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說是敲響了北坊街外宅的門。
此人一身淄衣, 長發束在腦後, 眉骨突出,眼窩深邃, 兩鬢間隱隱的藏著些許銀絲, 頗有些風骨——
“薛晏榮可居在此?”
“你是?”
“我是她錦明師姑。”
老一些的下人,都知道早年薛晏榮在五台山做俗家弟子, 可他去的是寺廟又不是尼姑庵,怎麼會冒出來個師姑呢?而且尼姑難道不剃度?這人怎的還蓄著發?
可她既然這樣說了, 下人們也不敢怠慢,請了人去前廳稍坐,轉而便去尋了薛晏榮來。
“師姑?”蔣幼清扭頭看向薛晏榮。
薛晏榮也是一頭霧水,自己什麼時候多出來了個師姑?不過聽著名字倒是有些耳熟。
小廝將手裡的信件遞了過去“那人說二爺看了這個就明白了。”
薛晏榮拆開信封,上麵是自己的確是師傅的字跡, 右下角還印著章,這都是做不了假的。
“真的是你師姑啊?”蔣幼清問道。
“嗯,信上是這樣說的, 師傅不會騙我。”
“那我跟你一起去!”蔣幼清生怕薛晏榮不帶她,走的比她還快。
到了正廳, 隻見那師姑, 一邊吃著點心, 一邊喝著茶水, 悠哉至極, 完全不像頭一次登門的模樣。
薛晏榮走到她麵前, 她也沒甚反應, 片刻後,等她吃完手裡最後一口點心,方才騰出功夫抬頭,挑了挑眉——
“怎麼樣,我不是騙子吧?”
“自然不是。”薛晏榮將信件歸還,拱手恭恭敬敬的喚了一聲“師姑。”
“嗯。”錦明抖著衣袖,半點不把自己當外人“那就先開飯吧。”
顧及到她是個出家人,薛晏榮特意囑咐廚房備的全是齋菜。
沒想到卻惹了她老人家不高興。
“可是不合胃口?”
“那倒不是。”
“那是?”
“這也太素了吧?”錦明抿了抿嘴“我雖然是你師姑,可我跟你一樣,也是俗家弟子,不怕你笑話,我都快一個月沒吃肉了。”
“那我叫廚房重新去做。”
“不用不用,下頓記得補上就成,這一頓就先這麼吃,莫要浪費才好。”
不多時,待用完飯後,薛晏榮便問道:“不知師姑來此,所謂何事?”
“我是居無定所四處雲遊,不知不覺就到了這兒,你師傅說若是到了京城,可以來找你,我就過來了。”
錦明是這個性情中人,說話不喜歡藏著掖著,她看了眼睛薛晏榮,忽的扯了扯嘴角“不過,我此番來尋你,的確有事。”
“師姑隻管說便是,不用客氣。”
“我聽聞西邊的儘頭,有個蘭樓古國,我打算去那看看,但是眼下盤纏差了些,你這麼有錢,不如資助我一些?”
許是沒見過要銀子能要的這麼直接的,薛晏榮跟蔣幼清都愣了愣,若不是有那信件為證,眼前這家夥還真像個騙子。
“你放心,我不讓你白給,咱們等價交換。”師姑的目光往旁邊移去,落在蔣幼清身上,指了指“這是你媳婦吧?”
“正是。”薛晏榮應道。
“聽師兄說你們成婚也有一年多了,你家老祖宗沒催你傳宗接代?那…..你們可想要個孩子?”
霎時,兩人神色愕然,孩子的事情他們不是沒想過,但兩個女子,如何能生?
蔣幼清怕薛晏榮因為孩子的事情,心裡難過又或是覺得愧疚自己,不僅自己不提,也不讓她提,總之兩人對此事的態度就是極力回避。
“還不急呢。”蔣幼清搶在薛晏榮前麵出聲。
“還不急?”錦明眉毛挑的老高“我要是沒記錯,我這個徒侄都快而立了吧?”
兩人麵麵相覷,就是沒人接話。
錦明索性放下手裡的茶杯,既然沒人說話,那不如就自己來說——
“我看,不是你們不急,而是另有隱情吧?”
薛晏榮神色一變,立馬目光裡就露出了警惕,難道師傅同她說什麼?可這種事,師傅怎麼會亂說?
“師姑說笑了,我們能有什麼隱情。”
突如其來的防備,錦明自然察覺到了,不過她並不緊張,也不在意——
“我自幼習醫,精通天文卜卦,隻要我瞧過一眼,任憑什麼都逃不出,甫一進門我就瞧出來了,你——不是男子。”
薛晏榮神色一稟,仍裝著鎮定——
“師姑莫要說笑了。”
“誰說笑?難道你不是?”
錦明說罷,便伸手要去探她的脈。
“師姑!”
薛晏榮正手出招,卻被輕而易舉的壓製。
錦明之所以是師姑,自然是有原因的,沒點本事誰也不敢四海為家。
她連眼皮都沒眨一下,胳膊一抬,四兩撥千斤的就將薛晏榮擋了回去,言笑之間,絲毫不費吹灰之力。
不過是這般簡單的過招,薛晏榮就知道此人深不可測。
“我與師姑出自同門,遠日無怨近日無仇,若是師姑差盤纏,我自當相助。”
“年輕人就是成不住氣,我是你師姑,還能害你不成?”
錦明搖了搖頭,轉而看向一旁的蔣幼清“她怎麼這麼容易急?平日裡過日子也這般?”
邊說邊露出同情的表情,錦明大概覺得薛晏榮是個脾氣暴躁之人,可她也不想想,登門第一麵,要銀子不說,還戳破人家的秘密,誰能有好脾氣?
“你好好說話。”
蔣幼清扯了扯薛晏榮的袖子,將她摁住,繼而看向錦明,直覺告訴她,這人怪是怪了些,但絕不是心思不正的歹人,但也還是心存疑慮。
“師姑既然看的出,那就應該知道我們的關係,我們——”
“嗐——這有什麼好解釋的?”錦明不在乎的笑了笑“世間萬物皆有因果,滾滾紅塵俗世變幻,沒有那麼多狗屁規矩,再說了像這樣的又何止你們一對。”
“還有彆人?”
“當然。”
蔣幼清心底莫名的激動,原來世間不止她們。
“您方才說孩子.....是什麼意思?”蔣幼清微微頷首“煩請師姑指教。”
“看看你媳婦,多會說話!”錦明眼尾掃過薛晏榮,分明叫她多學著些“還是你和氣,我跟你說,不跟她說。”
轉而拉著蔣幼清,就扭過了身子。
蔣幼清哪能真不顧薛晏榮,便同錦明說著賠禮的話——
“夫君脾氣是急了些,不過平日裡待人很和善。”
“是嗎?”錦明撇嘴,不信。
這哪裡是什麼師姑,分明一個老頑童。
“師姑,可是有什麼妙法?”蔣幼清問道。
“妙法自然有。”錦明的目光掃過二人,便是一番講解。
薛晏榮越聽越覺得離譜,狐疑的看著此人,女女生子聞所未聞。
但一旁的蔣幼清神色嚴肅,她聽進去了“師姑真的有辦法?”
“我騙你們做什麼?大不了這樣,等你懷上孩子,我再走,如何?”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倒是叫人不得不信。
清音閣——
“她說的可是真的?”鄭珺清掩著帕子,也是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她是這麼說的,可我總覺得不大可能。”薛晏榮搖了搖頭“這種事情聽都沒聽過。”
“世間之大,或許她是真的呢?”蔣幼清咬著嘴角“我想試一試,若是假的也沒有損失,若是真的....”
灼灼的目光望向薛晏榮——
若是真的,那她們就有自己的孩子了。
如此誘惑在麵前,誰能放過?饒是鄭珺清這個活了一把歲數的,心都跳的厲害——
“幼清說的對,不如就試一試,萬一成了呢?”
“母親,這怎麼能信?!”薛晏榮皺著眉頭,隻覺得自家母親跟自家媳婦,恐是瘋了才這樣說“我看她就是雲遊慣了,說不定故意拿著師傅的旗號,做幌子。”//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不!”鄭珺清似是想到了什麼,忽的起身,從裡屋的架子上取下一個黑木匣子“你這可還記得這個?”
“這是?”薛晏榮搖了搖頭,她見過這個黑木匣子嗎?
鄭珺清從裡麵拿出一張卷好的紙張,徐徐展開——
“這是當初在五台山,你師傅給你卜的卦,這上麵清清楚楚的寫了,你是命中有妻有子的人。”
蔣幼清連忙上前去看,白紙黑字,的確寫著。
“二爺,就算你不相信師姑說的話,師傅說的你還不信嗎?冥冥之中,天意如此,試試好不好?”
薛晏榮從不信神佛,但此時卻也動搖了,難道自己真的會有孩子?
掌燈時分,薛晏榮獨坐在涼亭裡,入了秋的天兒,不比以往,夜裡的風是有些冷的。
蔣幼清看著她,默了半晌方才過去。
一條百褶長裙映入眼簾,薛晏榮順著往上看去,是她心愛的姑娘,滿目含情,溫柔繾綣的望著自己,一雙澄澈的眸子,綴滿了繁星。
“你來了。”
小姑娘不說話,隻定定的看著,薛晏榮拉了拉她的手,也被她抽離。
“怎麼了?”
蔣幼清抿著嘴角,眼裡流出一絲焦灼——
“你是不是,不願意跟我有孩子?”
“誰說的?!”
“那你為什麼不同意,母親都點頭了。”
還是被她誤會了。
薛晏榮垂下頭去,片刻後又抬起——
“我害怕。”
“害怕什麼?”蔣幼清不明白。
“我怕萬一不成,我會難過,你會失望,我又怕萬一成了,你就要在鬼門關走一趟,生孩子我見過的,少說都是要丟半條命的。”
“隻為這些?”
“嗯。”
蔣幼清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但心裡確實暖的,不管什麼時候,這人都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哪怕在子嗣的麵前,也不改變。
但薛晏榮不會明白,她越是這樣,蔣幼清就越是想為生個孩子,因為她值得。
“二爺。”蔣幼清主動坐在她的懷裡,自然地攀上她的脖頸,親昵又愛戀地蹭了蹭她的臉頰“咱們就試一試吧,不成就當個笑話過去,成了我就把她生下來,你不要擔心,師傅的卦紙上不是寫了嗎,你是個有妻有子的命格,咱們定是會白頭偕老的。”
“幼清——”
“這一回你聽我的。”
翌日一早。
兩人便去找了錦明。
錦明見她們來,一點也不意外,似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來吧,進屋裡說。”
甫一進門,便是淡淡的檀木香,再看屋子陳設,仍舊是老樣子,卻因為這人的到來平添了幾分神秘。
桌案上擺著兩個方盒,湊近聞去卻又一股奇香,打開一看,裡麵全是一顆顆通身黢黑的藥丸。
錦明將手裡的方子遞去,這是早就寫好的“藥照著上麵的抓,每日四服,每次服時配一顆藥丸,一月之後再行房事,期間要守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