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也就成了嫡子,這招釜底抽薪,果真是爐火純青。
如今怎麼辦呢,官家有能力讓她和隴右成為對立的兩個選擇,這樣一來就難為赫連頌了。她灰心地想,雖然能夠確定他是愛著她的,但這份愛,能重到與政局相提並論嗎?
她歎了口氣,“官家真是老謀深算,到底還是要留下嫡子,才肯放你回去啊。”
他怕她擔憂,牽住她的手道:“這事你不用操心,我就算拚著不回隴右了,也不會撇下你的。”
肅柔轉頭望他,眼裡裹著淚,臉上卻笑起來,“不回隴右,永遠留在上京嗎?上京這地方束縛了你的手腳,讓你跑不起來,跳不起來。你盼了十二年,不是就盼著回去,和家裡人團聚嗎?”
“可你也是我的家人啊,為了那頭的家人,就放棄你嗎?”他擁她進懷裡,臉頰貼著她的鬢發,長長歎了口氣說不能,“我做不到。我寧願入贅張家,也不能扔下你。”
肅柔抬起手,撫了撫他寬闊的脊背,“其實你早就知道成親之後,夫妻難以一起回隴右,所以你才拖到二十四歲成親。如今現實擺在眼前,要你做抉擇了,你以前是怎麼打算的,現在就怎麼做,不讓自己後悔就行了。”
以前的打算……他仔細思量了下,城樓上一見鐘情,就一門心思想娶她。那時想得也簡單,若是她不愛他,願意留在上京,那就尊重她的選擇。可計劃一直在變,此一時彼一時。到了成親前,是他已經徹底不能放下她了,這才有了婚後避孕,和從天而降的稚娘。
如果自己不在乎她,就沒有今日的複雜,成親後如常懷孕生子,自己走得輕鬆,官家也不用費那些心思了。這不是因為割舍不下嗎,感情這東西,不可能淺嘗輒止,一腳踏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
他緊了緊攬住她的臂膀,蹙眉望著遠處天際說,“咱們是結發夫妻,沒人能分開我們。他越是對你垂涎三尺,我越是叫他求而不得。”
肅柔怨懟地拍了他一下:“怎麼又說這話,彆叫人聽見了!”
他哂笑一聲道:“事到如今還怕什麼?他雖極力遮掩,但我看得一清二楚,他就是因為得不到,才百般刁難。虧我以前當他是正人君子,結果剝開了麵子,連裡子都不要了。他已經想到了將來怎麼周全你的體麵,說要封你做國夫人,乍一聽,簡直可笑可殺!”
肅柔卻恍然大悟,這話她曾經聽過,官家當著她的麵說要封她做國夫人,要賞她大宅子,要將她情婦一樣養在宮外……看來這個念頭根深蒂固,到現在都沒有放棄。她聽來隻覺得可怕,上京城中的姑娘,大多希望得到官家垂青,但在她看來,被那萬乘之尊盯上不是什麼走運的事,是大難臨頭了。
“官人,怎麼辦呢……”她喃喃說,把臉埋進他%e8%83%b8口。院子裡不時有女使婆子走過,她不要什麼尊榮威嚴了,隻要和他緊緊依偎在一起。
他說彆怕,“有我在,我說過的,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可是談何容易,他不要自己的前程了嗎?為了一個女人,把抱負全拋下了嗎?
武康王不隻他一個兒子,如果放棄他,另立了彆的兒子繼承王爵,那麼他的處境就真的危險了。
肅柔要考慮的太多,不能僅憑他一腔孤勇的愛,就心安理得將一切難題都交給他。
回到上房,也是心事重重不能安寧,自己被束縛著手腳,不能前進隻有後退。因為身後是整個張家,還有那麼多的至親手足,她沒有孤注一擲的膽量。
若是依他所說,讓他留下……愈發不可能了。且不說將來他會不會後悔,會不會生怨,當一個質子再也沒有了利用的價值,她實在不敢想象,他會是怎樣的結局。
他又出去忙他的安排去了,肅柔一個人坐在月洞窗前愣神。
付嬤嬤不知其中原委,隻覺她今日有些鬱鬱寡歡,便上前斟了香飲子,輕聲道:“娘子怎麼了?可是有誰得罪了娘子?先前長公主殿下說了不中聽的話?還是顏娘讓娘子不痛快了?”
肅柔搖了搖頭,勉強笑道:“想是這兩日太累了,不要緊,歇一歇就好。”頓了頓又吩咐,“替我收拾些衣物用度等,我明日要回去小住幾日。”
付嬤嬤大覺意外,遲疑了下問:“那王爺的用度呢,可要一並收拾起來?”
肅柔說不用,“隻收拾我的就好。”
時刻在一起,她怕擾亂了他的思緒,還是分開幾日,讓他冷靜下來仔細考慮為好。其實她很悲觀,怕感情敵不過現實,將來愛侶成怨偶,要是果真如此,還不如成全他回隴右,至少彼此間能留個好念想,將來若他進京……也好相見。
“你們都下去歇著吧。”她擺了擺手,把人全遣退了。
跟前的人暗暗交換了下眼色,也不敢追問,紛紛行禮退了下去。
她的兩臂擱在案上,圈出一個圓圓的窩,把臉埋了進去。心頭沉甸甸壓著巨石,彷徨,不知該何去何從,就算早就預料到離京不是那麼容易,卻也沒想到官家最後連她嗣王妃的頭銜也要剝奪,這就是帝王之愛。
心裡真是百般難受,克製再三還是哭了出來,嗚咽全捂在胳膊裡,沒人能聽見她大放的悲聲。
但是又能怎麼樣,痛快哭過一陣,最後還是要振作起來。渾渾噩噩站起身洗臉,渾渾噩噩重新上了一層粉,等他回來的時候一切像沒有發生過,她讓廚上準備了一桌好菜,請他坐下後溫聲道:“外麵遇見的不易,都扔在外麵吧,回來好生吃飯,好生歇一歇。”
她給他布菜,手勢輕柔,燈下皓腕婉轉,盈盈相望,讓他陡然生出說不儘的憐惜來。
“娘子,你不要胡思亂想,我拚著不要這嗣王頭銜了,我們生同衾死同%e7%a9%b4。”
肅柔失笑,“遇見一點小坎坷罷了,哪裡就要死要活的了。”一麵舀了雪團鮓到他碗裡,輕聲說,“嘗嘗,廚娘下半晌就預備起來的。”
可惜這頓飯,吃得並不像往常痛快,彼此都強顏歡笑。後來岔開了話題,但心事還在這上頭,說話便有一搭沒一搭地,食不知味地湊合完了一餐。
到了晚間各自洗漱,躺下後兩兩望著帳頂發呆,空氣仿佛凝固住了,那種窒息感令人不適。
他側過身子,喚了聲娘子,“你要相信我,我一定有辦法帶你脫身的。”
脫身不難,難的是不傷一兵一卒全身而退啊。肅柔深知道官家的執念,也許放他回隴右不是難事,借此扳回一城,倒成了首要。
她什麼都沒說,起身吹滅了案上的蠟燭。
內寢立刻昏暗下來,隻有後廊上的燈籠隱約投來一線光亮,將這夜色暈染得迷迷茫茫。
“娘子……”他遲遲喚她。
她“噓”了聲,指尖將他的話壓了回去,然後細細的手指換成溫暖柔軟的唇,若即若離地觸碰一下,甕聲道:“赫連頌,我心悅你。”
他怔了下,這話他從來沒有親耳聽她說過,當初還是官家轉達,是她為了脫身胡亂編排的托詞。如今竟成真了,那短短幾個字,那麼動聽,一下就擊中了他的心。
他撫觸她的臉,珍而重之回應她:“我也是,娘子,我也是……”
肅柔學著他的手段,一點點丈量他的身體,心裡卻愈發苦澀起來,不過做了大半年的夫妻,現在撂下手,實在舍不得啊。
她的溫情,引出他一連串的詫異,受寵若驚地喃喃:“娘子……肅柔……”
肅柔喜歡與他肌膚相依,那精壯的身體和洶湧熱情,讓她知道他深深癡迷著她。
她的手按在他%e8%83%b8膛,居高臨下望著他說:“官人,我沒有後悔嫁給你,若是將來我們要分離,我也會惦記你一輩子的。”
他神思混亂,但依舊反駁,“胡說,沒有你,我就算回到隴右也隻是軀殼,所以寧願不回去,也要和你在一起。”
其實有他這句話,已經足夠了。
人在昏暗處,他看不見她眼裡的淚,隻看見她身姿纖纖,像浪尖上的小船,像桅杆上係著的紅綢,被風一吹,搖曳生姿。他喜歡這樣生動的她,朦朧光線下寢衣半透,端莊之外還有玄妙的風情,隻有他能看見。
隻是她力弱,不能持續太久,但開得這樣的好頭,餘下的便可讓他來效勞了。▼思▼兔▼網▼
奇怪,這一夜竟像新婚時候一樣,充滿瘋狂和悸栗的心跳。事後他才想起來,“忘了用藥了。”
肅柔摟住他的脖子,輕聲道:“我不想用了,順其自然吧。若是懷上了,就生下來,我想要一個我們的孩子。”
他能聽出她話裡的絕望,緊緊擁著她道:“你要相信我,不要擔心,也不要害怕。”
她湊上來,與他唇齒相依,“可是茲事體大……”牽起被子,仔細替他掖好後背,複又道,“明日家裡有事,我要回去一趟,住上兩日。”
他起先還有些迷糊,忽然便清醒過來,“出什麼事了嗎?我一道去。”
肅柔說不,“我一個人回去,你留在王府。”邊說邊捋了捋他垂落的發,溫聲道,“咱們得分開兩日,各自好好想清楚。你每日和我在一起,我會妨礙你的決定,這樣不好。若是我們能長久做夫妻,我也希望彼此之間不要心生怨懟,要善始善終。所以……官家今日的話,你要深思熟慮,想清楚了,將來才不會後悔。”
其實分開兩日,也是為了讓他先體驗一回她不在的滋味,若是忍得,大可不必管她,去奔自己的前程。若是忍不得,打定主意違逆官家,那麼今後便沒有什麼可埋怨的,是好是壞,夫婦一同承擔,與家人至親一概無關。
第103章
他還想反對,但反對無效,她決定的事就不會改變,至多不過安撫他幾句,便兩兩無言了。
及到第二日,門上已經套好了車,他送他出門,心頭痛得慘然,但不便說太多,隻道:“你先回去待上一日,明日我就去找你。”
肅柔站在車前,深深望了他一眼,勉強浮起點笑意來,和聲道:“不必匆忙,還是仔細想明白了再行決定……”
當然若是決心依著官家行事,便不用再相見了,也不用道彆,免得兩下裡神傷。
她借著女使的攙扶登上馬車,車門上垂簾還未放下來,她微微前傾身子,對他說“進去吧”。
他向她伸出手,“娘子,明日我一定去找你。”
她探過去,緊緊與他握了握,沒有再說什麼。
馬車跑動起來,她眷戀地望著他,他一直站在門前目送她,直到馬車拐上禦街,她才戀戀不舍收回視線。
雀藍實在忍不住,小聲問:“娘子,可是出了什麼事嗎?您和王爺一向不分離,就連上回蹦出個顏娘來,你們都好好的……這回到底是怎麼了?”
肅柔笑了笑,“遇上大事了,比蹦出個顏娘還要大的大事。”
雀藍一頭霧水,肅柔不願意細說,一路倚在窗口,茫然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