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那道燈影牛肉並不辣,而是微微帶了點甜,所以與其說他吃過,不如說他吃的是減過辣味的。
但這事衛傅不知,福兒也不知,還以為他真吃過,便沒再阻止他,隻猶豫地又說了一句,“這酸辣藕片不光辣,還酸。”
卻十分合她口味,她就喜歡又酸又辣的菜。
口說不及,衛傅已經夾了一片送入口中。
初嘗,清脆可口,俄頃酸辣一起侵襲上他的舌頭,席卷了他整個口腔,甚至蔓延進嗓子裡。
他白皙的臉頓時紅了起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越來越紅。
“主子!”小喜子慌忙湊了過來,“你這宮女做了什麼!”
所有人都慌了,唯獨福兒十分鎮定。
她一把將小喜子扯了開,在桌上拿了碗粳米飯,用筷子夾起一坨飯送到衛傅嘴邊。
“殿下把這飯吃下去,可以解辣。”
“解辣喝水就好,吃什麼飯。”此時小喜子弄清楚太子隻是被辣到,也不慌了,但還有些埋怨,不禁咕噥道。
福兒瞥了他一眼,懶得理他。
她還沒忘記方才他一副自己給太子下了毒的模樣,她明明提醒太子又酸又辣,偏偏他不服輸要硬嘗,這也能怪她?
說話間,衛傅已經將飯吃進了嘴,又在福兒的叮囑下,多咀嚼幾下。
福兒又給他盛了碗湯,吹了吹,要來喂他。
這時其實衛傅已經沒那麼辣了,緩過神來,見她像哄幼童一樣,用勺子舀了湯要服侍他喝湯,不禁有些不自在。
“孤又不是孩童。”
福兒沒聽清,眨了眨眼睛,“殿下你說什麼?”
看著她大大的眼睛,衛傅想說的話頓時消了聲,他匆忙張口,被她喂了一勺湯,下一刻把碗勺接了過來。
“孤自己用。”
福兒也是方才他被辣成那樣,才喂他,現在他要自己用巴不得,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這菜是誰做什麼的?怎麼如此辛辣。”
福兒就知道他緩過來要這麼問,道:“這是奴婢的菜,殿下的菜不是這些。”
衛傅也沒追問這麼辣的菜是從哪兒來的,皺起眉:“你平時吃如此辛辣的菜?”
“奴婢喜吃這口,殿下不喜歡就吃自己的菜好了。”
這個膽大的宮女!
這宮裡哪個妃嬪皇子的們的侍妾,不是以夫主的口味為主,夫主不喜吃甜的,那桌上絕對見不到一道甜口的菜。
就她,竟讓自己吃自己的!
衛傅很氣,但也知道跟她氣沒用。
她似乎很知道自己不會跟她計較這些小事,非但不以為然,還理直氣壯。
想是這麼想,衛傅的筷尖又伸到那道香辣藕片上了。
福兒睜圓大眼:“殿下,你不怕辣麼?”
衛傅沒理她。
這次有所準備,辣還是辣,但並不是那麼難以接受,而且隻要撐過剛入口的酸辣感,之後便有一股回甜。
又辣又酸……又爽。
衛傅似乎跟誰鬥上氣了,盯著這道菜吃。
小喜子和福兒也不敢不讓他吃。
他又盯上福兒的另兩道菜,一道素燴三鮮,一道酸筍辣椒炒肉。
素燴三鮮也就罷,這是道平口菜,酸筍炒肉卻又承繼了酸辣藕片的辛辣,卻是另一股酸爽。
筍子的酸,配著肉片淡淡的熏烤味兒,再佐以蒜、木耳、番椒,顏色好看,入口酸爽。
衛傅越吃越起勁,明明臉都被辣紅了,還出了很多汗,依舊沒停下筷子。
福兒算看出來了,他肯定是在彆處受了什麼氣,才來自己這的。
第16章
一頓膳用罷,衛傅出了很多汗。
小喜子哭喪著一張臉,這麼熱的天,還用這麼辛辣的吃食,估計到不了晚上主子就得上火。
他尋思等會兒要不要去太醫院拿點清火解熱的藥,不過東宮的人去太醫院,必然要驚動各方,娘娘那肯定要問。
想到這裡,他埋怨地瞪了福兒一眼。
他以為他做得隱晦,沒想到和福兒的眼神對了個正著。
福兒笑眯眯的。
小喜子一臉哭喪,她自然沒錯過,腦子一轉,就知他在想什麼。看這小太監如此可憐,她也不想為難他,留著太子洗漱散熱,她轉身去了茶房。
她這也有個小小的茶房,專門用來燒熱水的。
剛來,裡麵沒什麼好的茶,就宮女太監們喝的粗梗茶,還有幾罐平時她喝的、從尚食局帶進來的清火茶。
這茶就有些雜了,除了普通的茶外,還有些曬乾的桑菊、金銀花,以及苦瓜乾和胖大海。
想著太子以前沒吃過這麼辣口的,她伸進苦瓜片罐子的手又多抓了一把出來。
一撮乾菊花,一撮金銀花,配兩顆胖大海,多來些苦瓜片,尋一個平時宮女太監們喝茶用的大茶壺,洗淨了把這些丟進去,用滾水泡了,悶一會兒。
福兒拎著茶壺回到房裡。
這時,衛傅已經用水擦洗過了,臉上濕漉漉的,小汗毛絨絨的,越發顯得他容貌出眾,又帶著一股遮掩不住的青澀。
她進來後,他眼睛就盯在她的身上,當然也沒落下那看著挺粗糙的茶壺。
福兒將茶壺放在桌上,笑道:“等這茶涼了,殿下喝上幾盞,保準你吃再多辣,也不會有哪兒不舒坦。”
“什麼茶?有你說得這麼神?”
衛傅伸手去摸,被福兒抓住手。
“還燙,我用滾水泡的。”
“你泡這麼大一壺做什麼,若是用茶盞來泡,一會兒也就涼了。”
福兒瞥了他一眼:“你懂什麼。”
話出口,她意識到自己放肆了,他肯定又要斥自己大膽膽大什麼的,誰知他竟沒說什麼。
反倒小喜子在一旁暗暗瞪她,提示她這個膽大妄為的宮女不要放肆。
福兒確實膽大沒錯,但她不蠢,不會明知道是死路還非要去找死,她敢在太子麵前這麼膽大,說白了還是有些摸清了太子的性格,知道他不會因一兩句話就真怒了。
想著他人其實還不錯,也沒有那些主子們的架子,對自己也還大方容忍,福兒有些心軟了。
想了想,折身又去拿糖。
等再回來時,屋裡多了個冰盆,也不知是誰想的法子,弄了盆冰來,將那寒酸的白瓷壺坐在冰裡頭。
“怎麼樣,孤這法子不錯吧?”
“殿下,你真厲害,這麼好的法子都能想到。”
衛傅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偏開視線,故作鎮定地輕咳了兩聲。
福兒本是隨口一句奉承,見他如此倒有些心虛了,更覺得她拿糖來是拿對了。
“這裡麵我放了很多曬乾的苦瓜片,再放些糖進去,免得待會兒喝起來太苦。”
“你在茶裡放苦瓜?”衛傅詫異。
他隻知道苦瓜可以做菜吃,還不知竟能拿來泡茶。
福兒:“這是個小土方,奴婢慣喜吃辛辣的,有時吃多了難免上火,就會用桑菊苦瓜和胖大海泡茶來喝,清火極好。”
這裡頭除了胖大海是草藥,其他都是能吃的,胖大海用來泡水喝,可清火解熱鎮咳,這個方子廣為人知,小喜子倒沒提出異議。
福兒將糖丟進壺中,等融了又晃了晃,再等一會兒,見壺壁已經沒那麼燙手了,提起茶壺倒了兩杯茶。
“小心苦。”
因有福兒的提醒,衛傅初嘗隻啜了一口。他皺起眉,果然很苦,但也沒有那麼苦。
福兒則端起一飲而儘。
果然放了糖的就是不好喝,不如苦的有滋味,苦雖苦了點,但苦過後就是回甘,還解油膩。
兩人各飲完一盞茶,福兒吃飽了有些懶,半歪在那裡。
衛傅似乎喝上癮了,又連喝了兩盞。
喝罷,他此時終於有功夫去看福兒了,見她坐沒坐相地歪在那兒,不禁道:“你這是什麼坐相?”
福兒看出來了,他是真的很彆扭,有的彆扭是因青澀羞窘無所適從而起,有的彆扭是起於教養。例如此時,他大抵就是看規矩人看多了,她的不規矩在他眼裡就格格不入。▓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可福兒所決定的當好司寢宮女,最好混一個名分,前提是不讓自己難受。有時候人和人之間就是這樣,要麼東風壓倒西風,要麼西風壓倒東風,總有一個人要去遷就對方。
福兒從不是那個遷就彆人的人。
哪怕她這時遷就你,慢慢她也會讓你跟著她的步子來。
“殿下你吃飽了麼?”
這突來一句,讓衛傅有些不著頭腦。
“吃飽了就會犯困,殿下平時午睡麼?”
“孤當然會午睡。”
“奴婢現在就有些困了,所以殿下就彆細究奴婢的坐相了,再說這又不是在外麵。”福兒用手托著下巴懶懶道。
“你的意思是說,不在外麵,你就可以想怎麼樣怎麼樣?”衛傅挑眉。
“又沒有旁人看見,難道在自己屋裡還得板板正正的,那多累啊。”
“孤不是旁人?”
福兒眨了眨眼:“殿下不算外人,殿下你想想,若奴婢在您麵前裝模作樣,能裝一時,能裝一輩子麼,到時若讓殿下發現我的真麵目,殿下會不會治我的罪?奴婢可不想欺君。”
她好會說歪理啊。小喜子暗道。
她的歪理似乎有點道理。衛傅看了她一眼,站起來朝裡間走去。
“彆歪著了,把床收拾下,孤要午睡。”
.
他不光要午睡,還要睡她的床,還把她叫著一起午睡。
後來午睡沒有成功,倒不是說沒有午睡,而是此午睡非彼午睡。
折騰得兩人都大汗淋漓,第一次福兒還能忍受,第二次她又累又熱又不舒服,隻想他趕緊完事。
可他沒儘頭似的,仿佛在跟誰較勁兒。
他到底是在哪兒受了氣,把氣撒到她身上?
福兒暗暗叫苦,實在受不住了,暗暗試了試馬嬤嬤教的招數。
這次很有效果,他很快便壓了下來,年輕矯健的身軀滿是汗水壓在她的身上,福兒暗暗吐了口氣。
“殿下,你出了好多汗。”
他懶懶地將臉上的汗水蹭在她臉上,又不動了。
福兒嫌棄地推了推他:“殿下,你不起來擦洗一下?”
他還是沒動。
福兒決定不忍了,“我要起來擦一下,不然太難受。”
她起來叫了水,去屏風後將自己擦洗了一遍,換了身乾淨的衫子,終於舒服多了。
回到床邊,見他還保持著被她推開的模樣,埋在被子裡。
福兒不用湊近,隻用想就很嫌棄被汗水濡濕的床單和被褥。
“殿下,你起來擦洗一下吧。”
似乎聽出她聲音裡的嫌棄,衛傅半撩起眼皮,瞥了她一眼。
“孤不想動。怎麼,你嫌棄孤?”
“奴婢哪敢嫌棄殿下啊。”
衛傅算看出來了,她賣乖時就會自稱奴婢,平時就是我我我的。
這個膽大的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