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了衛傅心慈,不願生靈塗炭罷了。
實際上若是真打起來,衛傅不會贏,他即使贏了,也損失慘重。
畢竟建立一個王朝困難,但毀壞起來卻很容易,說不定兩人打到最後,會便宜漠西的衛拉特。
不過現在是在棋盤上,沒有人命的損耗,隻是棋子互逐,倒也不講究這麼多。
之後二人你進我退,我退你進。
以棋盤為戰場,戰得是如火如荼。
可由於黑子根基龐大,根深蒂固,無論白子怎麼突圍,終究還是棋差一招,眼見白子即將潰敗。
突然,衛傅手勢一轉,重新拿了一顆白子,放於棋局外圍之上。
“你這是何意?”
衛傅徐徐道:“臣曾想過,臣能想到的辦法,陛下必然能想到。”
畢竟當年大燕是怎麼入關的,正武帝是如何奪位的,沒人比正武帝更清楚。
“既然如此,不如另辟蹊徑,陸地不易,不如試試海路,再給臣五年時間,臣從海路直取江蘇浙江,或是借道朝國,從登州登陸,未嘗不能拿下大燕。”
和湯史佳交談,以及那座地球儀,給衛傅帶來的感悟可不是一星半點。
他初識出海口,便從羅刹人的迫不及待上意識到出海口的重要性。
出海口為何重要?
自然是因為海上航線。
海上航線為何重要?
除了貿易以外,也打破了大燕人一直以來都在這片陸地上打轉的想法,將思維和目光拉到了包括海洋的範疇上。
陸地有山脈地形關卡阻礙,還要考慮後續補給能不能跟上的問題,那不如試試海路,海路隻需要船。
而當時他又麵臨被召回京的困局。
當時前途未卜,衛傅需要給自己準備的後路,哪怕是不為自己,為了妻兒家人。
他給自己準備的後路,可不光是正武帝與他翻臉之後,他能借由後手迅速逃回漠北,還有一座位於黑江入海口外,一座叫做黑龍嶼的島。
當初和羅刹人談判中,羅刹人除了想要烏地河,還想要這座島,衛傅鑒於這座島名,理所應該覺得它就該屬於大燕,屬於黑龍江,並未鬆口。
所以在布置後手時,他把這座島也算了上。
衛傅所說的五年,其實是帶了水分的。
給他三年足以,五年不過是為了隱藏當初黑城建立水師時,他從中隱藏了一些屬於自己的水師力量。
這股水師力量完全可以轉移到黑龍嶼,並借此發展,三年足夠了。
……
正武帝沒想到,衛傅還能如此另辟蹊徑。
中原大地上的人一直麵臨著遼闊海域,卻從沒想過去征服它,不是做不到,而是這一片土地實在太大了。
疆域遼闊,物產豐饒,足夠自產自足。
中原大地的敵人一直來自於北方,光陸地上的紛爭便窮極幾代幾十代的人都無法徹底解決,自然顧不上海洋。
就好像大燕,他們解決了前朝麵臨的北方遊牧強敵的問題,卻依舊有西部和北麵的敵人,如何能想到海上?
海上給他們最多的印象,便是一些西洋人總想來大燕通商,但這些人長得奇形怪狀,總是暗中滋事,所以大燕朝廷和官員並不喜歡他們的。
更不用說是通商,這次和羅刹國通商,還是出自於衛傅的主意。
通商為次,安撫羅刹國,同時拿回大片疆域為主。
也是後來,朝廷嘗到商稅的甜頭,也意識到和西洋人通商的好處,於是朝廷最近也打算在臨近廣東福建的幾個地方開通通商口岸。
作為帝王的正武帝,自然意識到若是開放通商口岸,必然要有相應水師力量,卻萬萬沒想到衛傅比他想得更遠,已經想到如何通過海上之路來打他了。
青出於藍勝於藍!
如今的衛傅,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尚且稚嫩單純的年輕太子。
隻從他識破自己這一次布局,以及他給自己安排的後手,便知他%e8%83%b8有丘壑何止千丈萬丈。
“你贏了。”
正武帝將棋盤一推,看著衛傅的眼神頗有深意。
衛傅心裡一突。
突然意識到正武帝此言有一語雙關之意。
“臣怎麼可能贏,臣的一切動作都在陛下掌握之中,這最後一步棋,不過打個出其不意罷了,若真想贏了陛下,臣還有很長一段的路要走。”
不同於方才和正武帝下棋時的鋒芒畢現,此時的衛傅十分謙虛。
簡直太謙虛了!
正武帝居高臨下地瞪著衛傅頭上的官帽,這個小狐狸想乾什麼?
難道他的意思他聽不明白?
他都親口認輸了,還讓他堂堂正正贏了,難道還真要他直接挑明了說不成?
可直接挑明說,正武帝怎麼下來台。
他今日見了衛傅便說了那麼一段話,又和衛傅下了一盤棋,已經把自己的意思很明顯地都表現了出來。
難道他,真不懂?
“你很聰明,明白明知不可為就不為的道理,定力極佳,能抵抗那麼大的誘惑,你猜你若是聽從了皇後的安排,現在會是什麼情形?”
堂堂的帝王,即使挑明說,又怎可能示人以弱。
衛傅態度恭敬,不卑不亢地半垂著眼站在下麵。
“朕給你設了很多考驗,你都一一通過了,這算是最後一關。”見衛傅沒有出聲,正武帝又道。
可衛傅依舊沒有出聲。
令人尷尬的安靜,持續了好一會兒,正武帝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衛傅突然道:“既然陛下龍體安泰,臣便放心了,也是時候該回漠北了。若陛下無其他事,臣這便告退。”
說著,他微微躬了躬身,退下了。
留下正武帝,一個人瞪著眼睛坐在榻上。
過了好一會兒,他掀了棋盤。
棋盤和棋子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曹仁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匍匐在地。
“陛下,息怒。”
“息怒?朕的江山,這是送都送不出去了?”
.
紫宸殿很熱鬨。
連著數日,每天都有無數大臣求見,但也有有心人發現陛下蘇醒後,皇後一直沒露麵。
皇後沒露麵是由於身子不濟,還是其他緣故?
一時間,外朝眾說紛紜,可這一切並未影響到宮裡,甚至也沒影響到坤元宮。
正武帝修養了幾日,身體快速見好,已經能簡單地處理一些朝政了。
這天,他又問起皇後。
曹仁一副欲言又止,瑟瑟縮縮的模樣。
“皇後娘娘可能在看戲吧?”支吾了半天,這話才出口。
“看戲?”
曹仁哭喪著臉,一邊抹著汗道:“娘娘前幾日突然嫌悶,便命人找了個戲班子,還有說書的,這幾日輪著番給娘娘說書唱戲呢。”
這事曹仁其實早就知道了,隻是正武帝沒問,他就沒敢說。
不光不敢說,還給下了死命令,不準讓宮外人知道。
這邊陛下剛醒過來,那邊娘娘非但不關心,反而日日看戲取樂,這若是讓那些大臣們知道了,定然要彈劾娘娘不賢。
娘娘被彈劾,彆人高不高興,曹仁不知道,反正陛下肯定不會高興。陛下不高興,他們這些近前服侍的人就要遭殃。
既然如此,不如開頭就把宮裡的消息封死,外麵人不知道,宮裡人知道也不算什麼。
至於陛下知道後,是跟娘娘吵一架,還是又大怒好些日子不去找娘娘,那都由得他們,反正與他們這些奴才無關。
彆的不敢說,對於正武帝和皇後的事上,曹仁把脈還是把得很準的。
“她都看上戲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正武帝的表情一時喜怒難辨。
曹仁也不敢說話,見陛下要出去,便忙服侍他更衣,之後跟在後麵一同出了紫宸殿。
.
位於禦花園東側,有一座聽戲樓。
往年宮裡人多的時候,這地方可是熱鬨,可惜如今宮裡滿打滿算就兩位主子,兩個人都不愛聽戲,久而久之,這地方也就平時宮裡擺宴時,會用上一會兒。
皇後聽了兩回戲,覺得實在吵,她反而更喜歡聽說書,就讓人專門在禦花園裡擇了處地方,用來聽說書。
關鍵是福兒也喜歡聽說書。
她以前就乾過看話本,自己懶得看,讓念夏念給自己聽的事,還被衛傅訓斥過不學無術。
如今算是找到同好了。
於是在她的建議下,說書人從聲音洪亮的男人被換成了聲音柔和的婦人,把說書班子平時講究熱鬨的鑼鼓,換成了曲調柔美的琴箏。
這一番布置,再配合市麵上各種讓人離奇曲折的話本子,奇異古怪的誌異故事,反正婆媳倆是聽上癮了。
上午聽,下午聽,沒事就來聽,反正宮裡的日子本就無聊。
而說書班子,更是直接讓留在宮裡不走了。
聽了說書還不算,還讓人準備許多點心果子,和各種各地進貢來的瓜果,聽一會兒,吃點零嘴,兩人間或還要聊一聊劇情。
幾個孩子也有玩的,皇宮可比燈草胡同的宅子大多了。
想讀書,自有人安排飽讀大儒來教你,想爬高上低四處搗蛋,一群小太監圍著給你墊底,圓圓到了學走路的時節?沒關係,十個宮女換著來扶你走,十個不夠,就二十個。
這日子過的,福兒都不想出宮了。
“行了,你也彆說我攆你,你也在宮裡住了快半個月了,傅兒一個人在外麵哪能成?收拾收拾回去吧。”
福兒尷尬道:“娘娘這明明就是攆我。”
說完了,她還裝委屈,拿著帕子掩著麵。
皇後被她逗笑了,沒好氣道:“我是攆你?誰當著我麵說了好幾次都不想出宮了?你這是不想出宮?分明就是想出宮。行了快走快走,沒得惹我煩。”
福兒也就大大方方站起來道:“那我就走啦?我把幾個小的帶回去見見他們爹去,也好些日子沒見著了。”
聽聞要把孫兒帶走,皇後有些欲言又止。
想了想,終究沒開口留。
“回去了,你要是嫌小三煩,就把他還給我送來,我這邊人多,能照顧他。”
明明是四個孫孫都舍不得,偏偏隻說三郎,還說她這個當娘的嫌兒子煩,她那是嫌煩?是三郎太皮了要挨揍。
真是彆扭的娘娘啊。
不過娘娘這樣,倒讓福兒恍似回到了很多年前,在承德那會兒,娘娘也是這般彆扭又可愛。
“要是不急著回去,我就把幾個都給娘娘送來,正好我跟衛傅也清閒清閒,免得被幾個孩子打擾。”
皇後臉一紅,這話也就隻有成過親的婦人才懂意思。
她這兒媳真敢說,不過她素來就這樣,皇後也習慣了。
“你要嫌煩,都送來都行。”
“那我走啦?”
“你還想本宮留你不成?”
福兒倒沒想讓皇後娘娘,隻是有件事——
“那陛下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