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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說的?”

“老爺正和柳姨娘飲酒作樂,柳姨娘聽了我的話,就笑說夫人怎麼連這點小事也沒有自己的主意。老爺就不高興了,說……”後麵的話顯然不好聽,嬤嬤便支吾起來。

“說。”

嬤嬤低下頭去,“說……平常也沒見夫人有什麼正事,後院這點事您自己拿主意便是,要是連這點事都管不了,就交給彆人去管。”

即使早有預料,潘夫人還是忍不住用力吸了一口氣,“好,好啊……”

尾音顫唞,似乎還帶了一絲哽咽。

“夫人……”

“我沒事。”潘夫人又吸了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她扶著桌子站起來,脊背挺得直直的,再開口的時候,語氣已經恢複了慣常的冷靜,“嬤嬤,陪我去看看茵玉。”

潘茵玉,是潘夫人和潘縣丞的女兒。

當然,潘縣丞不止這個女兒,他後院裡的姨娘們給他生了很多個,不止有女兒,還有兒子。

但是潘夫人隻有這一個孩子。

就因為這個,她一個出身不差的官家夫人,二十年來受了多少委屈?本來潘夫人都要死心了。誰叫她肚子不爭氣,就是生不出個帶把的來?沒有兒子,這個正室夫人的位置就不穩當,再多的委屈,也隻能咽下去。

可是眼看著外麵的世道一天變一個樣,潘夫人的心思也不由得活絡起來。

她這輩子已經是這樣了,可是她的茵玉還那麼年輕,還有希望,還有機會。外麵有女官,女先生,女編輯……她又怎麼忍心讓自己唯一的女兒,繼續做聯姻的工具?

這幾年來,她幾乎所有的精力都花費在了培養女兒上,對後院那些事索性撂開不管。

這一撂手,潘夫人才發現,原來女人離了男人並不會死。非但不會死,還更自在,更舒心,更享受。

在彆人眼裡,她是越發的懦弱了,被幾個姨娘壓住。可潘夫人隻不過是在等一個時機,一個能把女兒送出去的時機。因為潘縣丞是不可能管這些的,甚至還會強烈反對,憑她自己也做不到,必須要借助外力。

好在,機會突然就來了。

本來遠在京城,和天邊一樣夠不著的女官,突然跑到秀山縣來了。

是老天爺都在幫她!

潘夫人去了潘茵玉的房間,將明天會去赴宴的消息告訴她,細細地叮囑了好一番話,聽得年輕的女孩終於不耐煩起來,開始撒嬌賣癡,她才笑著撫了撫對方的發頂,起身離開。

回去的路上,她走在黑暗裡,迎著夜風,突然問,“嬤嬤,你還記得我在娘家時的閨名嗎?”

“怎麼不記得?夫人單名一個蘇字,是因為你生在大年初一,老夫人說,這個日子太大了,怕你壓不住,所以沒敢取元字,因為那天有飲飲屠蘇酒的風俗,而屠蘇酒是從年紀最小的人開始喝,所以才給你取了這個字,也是萬物複蘇之意。”

“是啊。”潘夫人抬起頭,仰望星空,輕聲笑道,“真是個好名字。”

……

“長孫蘇拜見明公。”

注意到這個與“某某夫人”不同的自稱,陸裳打量麵前人的視線,不由更仔細了些。長孫蘇卻渾然不覺,側身將後麵的女兒讓了出來,“這是小女潘茵玉。”

陸裳更覺得有趣了。

上次在家宴上見到的時候,這位潘夫人並不是這樣的。那時候她一舉一動都看丈夫眼色行事,像是一個裝在套子裡的人。

不過也是,今天來的不是潘夫人,而是長孫蘇。

和不動聲色的長孫蘇相比,她的女兒就要稚嫩得多了,光看她臉上的神情變化就能猜到心裡在想什麼。這會兒,她正眼睛發亮地盯著陸裳看,身上那股躍躍欲試的勁頭,誰都能看得出來。

不過她也不算特殊,今天能被母親帶過來的女孩子,十個倒有十個都和她差不多。

陸裳今天不止請了縣衙主要官吏的夫人,連帶著將縣內有名望的人家的女主人都請了過來。這些人雖然各自立場不同,但是這種與正事無關的宴請,還是要給麵子的,所以發出去的請帖沒有一張落空的。

縣衙的花園不大,客人們坐得滿滿當當。而時節雖然已經入春,但這裡除了兩株桃樹之外,也沒有彆的花可賞,於是氣氛就變得古怪了起來。

雖然人人都知道,今天的主題必然不會是賞花,但也沒想到會這麼敷衍。

這位陸縣令,不是聽說出身燁京陸氏,是嫡支的女兒,自幼才名遠播,後來又是第一批考上女官,入宮侍奉陛下的嗎?怎麼不但沒有半點世家的排場,就連天子近臣的講究也沒有?

但是對陸裳而言,她自己就是底氣所在,她說是賞花宴,縱然沒有花,那也是賞花宴,所有人都得捧場。既然如此,何必費時費力費錢去弄那些排場呢?

她還是很忙的。

所以吃了一輪點心之後,陸裳就進入了正題,問起這些夫人小姐們平日裡都在做什麼。

這就有太多能說的了,眾人立刻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

陸裳聽了一會兒,果然跟京城那些世家夫人小姐們做的事情並沒有什麼不同,無非就是在衣裳首飾上推陳出新,追逐潮流,互相攀比炫耀。不過這裡圈子更小,層次更低,追捧的東西大都是從京城那邊傳來的,不然就是州府上官的夫人們的愛好。

她安靜地聽著,直到其他人說得儘興了,終於想起來眼前這位就是京城來的,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陸大人從前在京城,自然什麼都見過。”

“那倒不見得。”陸裳含笑道,“平日裡公務太忙,倒是很少關注這些。”

為了活動方便,女官們的衣物都是簡潔利落的款式,首飾也很少戴。報紙當然是天天看的,但與這些內容相關的部分,往往都是一掃而過,不會把時間花費在上麵。

陛下說得對,因為閒著沒事,才會將所有的時間都花在這上麵。誠然,也有人就是真的喜歡這些,但終究是少數。

她們追求這些,其實跟以前的世家追求“體麵”一樣。

又說了幾句話,陸裳便進入了正題,“不知道諸位有沒有想過,除了剛才說的這些之外,再找點彆的事情來做?”

“有什麼是我們能做的?”長孫蘇問。

其他人心下還在遲疑,但是聽她這麼問,便也露出幾分好奇來。

陸裳便簡單地說了一下臨州的事,又道,“這事倒是給了我一些啟發。這兩個月,我也審了不少案子,但上公堂的都是男人,沒見幾個女人。這並非是因為沒有與她們相關的案子,隻是大多數人顧慮身份性彆,不會鬨到公堂上。但我想,她們應該也是很需要有人主持公道的。”

“本來百姓之間的紛爭,小事也不會到衙門告訴,而是先找裡正等人調停。所以我想著,不如咱們也成立一個婦女聯合會,專門負責處理與婦女相關的糾紛和案情。無論搜查還是審問都是女人,辦事應該會更方便。”陸裳說著,看向眾人,“不知夫人們有沒有興趣加入?”

“這個婦女聯合會,之前似乎從未聽說過。”開口的還是長孫蘇,“那它究竟算是什麼呢?”

“之前確實沒有。”陸裳道,“所以現在若是成立,隻能算是一個民間組織。但若是果真有用,我定會上奏陛下,在全國各地推廣。到那時,應該可以將之納入朝廷的官員體係,說不定諸位也就是有官身的人了。”

這話說得夫人們心動不已。

雖然她們大都是官吏的家眷,但是家裡有人做官和自己做官,肯定是不一樣的。

像她們這種等級,甚至連盼著夫榮妻貴,讓丈夫兒子給自己掙個誥命的機會都很渺茫,因為朝廷隻冊封六品及以上的官眷。要是自己能掙個官身,哪怕是最低的九品,那也足夠揚眉吐氣了。④思④兔④在④線④閱④讀④

雖然真正能夠出人頭地的女子極少,但女子讀書做官,還是成了時下的風尚。這些夫人小姐們平常也不是沒有做過這樣的夢,現在機會猛地落到眼前,她們不敢置信、心有疑慮之餘,也不免生出幾分躍躍欲試。

倒是沒有誰質疑陸裳的話。

這可是陸裳,不單是第一批考上女官的,也是第一個進入六部,第一個外放州縣的女官。

她說可以,那就一定可以。

但是心動歸心動,真正需要她們表態的時候,反而一個個都躊躇不前了。

這畢竟是她們從未有過的經曆,而且也不太懂其中的道理,最初的興奮激動過去,想到要自己拿主意,不免又膽怯起來。她們已經習慣了依附男性,遇到這樣的大事,自然會琢磨著是不是回去問問家裡的男人比較好。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長孫蘇再次站了出來。

“我來之前,我們老爺再三說了,明公的種種政令,咱們是一定要全力支持的。”她站起身,含蓄地笑了一下,“何況我相信,大人總不會害我們。這個婦女聯合會,我第一個加入。”

潘茵玉連忙道,“我第二個。”

這種事情就是這樣,最難的是第一個站出來打破沉默,有人開了口,後麵的人就容易陷入羊群效應。

本來她們覺得這麼大的事,應該給更多的時間考慮一下。可是現在已經有人答應,自己再猶豫躊躇,就不好看了。再仔細一想,自己來之前,家裡確實叮囑過要好好奉承她,隻要不涉及衙門裡的事,答應她也無妨。

於是一個兩個,三個四個,最終所有人都開了口。

陸裳便笑著拿出一份申請成立婦女聯合會的文書,請她們在上麵簽名。回頭再自己批複,這個“民間組織”就算是立起來了。

事情辦完,又沒有花可賞,陸裳也不打算留飯,就把客人們送走了。

長孫蘇留到了最後。她是縣丞夫人,本來也是住在衙門裡,所以也沒有人疑惑。

等人都走完了,她才走到陸裳麵前,道,“明公這婦女聯合會就算是成立了,可若不想隻做個空架子,還需讓百姓們都信服才好。”

“知道。”陸裳點頭,“我這兩個月都在斷案,便是為了讓百姓們信任我。”

長孫蘇又道,“如此,城中的百姓便不必擔憂了。可是還有很多百姓住在村裡,一輩子都沒有進過城,更不用說到縣衙或者婦女聯合會求助了。”

陸裳肅容道,“你說得對。百姓們進城一趟,費時費力還費錢,這些都是他們浪費不起的。想到告狀的難度,些許小事,說不定就忍了。可是如此一來,他們永遠都不會信任朝廷。”

這些人,說是大越的百姓,但實際上更信服地方豪強和宗族的力量,永遠不會想到還能利用法律保護自己。

這並不僅僅隻是因為愚昧,而是因為相較於法律,相較於衙門,宗族勢力確實更方便更好用。

陸裳正要說話,心下忽然一動,問道,“你覺得該怎麼做?”

“可以定期派人入村宣講,幫忙調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