性x行為,喜歡上蘇池不過是意外。兩個人偶爾的親親抱抱陸簡川都表現的十分勉強,真是沒想到——

梅修終於注意蘇池的眼神,猛地捂住脖子,臉色微紅既羞恥又尷尬:“這,這是我男朋友——”

蘇池笑笑,卻沒有點破,他點點頭:“你說的沒錯,陸簡川確實很好,你看的比我透徹,他有些優點我都沒注意,你卻總能看見。”

梅修心虛,囁喏著點點頭。

蘇池猛地直起身逼視對方,他嘴角含笑,目光卻有些冷。

“你看的這麼清楚,該不會是喜歡他吧?”

梅修的臉色一下變得慘白,他慌亂的搖頭:“你,你胡說什麼?我有男朋友的!”

蘇池微微偏頭,目光中的審視越來越明顯:“真的?”③本③作③品③由③思③兔③網③提③供③線③上③閱③讀③

梅修咽了咽口水,彆開視線,訕訕的點了點頭。

蘇池笑笑,周身銳利的氣勢瞬間消失,他坐回床上,再次恢複平時那個溫和安靜的模樣。

“我就隨口問問,大概是簡川不在身邊,有點兒吃醋罷了。”

蘇池說的風輕雲淡,梅修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怔怔的看著麵前的人,隻覺得對方似乎有哪裡變得不太一樣了。

“你回去吧,心意我收到了,回頭我會告訴陸簡川的。”蘇池轉頭看向窗外,不再給梅修一個眼神。

梅修也覺得自己的反應有些可疑,他沒堅持,留下一句「好好養病」就匆忙離開病房。

梅修一走,蘇池就拿起手機,他想起來他應該給誰打電話了。

電話沒響兩聲對方就接起來,十分不客氣道:“終於醒了,我還以為你要當睡美男一睡不醒呢!”

這聲音銀鈴似的女聲十分好聽,蘇池心情也跟著好了許多,他笑笑:“哪兒有那麼誇張?”

這人叫柳思思,蘇池同項目組的同事,儘管比蘇池小了一屆,人卻十分活潑大膽,從來不把那些繁文縟節放心裡,一切用實力說話。蘇池雖然是個男人,也時常佩服這姑娘的勇敢果決。

“聽說你把陸簡川給罵了?”

“是啊,怎麼了,他不該罵嗎?”柳思思不以為意,“作為男朋友出個差跟消失了似的,先是不接然後是關機,鬼知道在乾什麼?我警告你蘇池,你要是敢為他說一句話,我連你一起罵!”

陸簡川和蘇池的關係學校裡沒幾個人知道,奈何柳思思心細,再加上工作原因經常見到兩個人,一來二去就知道了,不過她也沒往外說,隻是偶爾和蘇池吐槽陸簡川作為男朋友的失職。

柳思思長歎了一口氣:“真不知道你看上他什麼?要錢錢沒有,又不是萬裡挑一的帥,你做慈善啊?”

她嘟囔著:“要真論起來,我還是覺得莊鳴爵好一點。你選他多好,近水樓台的。”

莊鳴爵。

鴻城裡數一數二的實業家,家底優渥,人也是高大英俊,年近三十身材好的能拍雜誌。

這樣的人才配和蘇池這種頂級學霸兼校草站在一起啊!

柳思思心裡默默歎了一口氣,這話蘇池大概率聽不進去,他眼裡隻有那個道貌岸然的陸簡川。

“你說的很有道理。”

柳思思一愣,一時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你說的很有道理。”蘇池抿唇:“我確實該換人了。”

“我靠,你他喵的終於肯回頭是岸了。那趕緊的啊,踹了渣男去追求新生活啊!”

“不著急。”蘇池老神在在道。

他當然要分手,不過還要等等。

虧得和這兩個人相處多年,他太了解陸簡川和梅修是什麼樣的人,不管怎麼說現在他和陸簡川表麵還算和諧,陸簡川和梅修的事情他手裡也沒有證據,到時候真的撕破臉,難保這兩個人不會把臟水往他身上潑。

蘇池確實要分手,但絕不能讓自己陷入被動。

他不屑於到處搜集陸簡川出軌的證據,他才不想為這兩個人浪費時間。

當然,他們倆之間的那點子事要是被彆人「不小心」撞破,那就最好了。

柳思思還在電話裡抱怨:“你在想什麼啊,莊鳴爵哪兒哪兒都甩陸簡川十條街你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蘇池笑笑:“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