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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藥, 全都信手拈來。

雲深客棧, 黃昏時分。

陸雨歇拎著剛在後院煮好的湯藥罐子,拾階而上, 與幾位住客擦身而過。

其中兩位便是途經此處的商戶朱綸, 及其夫人林鵑兒。

目送那道儒雅雋秀的背影入屋,正下樓的林鵑兒眸露驚豔, 她對這位年輕公子的容貌有多滿意,就有多嫌棄身旁的丈夫。

越想越氣,林鵑兒狠狠擰了把朱綸胳膊,酸道:“你瞧瞧人家,模樣俊俏也就罷了,還對夫人如此上心,再瞧瞧你, 昨晚半夜睡得跟死豬似的, 叫你起來給我倒杯水都聽不見。姓朱的你老實講, 你昨晚根本就是在裝睡對不對?”

朱綸連聲喊痛, 直呼倒黴。

這幾天,他和夫人上樓下樓,時常遇到這位芝蘭玉樹的小相公。女人嘛,總愛攀比,他家夫人恐怕又在嫌棄他醜陋的臉,這才找個由頭生事出氣。

“娘子,你看你說什麼話呢!我昨天不是跟李家的談皮子生意麼,太累了,晚上就睡得沉了些。”朱綸嘿嘿傻笑,解釋完倒水的事兒,朱綸乖覺地立馬把奉城恭維安排上,“那位小相公確實生得一表人才,隻可惜他家娘子定不如我家娘子美。”

對自己的相貌,林鵑兒雖然自信,但她不想給朱綸好臉色,冷哼道:“我們又沒見過那位小娘子,你怎知她不如我美?”

朱綸親昵地攬住林鵑兒的腰,甜蜜蜜道:“世上比夫人美的女人我還沒見過,況且……”

朱綸壓低嗓音,湊到林鵑兒耳邊低語,“夫人你看那相公早晚都拎著藥罐子,他家小娘子分明是個病秧子!不是我成心詛咒人家啊,而是生了病的人大多麵色蠟黃身材枯瘦,哪有娘子你……”說著,眼神曖昧地掃向林鵑兒鼓囊囊的%e8%83%b8口。

林鵑兒沒好氣地啐了聲,她拍開朱綸手,表麵不以為意,心裡卻十分受用。

一樁危機安然渡過,朱綸頓覺神清氣爽。

他回頭瞥了眼二樓,心想,這客棧是不能再住下去了,等今夜生意談妥,明早他就帶著林鵑兒啟程去下個城鎮吧。

與此同時,二樓裡側雅間內,渾然不知這些非議的“病秧子”唐煙煙正睡得香甜。

許是棉被厚實,她小臉睡得紅撲撲,本就昳麗的容顏,更添幾分嫵%e5%aa%9a。

陸雨歇悄聲進屋。

他把藥罐放到桌麵,隨即又將滾燙的藥汁倒入碗中。

空氣頃刻填滿中藥苦澀味,熟睡中的唐煙煙眉頭輕蹙,條件反射般睜開雙眼。

實在不願麵對喝藥的現實,唐煙煙連忙閉眼,假裝熟睡。

這藥若有效,她忍忍便也罷了。

隻是唐煙煙心裡清楚,她這病是治不好的。

但凡留在這個時空,她的身體狀況就很難好轉。

“煙煙,”溫潤嗓音回蕩在耳畔,陸雨歇柔聲道,“該喝藥了。”

半晌過去,榻上女子無動於衷。

陸雨歇倒也不急,他坐在塌邊,用湯匙輕微攪動黑乎乎的藥汁,自言自語般道:“煙煙,都怪我今日送藥比平日晚了半時辰。昨日客棧新住來一位客人,嫌棄熬藥的味兒大,掌櫃不許再在院裡生火,我便拎著小火爐去附近湖邊,來來回回,這才耽誤了些許時間,希望煙煙莫要生氣。”

唐煙煙:……

這是生氣不生氣的問題麼?

這是問她到底有沒有良心、心不心疼他的問題。

唐煙煙自然是心疼的。

這些日子,陸雨歇為她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裡。

揉了揉眼睛,唐煙煙佯裝初醒。

陸雨歇看破不說破,他嘴角含笑,及時將吹涼的湯藥送到她唇邊。

濃烈的澀意仿佛鑽入五臟六腑,唐煙煙喝完藥,苦得什麼話都不想說。

陸雨歇拿出一包蜜餞,哄道:“煙煙來,吃顆糖棗就不苦了。”

唐煙煙不滿輕哼:“吃糖棗才沒有用!要你親親才能好呢。”

氣氛陡然靜謐。

唐煙煙臉頰臊得通紅,其實她隻是一時嘴快罷了,並非索%e5%90%bb的意思。

兩人麵麵相覷,陸雨歇怔在原地,耳根發燙。

唐煙煙生出些懊惱。

再看呆若木雞的陸雨歇,唐煙煙又有些想笑。

若是未來的仙君陸雨歇,想必隻是輕輕掃她一眼,便充當聞所未聞了。但現在的陸雨歇,青澀得像是掛在樹上未成熟的果子。

正要轉移話題,一片暗色陰影,忽然自上首拂來,擋住唐煙煙所有的視野與光線。

輕柔的、含著冰雪般微涼的%e5%90%bb,就這麼落在唐煙煙唇角。

它像美麗的蝴蝶,在她唇瓣短暫棲息一瞬,便又扇扇翅膀,輕盈地飛走。

唐煙煙全身一滯。

待陸雨歇退後兩步,唐煙煙才遲鈍地意識到,陸雨歇居然真的親她了?

不可置信地瞪圓眼睛,唐煙煙把目光投向床畔,泛黃的光線交織出纏綿的暖意,籠罩著略不自在的雋秀男子。

陸雨歇不自然地轉過頭,脊背雖挺得筆直,內心早已亂了。

他知道,唐煙煙一直在看他。

她的視線像是一場綿密春雨,細雨如絲,絲絲牽引住他%e8%83%b8膛裡的那顆心臟。

砰砰砰,它如擂鼓般跳躍著、顫栗著。

無論內心如何震動,陸雨歇麵上仍是不肯輕易泄露分毫。

“還苦麼?”陸雨歇輕聲問。

唐煙煙尤在出神:“啊?”

陸雨歇望著她,眼神頗有些耐人尋味:“我已經親過你了。”

唐煙煙弱弱道:“還是再給我一顆蜜棗吧。”

場麵一度非常尷尬。

唐煙煙嘴裡含著陸雨歇投喂的蜜棗,想的卻是剛剛落在嘴角的%e5%90%bb,他唇軟軟的,帶著一點點濡濕的暖意……

濃鬱甜意自舌尖彌漫開來。

唐煙煙嫌棄地想,蜜餞是不是太甜了?都快甜到發鼾了。

沉默過後,陸雨歇開口道:“我今晚要去趟鄰鎮。”

唐煙煙還含著蜜棗呢,說話有些口齒不清:“獵魔嗎?”

“嗯,隔壁鎮有豔魔蹤跡。”

豔魔是很低級的魔,靠與異性雙修獲取修為。幾乎所有豔魔都重外貌,專挑漂亮皮囊下手。

兩人對視一眼,唐煙煙笑著道:“那你多加小心,早去早回。”

陸雨歇低低應了聲“嗯”。

隨即,緩步走近床榻。

他替唐煙煙掖了掖被角,兩人眸光在極近的距離相觸,陸雨歇這次居然沒有移開視線,他薄唇微啟,很認真地叮囑她:“那你乖乖等我,不要出門,我回時給你買糖葫蘆。”

許是夜色將近,他嗓音聽起來喑啞又富有磁性。

唐煙煙總覺得耳朵癢癢的,想躲。

不知怎麼,這些日子,陸雨歇仿佛拿她當小孩兒哄。

或者說,他們離開伊寧以後,陸雨歇就變得有些古怪。

具體古怪在何處,唐煙煙卻又說不上來。

夜幕漸漸沉了,距陸雨歇離開,約莫已有兩炷香。

無人盯梢,唐煙煙輕鬆許多。

她掀被下床,坐在桌旁敲核桃吃。

許是心情好,冬日略冷清的月色在唐煙煙看來,也十分有意境。

她手中小錘輕敲,如紙薄的核桃殼兒便碎了。

入夜,四周寂靜。

微風送來男女說笑的聲音,時而模糊,時而清晰。

唐煙煙眉梢微挑。

客棧隔音效果一般,他們隔壁,住的正是朱綸林鵑兒夫妻倆。

很快,空氣裡傳來男人粗重的呼吸聲,還有女人嬌軟難耐的求饒……

唐煙煙神情陡然僵硬,她悻悻起身,準備關窗。

落栓的聲音不算大,隔壁夫妻的動靜卻戛然而止。

莫不是難為情?

唐煙煙失笑地搖搖頭,淡定地繼續敲核桃。

清脆聲音回蕩在安靜夜晚,不知想到什麼,唐煙煙忽然望向緊閉窗欞,眉頭微蹙。

唐煙煙身體雖每況愈下,但麵對危險的感知力,並沒有完全消失。

不對勁!

夜色濃黑,月影詭魅,有股說不出的詭異。□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唐煙煙衝到隔壁廂房,劍氣一蕩,強勢破門而入。

淩亂床榻上,赤條條的朱綸蜷縮在角落,他一身肥肉亂顫,涕泗橫流。

聽見踹門聲,他嚇得猛抬頭。

皎潔月色裡,絕色女子攜光而來。

她一襲雪色衣袂,墨發如瀑,直垂腰際。

既像不惹塵埃的謫仙,又像是懾人魂魄的豔鬼。

朱綸怔怔看著,眼中毫無驚豔,又或者得救的喜色。

他麵色煞白,抖若篩糠,身下不禁濡濕一大片。

牆角已無去路,朱綸拚命往角落裡擠,恐懼到極致的眼淚,不停從他眼眶裡流出來。

“饒命、饒命!求你彆吸我,彆吸我嗚嗚嗚,求求你……”

燃著熏香的房間,混合著難以言明的氣息。

唐煙煙幾欲作嘔:“你夫人呢?”

朱綸神智不清,隻顛來倒去地磕頭哭求:“彆吸我,嗚嗚嗚,我長得醜,饒命,求求你放了我,求求你……”

唐煙煙蹙眉:“我不是妖魔,是住在你隔壁的房客。”

朱綸空洞的眼神幾經變幻,似是不信,又很想相信。

“對,我夫人,”終於想起林鵑兒,朱綸跌坐在床上,捂臉嚎哭,“她、她被妖魔抓走了,嗚嗚嗚,怎麼辦?嗚嗚嗚……”

唐煙煙本想再問問線索。

可朱綸如一團綿軟的爛肉,想來從他嘴裡,也問不出什麼線索。

唐煙煙從乾坤袋取出紙鶴,紙鶴晃動著翅膀在房間飛了半圈,變成一抹淺淡暗紅色。

很快,紙鶴咻地飛出窗,循著痕跡尋覓。

夜色荼蘼,唐煙煙一邊追蹤,一邊用傳訊符和陸雨歇聯係:“客棧疑似出現豔魔,擄走了隔壁娘子。我和覓鶴正在搜尋他蹤跡,沿路都有留下記號,你忙完就趕緊過來吧。”

陸雨歇幾乎瞬間給出回應:“誰準你擅自離開客棧?!”

他凶狠暴躁的質問,把唐煙煙嚇了一跳。

她沒想到,陸雨歇的傳訊符竟會來得如此快。

“煙煙,你是不是答應我,乖乖等我回來?”陸雨歇仿佛意識到自己的失控,他努力平複情緒,“煙煙,快回去。”

唐煙煙試圖解釋:“可……”

陸雨歇當即打斷,不容置喙般道,“我去追,你回去。”

見唐煙煙不再動,紙鶴飛回來,催促地在她頭頂盤旋,好像在說,快點,我們馬上就要追到了。

唐煙煙眉頭緊蹙,陸雨歇最後的語氣,認真得可怕。

這一刻,唐煙煙終於後知後覺意識到,陸雨歇的不對勁究竟在哪裡。

是掌控欲。

南下後,大多時候,唐煙煙都病懨懨的。

她一直將陸雨歇寸步不離的照顧,當成對她的在意與嗬護。

但從另個角度看,這也是一種偏執的掌控欲。

紙鶴仍在撲騰翅膀,唐煙煙睫毛輕顫,她該繼續追嗎?

紙鶴不懂唐煙煙的顧慮,感知到主人的猶豫,它不停催促,繼續往前方飛。

唐煙煙猶豫半晌,提劍追上。

如若她不追,今夜又將有一個無辜女子遇害,而且,陸雨歇已在趕來的路上了不是麼?

在紙鶴指引下,唐煙煙在附近山洞,尋到被虜女子林鵑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