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感激涕零,出了醫館都還止不住的抹淚——
“怎麼好人就沒好報呢?!”
真是稀奇,薛晏榮抬頭瞧去——醫世堂
名字起的倒是不小,可這地方就一言難儘了。
“宋郎中。”
“榮二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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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得我?”
“搭棚施粥,救濟貧苦,在下不敢不聞。”
薛晏榮瞧著眼前的年輕人,不知為何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可又說不出來哪裡熟悉,印象裡自己是沒有見過他的。
宋孟琮不過雙十年華,皮相生的嫩白,不同於旁的郎中那般老氣橫秋,厚髯長須,一眼瞧著就是個讀書人的模樣,瘦弱白淨,同薛晏榮站在一起,就像個沒吃飽飯的,聳著肩頷著首,麵黃肌瘦營養不良。
薛晏榮的目光在這醫館裡掃了一圈,不管是物件還是鋪麵,皆是一副破舊樣子,你要非說什麼地方新,那可能也就隻有宋孟琮的這張臉了。
宋孟琮從沒有跟這樣的達官貴人打過交道,以自己這名不見經傳的身份,他可不相信薛晏榮是慕名而來。
“榮二爺,您來可是有什麼事?”
薛晏榮難得到一處沒有人奉茶,稍稍有些不大習慣,搓著手哈了哈熱氣——
“我聽人家說這兒有個瞧病不收錢,還自己往外倒貼的活菩薩,就過來看看,沒想到竟然是個這樣年輕的活菩薩。”
宋孟琮性格內向,平日裡除了給人瞧病外,就是埋在醫書裡鑽研,對於這樣的打趣,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應對,立在原地手足無措。
瞧著呆呆傻傻的,是個書呆子沒錯了?
薛晏榮搓了搓手指“活菩薩不比泥菩薩,血肉之軀要吃要喝,就你這樣成日拿自己渡彆人,遲早有一天你連自己都保不住,就沒想想彆的辦法?”
“能有什麼辦法?天下窮苦人家太多,我身為醫者,豈有不救之理。”
“所以你就分文不取?然後一傳十傳百,到你這兒瞧病的窮人越來越多,而那些有銀子的卻嫌你這寒酸簡陋,所以生意就一落千丈了。”
“榮二爺,您、您怎麼知道?”宋孟琮十分詫異。
“濟蒼生的抱負誰沒有,可也得視情況而定,就你這樣分文不取的,換作是我都不敢應承,你的耳根子太軟,心又太善,不適合自己開醫館。”
薛晏榮撣了撣袖子“不如我給你指一條明路?”
“二爺請說——”
“來本善堂吧,我讓你做個義診大夫,你想給多少人瞧病,就給多少人瞧病,每月我給你四十兩的診金,你想存著就存著,想救濟彆人就去救濟,怎麼說也比你自己開醫館要好得多,至少不用再擔心交租的問題。”
宋孟琮長這麼大還從沒遇到這樣的好事,四十兩?自己兩個月能不能賺到四十兩都還不一定呢?
“二爺——”
“怎麼?你不願意?”
“不不,我願意,隻是我不大明白,外頭兒有那麼多的郎中,您為什麼要我?”
薛晏榮挑眉笑了笑——
“因為你名聲好。”
說完就朝門外走去——
“快些收拾,最好明日我就能在本善堂見著你。”
出了芝麻巷,薛晏榮特意去了一趟榮錦記,打包了一份奶香%e4%b9%b3酪黃金酥,這才打道回府。
隻是還沒走幾步,眼前卻被一個熟悉的麵孔攔住了去路——
怎麼是她?
薛晏榮不自覺地蹙了蹙眉頭,就想調轉方向,可還沒來的及,便被那人喚道——
“二哥哥,就這麼不想看見我?”
薛晏榮沒了辦法,隻得硬著頭皮朝她看去——
“真是好巧,袁夫人。”
俞靜姝被這一聲袁夫人叫的心中鈍痛,原來他們都已經生疏成了這樣嗎?
也對,從前男未婚女未嫁,兄妹相稱自然可以,但如今他們都已各自成家,的確是要避諱許多。
再看一眼他手上的提著的糕點,這味道俞靜姝再熟悉不過,從來還不知道他喜歡吃甜食,想來定是買給家裡的,再想想當初他給自己送去府上的東西,雖然哪一樣都比手上的糕點貴重,但卻都不及此刻的這份用心,到底還是錯付了,他心裡從來就沒有過自己。
薛晏榮有些著急,手上的奶香%e4%b9%b3酪酥要趁熱吃才好,涼了可就沒有那麼酥脆了——
“我還有事,就先行——”
“小心向家。”
俞靜姝上前一步握住薛晏榮的手腕,與他肩膀相貼——
“向家小妹今年要入宮選秀。”
話罷便鬆了手,拂袖而去。
薛晏榮錯愕的望著俞靜姝的背影,她這是專門來告訴自己的?
忽的有些慚愧,她以為俞家姐妹都該恨透了自己才是,看來還是小人之心了。
俞靜姝前段日子隨夫家去了錦州,昨日剛回來就知道了薛晏榮入獄的事情,她不笨,如今向家跟孫茂達走的這麼近,前因後果一想就能猜透,難免跟自家姐姐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原本還在想找個人去薛府送信,可沒想到今兒一出門就遇上了。
“姑娘——”池雨心疼自家主子,不忍她這樣。
“你不必說,我心裡有分寸。”俞靜姝垂下眸去,滿眼的落寞“我隻是不想兩家再生積怨。”
剛到棲子堂,屋子裡的小姑娘就迫不及待的衝出來了,明明天天都粘在一起,明明她才不過出去了一早上,可自己這心就卻像是分開了一載春秋那麼久,還真是一刻都離不了了,以前也沒這樣呀。
“又買什麼了?”
“奶香%e4%b9%b3酪酥。”
薛晏家鬆了鬆領口,端起矮幾上的紫砂壺,就往嘴裡灌
“哎,涼的——”
“不礙。”
蔣幼清打了下這人的手,將紫砂壺奪了過來,嗔怪道:“什麼就不礙了?本來就手腳冰涼,還這麼不管不顧。”
說著就喚來歲杪,去換了一壺熱的送來。
重新將茶盞滿上,又輕吹了吹浮在水麵的茶葉,旋即遞去——
“喝吧。”
薛晏榮剛喝了一口,胳膊就挽住了,扭過臉去正想一親芳澤,卻瞧見小姑娘的眉頭忽的蹙了起來——
“你身上什麼味道?”
“什麼味道?”薛晏榮僵了下脖子,她想起來了,之前在路上跟俞靜姝碰了下肩膀。
“一股胭脂香。”蔣幼清話罷還低頭嗅去,抬起的眼眸裡儘是狐疑“你這一早上的又跑哪兒去了?”
薛晏榮瞧她這表情,倒是什麼都不敢說了。
“大概是榮錦記裡人太多,不小心沾上的。”
邊說邊不動聲色的抽出胳膊,挪到銅盆邊,淨了淨手。
蔣幼清瞧著那%e4%b9%b3酪酥,又看了眼這人,踩著蓮步就走了過去,拉著那人的手,在水裡用力的搓了搓,隨後拿起巾子一根指頭一根指頭的擦乾淨。
“往後辦完了事兒就回來,彆東跑西跑的,我又不是非吃這些不可。”說完,又勾著小指晃來晃“聽見沒?”
“呃——聽、聽見了。”
就這還不算完,蔣幼清尋來件乾淨的衣裳,給這人重新換上後,臉上的眉頭才徹底展了平,笑著牽上她的手——
“餓了吧?飯菜都做得了,全是你愛吃的。”
薛晏榮則還處在一種發蒙的狀態,這反應也太大了吧?
又是洗手,又是換衣裳的,不禁在心裡捏了把汗,得虧剛才什麼都沒說,不然這晌午飯怕是都沒法吃了。
這人,怎麼是個醋缸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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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個本善堂可是熱鬨了,不知從哪兒來的一批獵戶,抗著好些隻打死的老虎跟活捉的雄鹿,正一隻一隻的往搭好的長棚放。
熟練操作的夥計,當下就開始剝虎皮拆虎骨,另外的則拿著鋒利的斬刀開始削切鹿茸,頓時叫圍觀的路人瞧得駐足不前。
趁這時,長生便打起手裡的鑼鼓,當當當的敲了起來——
“本善堂,貨真價實童叟無欺,今兒有宋郎中親自坐診,分文不取,各位有病瞧病,無病防身啊。”
錢掌櫃笑的嘴都合不攏,一個勁兒的衝薛晏榮豎著大拇指——
“二爺,您可真是有法子,我怎麼就沒想到呢,他們不說咱們有假藥嗎?那咱們就當他們的麵製藥,這總不會再有假了吧。”
薛晏榮端著手裡的茶盞,抿嘴不語,片刻後才扯著嘴角笑了笑——
“我這也是被逼出來的。”
宋孟琮的好名聲,在這時起到了作用,以前受過他恩惠的,紛紛前來感謝,這其中就有那天的老翁,先是給宋孟琮鞠躬,後便逢人就喊——這是好郎中,這是活菩薩!
完全就是個行走的活招牌。
可即便如此,還是會有不和諧的聲音傳出,不過倒是也沒有之前那麼難聽了,薛晏榮相信現在隻需要等,時間會證明一切的。
隻是她沒有想到,這個機會來的這麼快——
這日晌午剛過,兩個年輕人便用木板架著一個老漢,急急忙忙的跑了來,說是老父親丟了銀子,一時想不開,就投了河,他們兄弟倆連跑了三家醫館,一家肯收的都沒有。
宋孟琮雖然年紀不大,但卻不是個慌張的人,一聽這話,想也不想便接下了此人,一探鼻息,竟然已經沒了氣。
“哎——”
錢掌櫃心中一緊,剛想出手阻攔,卻叫薛晏榮擋住了。
“二爺,那人都沒氣了,咱們要是接下,萬一活不過來,這本善堂剛好一點兒的名聲可就全完了。”
薛晏榮擺了擺手——
“你攔不住他的,就讓他試試,萬一救活了呢?本善堂不就也跟著活了。”
“針!把我的針拿來!”宋孟琮高呼道。
取針刺入合穀、太衝、人中——
繼而掰開嘴,拽出舌頭,用筷子緊壓住——
“去找兩節空心的竹管,對著他的耳朵,用力吹,使勁吹!”
隨即又掀開他的衣服,在神闕%e7%a9%b4施針。
落了水,又耽擱了這麼長時間,想救活除非神仙下凡。
對街的懸濟齋孫茂達專門拍了個夥計過去,自己則勤等著看好戲,這要是救不活,本善堂的招牌就徹底砸了。
“你到底能不能救的活?!”老漢的大兒子,眼瞧著自家父親被針紮成一身,卻也不見蘇醒的跡象,霎時就急了。
“彆吵!”宋孟琮看著文弱,這會兒卻是一臉的嚴峻,眉頭緊鎖,繼續轉動著手上的銀針。
說來也神了,反複幾十次,那原本都沒氣的人,竟慢慢的睜開了眼。
“醒了!他醒了!”
“神醫啊!神醫啊!”
圍觀的人群,立馬就沸騰了,起死回生之術,從來都是聽過,可親眼見著還是頭一會兒呢!
老漢的兩個兒子,更當場就給宋孟琮下跪。
錢掌櫃也被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