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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春信 尤四姐 4242 字 5個月前

有句話說得很對,你眼下養胎要緊,須知這是郎主長子,若是個男孩兒,將來有你母憑子貴的日子。”

稚娘靦腆道:“借嬤嬤吉言,我也希望是個男孩兒。倒不是指著他母憑子貴,我一個人孤身漂泊多年,這孩子是我血脈相連的骨肉,有了他,我往後就有親人了,哪能不保重他。”

烏嬤嬤道:“你進了這王府,還怕漂泊嗎,郎主也是你的至親啊,你們有了孩子,比旁人自然更親近三分。”這所謂的“旁人”,不用說也知道是誰了。

稚娘聞言,艱澀地笑了笑,往前看,一個玲瓏小院就在不遠處,院裡一棵紅楓如火如荼,豪邁地將這略顯頹勢的初冬,暈染得生動跳脫起來。

那廂赫連頌散了朝,沒去衙門直接回來了,進門便對肅柔道:“今日朝堂上,官家罷免了楊玄誌盧龍軍指揮使的職務,命我暫且過去調停。”

肅柔訝然,“你不是掌管著上四軍嗎,盧龍軍和你有什麼相乾,為什麼要讓你去?”

他脫下了公服,一麵道:“上四軍是禁軍,盧龍軍是作戰精銳,職能不同,管轄起來也有不同。想來官家是有意讓我熟悉軍中調遣,以便日後回到隴右快速適應作戰。再者……”他回身望向她,“聖人的千秋就快到了,你要進宮賀壽,官家這個時候派我去幽州,未必沒有他的用意。”

肅柔愣了下,“內外那麼多命婦,又不是我一個人,你不必擔心。再者官家是天下之主,深知輕重,難道把你調開就是為了接近我麼?”說著嗤笑,“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可他仍有些喪氣,退身靠在窗前的長案上,低頭道:“是我杞人憂天了……”

窗外的日光照進來,落在他肩頭,他換了身天水碧的圓領袍,那樣斜撐著身子,愈發顯得寬肩窄腰,雙腿修長。

肅柔靜靜看著他,他低垂著眼睫,俊眉修眼,側臉精美如玉。這個人,好像時時能讓人領略不一樣的美,少時邊關的曆練讓他驕恣孤高,長大後上京的詭譎鍛造出他的風華無兩,他是混沌人世中的一杯暖酒,是她眼中盎然春色。現在回頭想想,驚詫於自己曾經那麼討厭他,甚至有些後悔,沒有早一些喜歡上他了。

彼此長久沉默,他還在為那些可能發生的事忐忑。憂心忡忡看她一眼,見她正望著自己,不由怔忡了下,“怎麼了?你看著我做什麼?”

肅柔抿唇笑了笑,“我愛看你啊,因為你好看。”

這話一出口,煩惱拋諸腦後,他羞赧地笑起來,“真的嗎?你真的覺得我好看?”邊說邊靠過來,那張放大的俊臉杵在她麵前,毫不謙虛地說,“那就多看我兩眼,回頭我去了幽州,可有好幾日見不到呢。”

她也賞臉,果真細細地端詳他,捧著他的臉喃喃:“怎麼這麼好看呢,我官人比起官家來,好看了不止一星半點啊。”

她知道他最想聽什麼話,說出來,他便歡欣雀躍。

然後他一把抱住了她,“娘子,你真有眼光,這麼懂得欣賞我。”

肅柔樂嗬嗬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說當然,“當初我若不是看你長得俊,憑你做下的那些事,足夠我打死你了。”說罷不忘告訴他,“我已經把稚娘接回來了,安置在橫汾院,你得空過去看看她吧。”

他顯得意興闌珊,“接回來就行了,沒什麼可看的。”

肅柔說:“人家剛來,過去打個招呼也好。再說府裡這麼多人看著,你若是太冷淡,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他歎氣,“是不是還要在她院裡過夜,才能圓謊?”

肅柔斜眼覷他,“人家懷了身孕,你留宿也不能做什麼。加上我善妒,不準你去,你可以正大光明和我吵一架,這事不就敷衍過去了麼。”

他恍然大悟,“對啊,我竟沒想到。”

哪裡是沒想到,不過是給自己尋找娘子在乎他的佐證罷了。

肅柔替他整了整衣領,兩個人相攜往西去,他們前頭走著,園子裡的女使婆子們便在後頭嗟歎,王妃這樣有能耐的人,遇見了這種事到底也沒奈何。想是將來不會讓那小婦得意,但眼下人家既然懷了身孕,也隻能讓人三分。

院裡的女使將人迎進門,稚娘很快從裡間出來,恭恭敬敬向赫連頌納福,喚了聲“郎主”。

赫連頌四下看了看,和聲交代:“你現在懷著身子,有什麼想吃的想喝的,千萬彆忍著,隻管吩咐底下人。”

稚娘道是,“我一定會好生照顧自己的,請郎主和女君放心。”說完似乎覺得回答得太生硬了,不像與人做妾的樣子,便又裝出撒嬌的語調來,“郎主,我想吃蜜橄欖,還有糖薄脆。”

赫連頌說好,轉頭吩咐一旁聽令的女使:“可聽見顏娘子的吩咐了?快去辦。”頓了頓複又道,“我明日要去趟幽州,怕是有幾日不能回來,我同王妃商量過了,你有了身子,仔細保重為宜,不必每日請安。外麵的事,我一應都會安排好,你隻管安心養胎,等我從幽州回來,再過來看你。”

稚娘點了點頭,“天氣漸涼了,幽州上京相距百裡,郎主千萬要保重自己。”說罷又添一句,“稚娘等著您回來。”

赫連頌頷首,放柔了語調叮囑:“好好養著吧。”這才轉頭對肅柔道,“娘子替我準備些換洗衣物,我明日好帶著去幽州。”

肅柔哦了聲,同他一起走出了小院。走上一程回頭望一眼,稚娘還在廊上站著,見他們去遠了,很快轉身返回了屋內。

她覺得有些好笑,可能自己生性多疑,先前仔細觀察他們的言行舉止,這兩個人努力想營造出有情有義的樣子,可惜並不成功。還好把人接回來了,偶爾過去看望看望不費工夫,要是專程讓他過春明坊,每次總要耽擱些時候,對赫連頌來說是種折磨。且自己小人之心,其實也害怕他們一來二去日久生情,到時候弄假成真,豈不是坑死人了!

這一路她都沒說話,赫連頌悄悄打量她神色,以為她不高興了,怯怯叫了聲娘子。

肅柔偏頭看他,“怎麼了?”

“你不會胡思亂想吧?”他牽了她的手道,“我可是一片丹心,忠貞不渝的。”

肅柔說不會,“打我第一眼看見稚娘起,就知道你們沒私情。”

他鬆了口氣,架在脖子上的刀剛放下,又忍不住嘚瑟起來,不知死活地問她:“若是我真和外麵的女人糾纏不清,有了孩子,你打算怎麼辦呢?”

“怎麼辦……”她調轉視線笑%e5%90%9f%e5%90%9f道,“和離啊,還能怎麼辦。和離之後,我的女學可以繼續開辦,如果能夠遇見一個正直清白,終身不納妾的男子,再嫁一回也不是不可以。”

說得他眼神陡然暗淡,“你已經想得那麼長遠了……”

肅柔遠眺瀟瀟的藍天,眯著眼道:“這世道,女子活得很艱難,你要是負我,我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總得再找活路。可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的,那麼不管你身在哪裡,離我多遠,我都會心無旁騖等著你……”說著轉頭望向他,“不管彆人說什麼,也不管彆人做什麼,就是一心一意,等著你回來。”

第86章

他聞言也欣然,知道她是有意讓他吃定心丸。自己一去幽州,時候雖然用不了多久,但恰逢皇後壽誕,她要入禁中,未必沒有羊入虎口的危險。當然,官家雖然也有私欲,但總算是個君子,至少不會對她怎麼樣……可一想到官家或許會借機與她攀談,他就覺得不放心,有身懷珍寶,被人日夜覬覦之感。

奇怪,原本他們雖然立場不同,各有算盤,但好歹還是至交好友,偶爾還可以說上幾句無關痛癢的心裡話。但自從肅柔出現,慢慢一切開始潛移默化,口頭上的好兄弟也各懷鬼胎離心離德,再相見時,頗有一種情敵暗中較勁的錯覺。

好在肅柔是他的,好在官家對隴右有忌憚,就算心思再活動,平衡也不能被打破。◇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第二日他出門,臨行前在閨房中叮囑她:“儘量與其他命婦在一起,儘量不要落單。”

肅柔失笑,“我會見機行事的,你不用擔心。”複又道,“我已經讓人給你加了狨座,這樣暖和些,長途跋涉也少受些罪。”

這回出遠門,為了快去快回隻好選擇騎馬,將要十一月了,朔風漸起,吹在臉上生疼……肅柔有些舍不得,說起他要去幽州,從昨日開始自己也心煩意亂起來。

隻是不能讓他知道,怕他趕路之餘愈發牽掛家裡。如常送他出門,門外都是隨行的禁衛,總有四五十人,一個個錦衣輕甲,威風凜凜的樣子。

她替他緊了緊領上的繡帶,說:“官人動身吧,家裡一應不用擔心。”

特意跟出來示人的稚娘,簡直一副生離死彆的樣子,哽咽著說:“郎主,出門在外,一定要小心啊。”

赫連頌頷首,望望她,又望望肅柔,不忘叮囑一句:“稚娘有了身孕,請王妃費心,多多照應她。”

肅柔嘴上說好,神色卻變得堅硬起來,退後一步道:“官人快啟程吧,儘快處置好公務,儘快回來。”

他也下定了決心,回身蹬上腳蹬,翻身上馬,再戀戀不舍看她一眼,方打馬揚鞭率領眾人奔出坊院。

肅柔目送他走遠,待那隊人馬拐上長街徹底不見了,才不舍地收回視線,轉身返回門內。

可是稚娘還在傷心欲絕,不住地掖著眼睛抽泣,烏嬤嬤儘心安撫著:“郎主不日就會回來的,娘子快彆哭,免得哭傷了眼睛。”

看來她是想起了自己的丈夫吧,也或者赫連頌身邊那群禁衛之中就有她牽掛的人,那份依依惜彆不像假的。肅柔長出了一口氣,“郎主說了,這回是代為管轄盧龍軍,熟悉熟悉軍中事務,少則十日,多則一個月一定回來,你不要難過。”

稚娘聽她這樣說,才收起了眼淚。

“外頭冷,要起風了,快回去吧。”肅柔又吩咐一聲,自己提裙邁進了門檻。

走在長長的木廊上,心裡忽然有些發空,沒有人娘子前娘子後地叫著,怎麼那麼不習慣呢……早前他出門上朝,哪怕公務忙到深更半夜她都覺得有指望,反正不過夜,他一定會回來的。這回卻是一去好幾日,吃喝冷暖也不知能不能滋潤。他是武將,其實沒有那麼嬌貴,她知道的,可就是事事不放心,樣樣都牽掛,以至於中晌吃不下飯,一個人昏昏躺到下半晌。

起身的時候還在盤算,不知他走到哪裡了,外麵天氣不大好,天灰蒙蒙地,不知是不是要下雪。

實在閒來無聊,坐在案前打一爐香篆,剛把香粉點燃,就聽見外麵付嬤嬤和雀藍在議論,“這老貨,果真拿著雞毛當令箭,不知她究竟是什麼打算……”

肅柔偏過頭問怎麼了,外間的人才進來回話,付嬤嬤說:“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後院廚上吵起來了,烏嬤嬤嫌給稚娘的燕窩燉得過了性兒,有些化了,借著教訓橫汾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