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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渾不在意地對唐煙煙說:“你先進來,你與仙尊在理國經曆的種種事情,稍後再向我稟明。”

目送陵光仙君走進陸雨歇廂房,唐煙煙低下頭,她的手臂再沒有深可見骨的傷痕,她的裙擺就像嶄新的一樣。她的這趟無刹海海島之行,仿佛根本沒有存在過。唐煙煙突然有點茫然,以及不知所措。

渾身綿軟,藏在背後的匣子倏地墜落在地,幾株生陽花從匣子裡跌出來。

唐煙煙轉過身,跨過不再需要的生陽花,離開長樂宮寢殿。

第二九章

廂房床榻上, 陸雨歇雙眸緊闔,仍沉沉睡著。

身穿淺青羅裙的女子守在床畔,她細心用軟帕替陸雨歇擦拭臉頰, 然後怔怔望著那張清減許多的俊容。師父憔悴了,定是在凡塵吃了不少苦,若是她早些來到理國, 若是……

背後傳來輕淺腳步聲, 陵光仙君跨過門檻, 步入廂房:“怡然,你喚我何事?”

宋怡然回神,她飛快拭淚, 略有些慌張地起身:“師叔, 我、我是想問,師父為什麼還沒醒?方才我給師父號脈, 除卻靈海虛無, 脈象並無任何異常。既然如此,師父自是該醒了!可他現在……”

“你確定沒有異常?”陵光仙君挑挑眉, 他微抬右手,掌心沁出純淨靈霧,以此深入查探陸雨歇身體狀況。

“師父情況如何?”雖然此時不宜打擾師叔施法,但宋怡然著實焦切,沒忍住地輕聲問。

“你師父……”

陵光仙君眉頭緊蹙,似是疑惑,他親自上前, 坐下為陸雨歇號脈。

視線在陸雨歇與陵光仙君臉上轉換, 因為緊張, 宋怡然甚至屏住了呼吸。

須臾, 陵光仙君起身道:“你師父當日在閉關途中出關,本就經脈紊亂,後又身負重傷,所以他神識自動陷入沉眠,這也算是身體本能的一種自我療愈方式,隻是粗略算算,他已昏睡數月,怎會還是靈海空虛?這事有古怪。”

宋怡然倒不關心其中曲折,她隻擔心師父的身體:“師父何時能醒?”

陵光仙君搖頭:“不確定,得看他身體什麼時候自愈,又或者神識何時蘇醒。”

宋怡然咬住唇,隻恨自己沒能早點找到師父,於是急急道:“師叔,我們趕緊啟程回仙域吧,定是此處靈息匱乏,師父才恢複得那麼慢。”

“稍等——”陵光仙君忽地往門外看,“隨你師父墜入理國的還有一名我玄英宗女弟子。”

“誰?”滿心都是師父的宋怡然壓根不知此事,或曾聽聞過,卻選擇性忽視了。

“唐煙煙。”

“唐煙煙?”宋怡然訝異地問。

“你認識?”陵光仙君頷首道,“仿佛與你差不多年歲。”

“嗯。”宋怡然想起唐煙煙從前總是敵視她的模樣,下意識皺眉,“她與我來自同個村落,當年一道被選入玄英宗修煉。”

“哦?你們竟有這般緣分。”

“是啊,”宋怡然勉強笑笑,“她人呢?”

“不知,剛剛還在這裡。”

……

避開宮婢,唐煙煙尋了處角落安靜坐著。

拾起一片被風吹落的梧桐葉,唐煙煙心不在焉地數著葉脈。

大部分時間,唐煙煙會忘記她活在一本書裡。

大抵是理國這段日子過得充實,唐煙煙根本沒考慮過自己的將來,雖然她現在是唐煙煙,但她絕對不會走上原主老路。

甚至於——

仙域,她也可以不回。

“小煙姑娘?”熟悉嗓音忽然從上空傳來,“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

唐煙煙聞聲抬眸,與站在灌木叢外的李昀遠目目相對。

不等她答話,李昀遠雙眼放光,無比激動道:“小煙姑娘,你和大寶兄果真是從仙域來的?我就說,你那麼厲害,一看就不同凡響。哦對了,還有這生陽花,”說著,李昀遠舉高手中匣子,“你怎麼把它給弄丟了?我去找大寶兄時,正巧撿到!小煙姑娘你下次可彆那麼粗心了。”

李昀遠自顧自說完,然後上下打量她,“小煙姑娘你真的厲害,無刹海危機重重,你竟都沒有受傷?不愧是仙域來的大能!”

唐煙煙輕笑:“誰叫我是唐王者呢!”

李昀遠豎起大拇指:“牛!小煙姑娘果然巾幗不讓須眉。”

聽著熟悉的不曾變味的誇讚,唐煙煙莫名有些感慨萬千。

坐到唐煙煙身旁,李昀遠試探地問:“你們要離開這裡了嗎?”

唐煙煙點頭。

李昀遠歎氣,把生陽花遞給她。

唐煙煙看了眼匣子,說:“你留著吧,把陸大寶用的生陽花如數還給朱麟,剩下都是你的。”

李昀遠搖頭:“不不不,太珍貴了。”

唐煙煙笑:“仙域珍奇異寶多得是,我留著也沒用。”

見唐煙煙言辭篤定,李昀遠隻好仔細收下。

雙手托腮,唐煙煙眺望遙遠天際,嗓音透著股茫然:“李兄,你去過理國以外的國家嗎?”

李昀遠:“去過蒼國和蘭國。”

唐煙煙哦了聲:“漂亮嗎?”

李昀遠回憶道:“和理國差不多吧,”又嘿嘿傻笑,“肯定不比仙域美輪美奐。”

唐煙煙腦中自動浮現出仙域的種種畫麵,那是屬於原主的記憶。

仙域確實美輪美奐,但那又怎樣?

暮光漸漸襲來,籠罩住整片巍峨宮殿。

唐煙煙霍地起身,她拍拍裙擺,對李昀遠說:“李兄,我該走啦。”

李昀遠以為她要和陸大寶回仙域,滿眼俱是依依不舍:“我們以後還有見麵的機會嗎?”

唐煙煙不敢輕易給出承諾:“或許有吧。”

仰頭望天,李昀遠努力把眼眶淚意逼回去,他笑意盈盈說:“那你和大寶兄在仙域可要好好修煉哦,說不定我未來子孫也有靈根呢!到時候你們一定要照拂我孫子重孫子重重孫子或者是重重重孫子啊!”

唐煙煙忍俊不禁,她轉身往前,沒有再回頭地舉高手,用力揮了揮……

暮色越來越重。

宋怡然替陸雨歇蓋好薄被,有些著急道:“師叔,唐煙煙怎麼還沒回來?”

陵光仙君道:“在凡塵生活數月,許是她還有事未交待清楚吧,總要多給她點時間。”

宋怡然咬住唇:“可師父……”

陵光仙君從窗下轉過身,取笑道:“就知道你師父,是誰當初還不願意做他徒弟的?”

宋怡然羞紅臉頰,她不好意思地垂低頭,自言自語般道:“那是因為怡然清楚,師父並非真心收我為徒。”

氣氛短暫安靜,忽地,沉寂中隱約傳來細碎虛弱的呢喃聲。

“煙煙,煙煙。”

“煙煙,煙煙,煙煙……”

宋怡然猛地抬眸,望向床上的陸雨歇:“師、師父?”

床榻上,昏睡中的陸雨歇薄唇囁嚅,發出一聲聲含糊不清的呢喃,他雙手伸向半空,仿佛急切地想要握住什麼的樣子。

“煙煙,煙煙……”

“師父醒了?”宋怡然迅速握住陸雨歇的手,她難掩喜悅地又哭又笑說,“師父醒了,師叔你快看,我師父醒了。”

“怎會?”陵光仙君疾步走回床榻,他擰眉盯著囈語不斷的陸雨歇,不可置信道,“神識還在沉眠,這人怎麼就醒了?”

像是握著什麼珍貴寶物般,陸雨歇緊緊攥住掌心的手,是煙煙嗎?是她在他身邊嗎?

想到這裡,陸雨歇焦切的麵龐緩慢恢複平靜。

怕驚擾陸雨歇,宋怡然輕柔地喚他,“師父你醒了嗎?”

師父?不,這不是煙煙的聲音!這是誰?煙煙在哪裡?濃密睫毛一陣劇烈顫動,陸雨歇成功睜開眼睛。

猝不及防地與那雙漆黑眼眸對視,宋怡然還沒反應過來,她的手已經被陸雨歇用力甩開。

最可怕的是,從前那雙總是風淡雲輕的眼眸,現在滿滿都是憤怒和驚慌。

他甚至質問她:“你是誰?為什麼在這裡?煙煙呢?我的煙煙呢?我要去找我煙煙……”

宋怡然怔住。

陵光仙君亦是搞不清楚狀況。

就在兩人懵圈時,陸雨歇已經掀開被褥起身。

可他的鞋居然被這個陌生女人擋住了,陸雨歇忍著不耐,禮貌抬起頭:“請讓一讓,請你不要坐在我床上,好嗎?”

宋怡然眼眶頃刻紅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她從師父眼中看到了對她的厭煩和嫌棄。

怎麼會這樣?

陸雨歇忍無可忍。

他的一隻鞋被陌生女人裙擺覆住小半,她不走,他怎麼去取?

煩死了。簡直耽誤時間。

還有,她怎麼要哭?

他又沒罵她,真是莫名其妙。

陸雨歇乾脆直接下地,他赤著腳匆匆往外跑,人還未走出廂房,嘴上就在喊:“煙煙,煙煙你在哪裡?煙煙……”

陵光仙君半晌才回神:“他難道是,是在找唐煙煙?”

唐煙煙?煙煙?

宋怡然雙手握成拳,怎會?她師父是如此的清冷尊貴,往日連話都不肯多說半句,也不曾叫她“徒兒”或是“怡然”,怎會叫唐煙煙“煙煙”呢?一定是哪裡搞錯了!一定是。

眼看那抹挺拔背影走出庭院,宋怡然迫不及待追上去。

她緊跟陸雨歇背後,哽咽著說:“師父,你怎麼了?你認不出徒兒了嗎?”

陸雨歇快步行在暮色裡,但凡遇到守夜的宮婢侍衛,陸雨歇便問“見到我的煙煙了嗎”,可是他們都沒有看到她。陸雨歇隻好一直高聲呼喊:“煙煙,煙煙……”

宋怡然仍不敢相信現在發生的一切:“師父,你到底怎麼了,你先跟我回去好不好?師父……”

“你有完沒完?”對煙煙的呼喚頻頻被打斷,陸雨歇再沒好脾氣,他倏地停下步伐,眼神淩厲地望著宋怡然,冷聲道,“我不是你師父,請彆跟著我,也彆再妨礙我。”

“可你就是我的師父啊。”

“我不是。”

“師父……”

陸雨歇煩躁地抱住頭,飛快往前跑。

跑著跑著,手腕忽然一涼,是冰淩花有了反應。

煙煙?是了,他怎麼忘記了冰淩花?

不再理會窮追不舍的小尾巴,陸雨歇欣喜若狂,飛快奔向冰淩花指引的地點。

氣喘籲籲跑進樹林裡,陸雨歇到處逡巡,仍不見煙煙熟悉身影。

“煙煙?”莫名的,陸雨歇突然有股不好的預感,他怔怔走向那棵高大梧桐樹,然後在樹下看到了冰淩花手環。

冰淩花怎麼會在這裡?陸雨歇蹲下`身,顫唞著拾起手環。

這可是他們的專屬手環,是他們那麼重要的信物。是煙煙丟了它嗎?難道她後悔了?她不想要他了?

為什麼?無刹海裡,她不是主動%e5%90%bb他了嗎?

他們不是說好要一起死嗎?

難道他們被救上來後,這一切,就都不作數了嗎?

第三十章

夜色濃, 月光像雪一樣灑在路上樹上,散發著冷冷光暈。

宋怡然呆站在陸雨歇身後,她全身僵硬, 如墜冰天雪地中。

她師父陸雨歇絕世出塵、高不可攀。他絕不會像現在這般蹲在草叢裡,雙手捧著隻手環黯然心碎,甚至發出一聲聲難以抑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