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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桃好奇地問:“糞又不精貴,莊稼人為何不多上點?”

諸人齊刷刷轉向她。

枇杷奇怪:“櫻桃,你父母是種地的嗎?”

櫻桃點點頭。

楊梅:“她入宮那年才七八歲,還記得什麼。要不是這臉麵好,皇後才不要她。”

櫻桃意識到說錯話了,弱弱地問:“我家年年糧食不夠吃,是因為沒有肥?”

張順子:“不多養些牲口指望人,有多少肥?”

劉據看向他,不是可以漚肥嗎。

前世年少跟師兄師姐出去曆練,他不止一次看到漚肥,難道他眼花了。

“漚肥啊。”劉據突然開口,眾人驚了一下,張順子問韓子仁,“殿下說話了?”

吳琢一直在他身後,唯恐他沒站穩身體後仰磕著腦袋:“殿下好像說漚肥。都是你成天漚肥漚肥,”瞪張順子,“殿下都被你給教壞了。”

張順子張了張口,韓子仁提醒吳琢:“小殿下懂農事陛下隻會高興。”

吳琢嘟囔:“可小殿下才幾歲,張口糞閉口肥成何體統。”

韓子仁:“過兩年小殿下開蒙了,自然沒工夫管這些。小殿下,您繼續。奴婢不該打擾您。”

“漚肥。”劉據看張順子。

張順子苦笑:“小殿下,肥不是說漚就漚的。”

劉據指著菜箱子,又指遠處角落裡的糞缸。張順子明白,他扔菜葉子的時候小殿下看到了:“農家爛菜葉子得喂雞鴨鵝。小殿下也喂過啊。”

劉據想想以前看到的,指著很遠很遠隻能看到尖尖的蒼天大樹:“樹葉啊。”

“用樹葉漚肥?”張順子試探地問。

劉據又指著小麥葉子,滿臉疑惑地望著張順子,仿佛說爛菜葉子可以,小麥葉子不可以嗎。

張順子又看懂了:“麥秸太長。”

小孩眨眨眼睛思索片刻,指著身後藥櫃旁邊的木柴:“燒啊。”

張順子沒懂,難得吳琢聽明白了:“小殿下是說燒掉就不長了?”

張順子下意識說:“一天兩頓飯哪用得著那麼多——”想起什麼倏然住嘴。

吳琢笑道:“做飯用不著,不會擱糞坑邊上燒?莊稼人怎麼那麼糊塗?還不如小殿下靈巧。”

張順子其實不算農夫。

宮中宦官除了閹人還有平民子弟或沒落的世家子弟。不過長居後宮的男人都是閹人。閹人並非為了入宮而自宮,十個有九個犯了事受到腐刑,宮中需要就到宮裡當差。

劉據身邊的男人都是這種情況。鄉野小民成天與地打交道,哪有機會犯事。

劉據最早知道腐刑的時候,在心裡嘀咕好幾天,老父親真不一般,“刑滿釋放”的人也敢用。

後來習慣了,劉據也覺著沒什麼。

張順子不想提以前的事,要不是以前糊塗,他哪至於不敢回家,來宮裡當差:“吳琢,你竟敢拿小殿下跟我比。”

吳琢臉色微變,慌得看小主子。

小主子不想理這群比他還幼稚的人,抓住韓子仁的手往前,葫蘆遞給他。

四箱小麥澆一遍,小孩熱的臉通紅,衝韓子仁伸手,韓子仁抱他回到室內就令奶姆打水,令櫻桃等人準備衣物,他為小殿下沐浴。

劉據過了周歲生日就不許宮女為聽沐浴,櫻桃等人習慣了,放下衣物躲得遠遠的。

小孩身體舒服了,忍不住打哈欠。

韓子仁:“早飯後殿下一直沒歇息,睡吧。半個時辰後奴婢叫殿下起來。”

小孩點一下頭,片刻進入夢鄉。

韓子仁輕輕退出去,吳琢詫異:“又睡著了?小殿下睡功真好。”

“小孩心思簡單沒有煩心事。”韓子仁見葫蘆等物都收拾好了,“我們也去——”枇杷朝他走來,韓子仁停下:“還有事?”

枇杷指著六個木箱:“兩邊還有那麼多空地,我們是不是多弄幾個?”

韓子仁不讚同:“太多了招蚊蟲。”

“那就再多做幾個,最好移四箱艾草,每個角落放一箱。我們給殿下做驅蚊荷包的時候省得往太醫署跑。”

吳琢認為這個主意極好:“再種幾箱花。小孩喜歡多姿多彩的東西,小殿下也不例外。”

枇杷:“小殿下最愛我給他做的紅色和黃色衣裳。”

劉據最愛黑色,耐臟省事。

以前他沒個笑臉,再穿一身黑,好像一坨冰塊。劉徹看著鬨心,不止一次叮囑衛子夫,除非必要,不許給他準備黑色衣物。

劉據並不在乎穿什麼,從來沒有因為衣裳鬨過,久而久之,東宮宮女都認為小殿下愛美。

韓子仁:“容我先去請示皇後。”

兒子感興趣的東西太少,難得他喜歡種東西,衛子夫想也沒想就令韓子仁多準備幾個,小孩子願意的話,繞著宮殿種一圈也行。

種一圈就不是請示劉據了,而是要問張順子能不能顧得過來。

韓子仁回去就問他。

張順子一聽有花有艾草,就表示忙得過來。花和艾草無需精心伺候,偶爾看看有沒有蟲,澆點水便可。

韓子仁聞言要去找宮中木匠。

張順子要找個地方漚肥。

枇杷攔下所有人:“還未請示殿下。”

吳琢等人被她說蒙了。

枇杷:“我們決定歸我們決定,總要請示殿下。”

韓子仁:“你就不怕殿下不同意?”

“殿下心善,不是他厭惡的事,又不用殿下伺候,殿下會同意的。”

炎熱夏天土褐色的露台上多些花花草草,看起來都涼爽,劉據沒有理由拒絕。

午飯前,劉據醒來得知這件事輕輕“嗯”一聲,吳琢不怕熱的說:“奴婢這就找人挖土。”

劉據叫住他:“哪兒啊?”

吳琢搖頭:“奴婢還沒問。殿下也想去?那奴婢得請示陛下。”

劉據搖了搖頭,假裝思索許久:“樹林。”

吳琢找韓子仁,韓子仁:“去樹林裡挖土?”

劉據點頭。

吳琢不明白:“為何去樹林?”

韓子仁瞪他,吳琢福至心靈:“奴婢不該問,奴婢這就去。”

殿下能解釋清楚,何必隻說樹林二字。再說了,殿下也沒有必要同他個小人解釋。

韓子仁給劉據穿鞋:“殿下息怒,他一貫不長腦子。”

吳琢用得順手,劉據不希望他越來越不長腦子,所以沒有任何表示。韓子仁認為小孩有點不高興,岔開話題:“殿下餓不餓?”

自打劉據不食母%e4%b9%b3,他宮裡就有個小庖廚,庖廚裡有個小火爐,一天到晚溫著吃的,有時候是簡單的糕點,有時候是羹湯。

劉據點點頭,枇杷給他洗好臉和手,櫻桃就端來一小碗蛋羹。

劉據吃好去外麵坐著。

韓子仁找一卷《論語》念給他聽。

《論語》是皇後令人送來的,不需要兒子能懂,當故事給他解悶用的。

韓子仁不止一次腹誹,那為何不送《孫子兵法》,那個解悶多有趣。

牢騷歸牢騷,教劉據的時候韓子仁很認真,他最是清楚劉據過目不忘。一個字讀錯,日後不巧從小殿下口中傳到陛下耳朵裡,他不死也得脫層皮。

也得虧韓子仁自幼識字。⑥本⑥作⑥品⑥由⑥思⑥兔⑥網⑥提⑥供⑥線⑥上⑥閱⑥讀⑥

韓子仁輕聲細語念完一卷就合上:“殿下年幼,無需懂其意。也不好過度用腦。殿下,想玩什麼,奴婢叫人陪你玩兒?”

劉據喊貓貓狗狗雞鴨鵝。

正當午,八下隻困乏,不想動,很不給小主人麵子,瞥他一眼躲進籠子裡睡。

韓子仁氣笑了:“這群牲畜。殿下,它們不跟你玩奴婢跟你玩兒。”勾頭朝殿內喊,“把公孫公子送殿下的蹴鞠拿來。”

櫻桃跑出來:“玩這個殿下又得出一身汗。”

“出點汗身體好。又不會中暑。”韓子仁坐著,小孩站著,乍一看兩人一樣高。韓子仁用手輕輕一撥,小孩用腳踢過來。

劉據倍感無趣,可也比坐著發呆好。

玩出一身汗,劉據洗了澡,歇息片刻,又可以睡覺了。

劉據進入夢鄉,霍去病和衛青一夜好眠,翌日神清氣爽,仿佛一覺把連日來的疲憊全補回來了。

如此過了十幾日,三麵露台上擺一圈木箱。木箱最初放在屋簷底下,移來的花草活了才放到太陽下。

其中六成木箱被枇杷等人種上黃豆、紅豆等瓜果蔬菜。

天太熱,枇杷等人沒敢請劉據熬藥泡種子。其實她們也不信小孩胡亂抓的藥煮的水有用。

七月初麥秸快被曬焦,張順子找來鐮刀挑早上露重的時候把小麥割掉。等到午時,張順子把麥穗掰掉,放在早已準備好的木板上,移到屋簷下請小孩上去踩。

韓子仁擔心麥芒紮著他,叫張順子自己收拾。

張順子拍馬屁結果拍到馬蹄子上,不敢瞎折騰,等到太陽落山,他和粗使婆子把木板抬到寬廣的路上,倒在地上捶麥穗。

麥粒捶出來,粗使婆子找來畚箕顛走麥殼。

雖說種了四箱,其實沒有多少。

半個時辰,幾人就收拾好了。

忙著收拾的時候不覺著,每一粒小麥都撿起來放入布口袋,幾人看一下勞動成果,麵麵相覷。

張順子家中土地甚多,每年收割時節院裡曬滿糧食,他對麥粒無比熟悉。他確定在鄉間生活的前十八年從未見過粒大飽滿的小麥。

韓子仁站在高台上由上往下喊:“看什麼呢?好了沒有?小殿下等急了。”

粗使婆子叫張順子先去,她們留下收拾麥秸,打掃地麵。

張順子背著布口袋上去叫韓子仁自個看。

韓子仁沒看出什麼名堂。

藥櫃旁還有幾斤少府送來的麥種,劉據拿來喂雞鴨鵝。張順子打開那個布口袋,跟剛收下來的小麥放一起。

剛打下來的麥粒沒有比原先的長,但比原先的胖。如果說以前的麥粒瘦長,現在麥粒足以稱得上圓潤。比作人的話,以前的麥粒像討了三年飯。

韓子仁大為震撼,張了張口:“……肥多肥少差這麼多?”

張順子家中也有一塊肥田,他小聲說:“不止肥多。我見過一年追兩次肥的地種的小麥。”

韓子仁轉向身後靠牆坐著招貓逗狗的小孩:“藥?”連連搖頭,“不可能。小殿下熬藥的時候我在,那些藥都是他點兵點將隨便選的。”

張順子:“那就是小殿下生來不凡。閉著眼也能選出滋補麥粒的藥方。”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陛下本就不凡,據說太後有陛下的時候曾夢到太陽撲入腹中。如今一切也證明陛下不凡。青出於藍,小殿下應該不尋常。”

張順子點頭:“咱們跟匈奴和親多少年?陛下主政,不光不用和親,匈奴還被長平侯打的抱頭鼠竄。還有那些藩王,當年先帝試著動一下,一個個就清君側。如今推恩令下去這麼久,也沒見他們不滿。”

韓子仁想解釋削弱封地跟推恩令不一樣,雖然目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