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傅,這是在他哥麵前才心虛氣短?在他麵前就是又凶又悍。
可憐的大郎終於被爹從那個可惡的幾子後拯救出來了,他終於逃出了生天。
第一件要乾的事,還是告狀。
“娘,壞!”
他說著,指指那幾子,意思是把他關裡頭了。
“現在知道說娘壞了?早上要吃煎雞蛋時,怎麼就是娘好?”福兒叉腰道。
“蛋好,娘壞,關。”
說著,他還泫然欲泣起來,多麼可憐的一個小可憐啊。
“衛傅你看見沒?他竟然還會裝哭!”
福兒趕緊大聲告狀。
衛傅哭笑不得:“行了行了,你們娘倆彆吵了,都回去洗洗歇一會兒,你們也忙了大半天,這些事一時半會也做不完。”
福兒倒不累,但既然衛傅願意把話題轉移,她自然樂見其成。
又見衛琦傻憨憨地杵在那兒,格外礙眼。
這一個二個都告她的狀,都是平時給他們吃飽了。
“才乾了多大點活兒啊,你就嫌累?你看你壯得像頭牛,乾點活兒就累,還不如我呢。”
“我是嫌累了?”
我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不然人家一家子都去歇著了,他一個人在這乾活,不是顯得他很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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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福兒正和衛傅說年輕獵戶的同時,一群年輕人剛離開黑城,準備回各自的屯莊。
他們所在的屯莊都在這附近,平時經常會一起約著去打獵采珠捕魚。
“薩倫山,你說新來的安撫使大人,會幫你報仇?”說話的是個穿著棕色皮襖的青年,矮矮胖胖的,身材很敦實。
叫薩倫山的年輕人,臉上有一道蜈蚣形狀的疤痕,這讓他本來還算英俊的麵孔顯出了幾分凶惡。
這道疤痕就是當初他想為雲珠報仇,被那群馬匪抓住,馬匪沒有當場殺掉他,而是把他打成重傷,又戲弄地在他臉上留了這道疤痕,就把他扔在了山林裡。
誰知他卻僥幸被人救了沒死,自那以後他便躲著那群人走,卻一直沒忘記仇恨。這些事恩錫和察噶都知道,因此不免對夥伴滿懷希望的事充滿了忐忑。
“朝廷的官都是狗官,屯長爺爺不是一直告誡我們,要遠離這些人?我覺得這個安撫使肯定又是另一個毛總管,隻會欺壓我們這些人,薩倫山你不要對這事抱太大的希望。”高壯的察噶道。
“如果他真能幫雲珠報仇,我薩倫山這條命就是他的了。若是不能……”薩倫山握緊拳頭,眼前浮現了安撫使大人年輕和善的麵孔。
“也許他會幫我的,他跟毛總管不一樣,你們什麼時候見過毛總管和他的手下,會好好跟我們這些人說話?”
也是因為此,薩倫山才會大費周章,找了許多夥伴來替他作證。
恩錫和察噶對視一眼,眼中不免充滿了擔憂,隻希望薩倫山這次不要失望,不然他們就怕薩倫山會垮掉。
自打雲珠死了以後,薩倫山心心念念就是為了替雲珠報仇,為此都跟家裡人反目了,若是這次還不成——
隻希望能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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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正房後,福兒先越過重重院落,去廚房燒了水,又把水提回正房。
讓衛傅給他兒子洗洗。
她則在一旁歇息道:“還真需要幾個下人,這麼大的宅子,不跟咱家那樣小門小戶,去趟廚房我得多走多少冤枉路?”
不光如此,如今這官署裡十好幾號人,全是大男人,隻有福兒一個婦孺,男人們哪會做飯,所以平時福兒還得做兩餐十幾個人吃的飯食。
“最好有個廚娘,管灶上的活兒,兩個門房,姐夫那還需要兩個人洗衣裳,我這需要一個人,平時乾點雜活什麼的……”
這邊福兒掰著手指,算需要多少人。
那邊大郎被剝掉外衣,讓爹抓著小手放在水盆裡先洗洗,把大麵上的臟汙洗了,把水倒了再換一盆乾淨水繼續洗。
“對了,還得找個放心的人看著大郎,不然我平時帶著他,哪兒都不能去,什麼事都沒法乾。”
可憐的大郎又被嫌棄了。
“這些我都跟爺說過,爺這趟回來應該能把人買夠。”
“對了,忘了跟你說件事,”福兒突然道,“那個毛守備竟還跟我們留了一屋子的石炭,這東西在建京可是賣得很貴,竟被他買了這麼多拿來燒地龍。”
她滿是嘲諷:“宮裡也就隻有正宮娘娘才有地龍可取暖,他一個小小的守備,竟然也如此奢侈。你還說這地方很窮,讓我看,窮的是百姓,當官的可不窮,我尋思這毛守備肯定在這貪墨了不少朝廷的銀子……”
“朝廷可沒銀子撥給他貪墨,但收刮百姓是肯定的,可即使以他收刮到的不義之財,也不足以他把一屋子石炭視為無物,隨便棄之。”
衛傅最後給大郎擦了擦,見總算乾淨了,把他抱到炕上坐下。
福兒聽出話音兒,挑眉看了看他。
“你說的那石炭我去看過,姐夫前天就跟我說了,我看著倒不像是買的,像是本地開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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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炭又叫焦煤,和柴炭不是一個東西。
由於是從地裡或者山裡挖出來的,又叫做石炭。
像皇宮裡所用的炭是柴炭,是木材經過燒製後的產物。
宮裡的炭分好幾等,最上等的紅羅炭是用易州一帶的硬木燒製而成,燒起來持續時間長,無煙,燒完炭灰是粉白色的。
中等的炭也無煙,但沒紅羅炭持久,多是宮裡的中低等嬪妃用,至於再低等的炭,燒出來有黑煙,又叫黑炭,一般都是宮人們用。
宮裡也用石炭,多是拿來燒地龍,或是宮人燒熱水之用,是不能放進炭盆,擺到娘娘們宮室裡的。
因為石炭雜質多,燒起來有煙,與最低等的黑炭無異。宮裡用炭有專門的炭廠供應,從來不缺,自然不用選用這種石炭。
但在宮裡被棄如敝履的東西,在建京一帶卻是好東西。
這地方冬天寒冷,且寒冷的時間長,需要大量取暖的物什,隻用柴炭取暖的話,太耗費柴炭。
普通人獲得柴炭方式,要麼像福兒娘家那樣,上山就順手撿幾把乾柴,日積月累攢下來,能攢不少。
等到秋收後,全家男人上山砍柴,存幾間屋的柴,就這還不夠燒,平時沒事就要去砍柴。
若是住在城裡,這種存柴禾的方式就不行了,因此建京城裡的人取暖,多是買炭來燒。
但柴炭不如石炭耐燒,又占地方,所以即使石炭比柴炭貴不少,普通百姓也會咬著牙買些石炭來燒。
本來福兒以為來了黑城後,會因為天氣太冷而受罪。
實則根本不是這樣,第一日在那處民宅裡,炭火就給得很足,來到這處官署,沒想到人家直接扔了一屋子的石炭。
此時聽見衛傅這麼說,當即明白了。
“你是說這裡有炭礦?可若是有炭礦,朝廷應該派人來鎮守開采,當地可有相應的衙門?”
要不衛傅怎麼說福兒聰明。
他幾乎隻是一句話,她就能聽懂話音,且一針見血指出異常之處。
就是因為當地並無相應衙門。
大燕是不允許民間私自開礦采石的,必須征得官府同意。
官府同意後,會根據產出攤牌相應的稅課雜項,同時還會派官兵駐守,提防肆意開礦損傷人命,或是窩藏流匪逃犯。
黑城並無相應衙門,隻有一個官署,就是他們所在的地方,所以此地有人私自開礦是顯而易見的。
“來的路上,我見道路夯實,比起一般的驛道也不差,但烏哈蘇對朝廷卻是屢屢推脫建立驛道的事。來後,我見此地行腳商眾多,還以為那條路是為了通商而建,此時想來,恐怕也有此因在裡麵。”
石炭賣不出去就是一堆能燒的石頭,可若是能賣出就是一堆銀子。
遼邊一帶地緣遼闊,人口雖然不如中原稠密,但隨著朝廷兩次把關內的百姓往關外遷徙,鼓勵他們來此開荒種田,如今人口也不少了。
這些人可以不吃肉不買新衣,但不能不取暖,不然就要凍死。
石炭一秤不過二百文,一秤不過十五斤,架不住這東西不要本錢,隻要能運出去,就是白花花的銀子。
“他們可以走水路啊,何必花費錢力物力修路?”
話說完,福兒意識到自己哪錯了。
從水路走,水路成熟,上麵有多重稅卡,不光要被課稅,私自開礦也捂不住了。所以寧願費點力氣,隻要安穩。
“怪不得你去龍江城,那個烏哈蘇不見你,看來他是惱了朝廷把你派來,占了他的財路。因為你一旦來了,這事肯定捂不住,他知道你的來曆,拿捏不準,怕擔乾係,隻能飲恨咬牙裝作就沒這件事。”
“可這也不對啊,”福兒又道,“他是讓誰幫著在當地開礦?那個毛總管?看著不像,他若真有烏哈蘇在背後,能被我們嚇一嚇就退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衛傅眸色暗沉。
“不知,但應該很快就能知道了。”
福兒精神也來了。
“朝廷派你經略一地,這一地的礦肯定也歸你經略吧?”
衛傅見她又是%e8%88%94嘴唇,又是興奮得鼻孔翕張,有些忍俊不住,卻還是故作模樣地矜持地點了點頭。
福兒一拍大腿:“把它給我占了,必須占了!這可都是銀子啊!”
說到最後這句‘這可都是銀子啊’,她聲音放得極低,仿佛這是什麼天大的秘密。
第96章
大郎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搞不懂娘在乾什麼。
但這般月份的奶娃,最喜歡模仿大人。
他不懂娘在說什麼,但他會模仿啊,於是他也拍一拍大腿,又小身子往前傾斜一些,說:“銀子!”
衛傅見福兒這模樣實在可愛,心中暗浪翻湧。
大概就是又疼愛又想笑,沒忍住伸手摸了摸她臉頰。
福兒跟他待這麼久了,了解他的秉性。
怎麼說呢,他一摸她臉,就是想那啥,不禁有些臉紅。
氣氛正在變質。
偏偏旁邊有個小娃搗蛋,把大腿拍得脆響,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兩人頓時望了過去,又對視。
“你彆教壞大郎。”
兩人異口同聲說出這句話。
福兒反應比衛傅快,嗔道:“我怎麼教壞他了?”
衛傅輕咳了一下,沒好也說出這話。
“你看他現在都會說銀子了。”
“銀子怎麼了?”
大郎挺著小%e8%83%b8脯,在旁邊又跟了一句‘銀子’。
見她瞪大的眼睛,衛傅斟酌說辭。
“銀子沒什麼不好,但他還小,不能教得太市儈。”
“你的意思我市儈咯?”
“我沒說你市儈。”
“我看你明明就有!”
論吵嘴,衛傅絕不是福兒對手,兩人糾纏了一會兒有沒有的事情,最後以衛傅認輸為告終。
“好好好,我錯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