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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咱們閒話少敘,就直接進入正題吧。”在宮中待的時間久了,陸裳也習慣了賀星回那種效率至上的做法,見眾人坐立不安的樣子,也不繞圈子,直接道,“殿下原本對世家寄予厚望,也給過咱們機會。如今事情變成這樣,諸位應該知道,想要扭轉局勢有多難。”

眾人隻能訕訕應道,“若非如此,咱們也不敢來叨擾侄女。你給咱們指條明路,現在究竟該怎麼做?”

“我知道,諸位心裡一定在想,我說不定就是皇後殿下派來的,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所以我開了口,這件事就能定下了。”路上視線掃過眾人,見許多人臉上都露出不自在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她正色道,“但我要說,這件事,你們都想錯了!”

“殿下沒有交代過任何事,也沒有說過會如何處置咱們。現在,是我們這些世家在設法自救,我們陸氏也在其中。隻有弄清楚了這一點,下麵的話才能繼續說。”

這話眾人並不儘信,但是陸裳既然這麼說了,他們也很給麵子,紛紛表示明白。

陸裳便又道,“侍中大人的高論,我已經從叔父那裡聽說了。他之所以做這件事,無非是怕世家落入下風,為朝廷和殿下所製。如果諸位的目標也是如此,那現在就可以走了。”

自然是沒人走的。

雖然陸裳遲遲不肯進入正題,眾人都很著急,但是她的意思,他們也都明白了。

這是醜話說在前麵,先把權責劃分清楚了,才好辦正事。到時候成與不成,都是自己來承擔,怪不到彆人身上去。聽起來有些不近人情,但剛剛經曆過畫大餅的張本中,眾人倒覺得她這種做法更實在,而不是隻想糊弄著他們割肉放血。

陸裳等了片刻,見沒有人動,臉上才露出幾分笑意,“不過有一點,我是讚同的。諸位,世家已經到了生死存亡之際了!”

“或許有人以為我這話是危言聳聽,嚇唬諸位。那諸位就姑且一聽吧!”陸裳道,“我這樣說,不是因為殿下看世家不順眼,要針對我們,更不是因為世家得罪了殿下,會被打擊清算。而是因為,已經有人能代替我們了。”

不知為何,這最後一句話,聽得不少人心驚肉跳。

“世家風光了太久,或許已經有人忘記了,我們世家,也不是一開始就能與皇室共治天下的。”陸裳深吸一口氣,“外人不知道,可我們都很清楚,更早的時候,可沒有所謂的世家。後來,在政治變革與王朝更替之中,世家取代了其他勢力。”

“而現在,無論是寒門還是商人,都已經可以取代我們了。這一點,經過互市名單之事,諸位應該能看得更清楚吧?”

沒有人說話,室內針落可聞,每個人都隻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陸裳這話說到點子上了。

其實這一點,很多世家都模模糊糊感覺到了。他們為什麼要打壓寒門,為什麼要掌控商人?沒有人深想過,但是本能地,就選擇了那樣去做,或許就是因為感受到了威脅。

從前,這種威脅還不甚明晰,可是自從賀星回上朝,就陸續將寒門和商人推到了人前,也讓世家不得不正視他們。

這兩股看起來很弱的力量,卻出乎預料地讓他們吃了個大虧。明明世家有那麼多官員,朝堂理應在他們的掌控之中,可是那份名單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了,打亂了一切計劃。

眼下的危機,已經足以令他們警惕起來了。

“張氏沒有看到這一點,到這個地步還想著奪權,自然一敗塗地。”陸裳抬起頭,掃視全場,“而現在,到了諸位做選擇的時候了。”

這時候,終於有人開口說話,“若果真如你所說,我們真的還有機會嗎?”

“這是個好問題。”陸裳笑了起來,“對這個問題,我可以肯定地回答你,有!”

“有一件事,很多人都誤解了。我這裡,就替殿下澄清一下:她從來沒有說過要打壓世家,或者說,她要打壓的,從來就不是世家。”陸裳沉聲道,“殿下要做的,是打破對知識的壟斷和封鎖,是引進更多的力量,是……讓天下人都能過得更好。”

她本來想說“是讓所有人獲得自由”,但最終還是換了一個句子。

雖然殿下應該不認為她的理想不能說出來,不過陸裳習慣了謹慎,在有十足的把握之前,沒必要過多宣揚。

她繼續道,“世家若是故步自封,不思求變,縱然殿下不打壓我們,也隻會因為無法適應接下來的劇變而逐漸消亡。但若是求新求變,及時轉變思想,跟上殿下的思路,就同樣能夠在新的格局之中占據一席之地。”

“那時候,我們或許已經不再是世家,會換個彆的什麼名目。”說到這裡,陸裳也不免有些悵然,“從這個角度來說,世家確實消失了。但是我們還在,家族依舊可以繼續綿延,保持今日的榮耀。”

其實這一點,張本中和陸裴並非沒有想到,隻不過以他們的驕傲,從來沒有想過世家會被新興的勢力同化,隻想著自己去同化彆人。

而現在,經過接二連三的打擊之後,在座眾人或許心底仍保存著世家子弟的驕傲,但理智已經清醒了。雖然陸裳這番話說得很多人心裡不太舒服,但他們現在彆無選擇,而且,至少最後的結局並不算壞。

陸裳的話就說到這裡,然後她短暫地離席,將時間留給了其他人。這麼大的事,他們總是要商討一番的。

果然,等她再回來落座,他們也已經做出決定了,“侄女之前所說的辦法是什麼?”

“不知諸位叔伯是否注意到了,秘書省新建了一處藏書館,也張了榜對外求書,可惜收效甚微。”陸裳道,“我們陸氏,便打算將家族藏書都捐給藏書館。當然,是抄本。”

“這……有用嗎?”這個辦法太出乎預料,眾人反而忍不住懷疑起來。

事情這麼簡單就能解決嗎?

“我之前說過,殿下要打破的是世家對知識的壟斷。”陸裳微笑道,“還有什麼比捐出所有藏書更大的誠意呢?”

家主們互相對視,不知怎麼,心情都放鬆了幾分。

之前不管是陸家主還是陸裳,言語之中都一直在給他們製造壓力,告訴他們這個時候想要投誠,必須要付出巨大的代價。結果現在局勢陡然一轉,變成捐書了。

雖說曆代藏書也是很重要的東西,但是跟田地、莊園、宅子和鋪子,乃至於官位比起來,就顯得不是那麼難以割舍了。在眾人已經在幻想中割了一次肉的情況下,這個選擇並不難做。

他們紛紛開口表態,“如此,這件事就都仰賴侄女從中周旋了。”

……

這一晚,張本中幾乎沒怎麼睡。

他的心被巨大的不安和期望折磨著,幾乎沒有一刻能安靜下來,自然也就睡不安穩。

第二天沒有早朝,但張本中還是早早入宮,等候之後的小朝會。昨天戶部才剛剛出了名單,今天肯定會商議這件事。不過,他的心思並不在這些事情上,而是在琢磨自己期待的那件事,不知什麼時候才會有結果?

不久之後,同僚們陸陸續續也到了。

因為心不在焉,所以張本中並沒有注意到,大部分人都在不著痕跡地打量他眼底的青黑之色。更沒有注意到,除了他之外,在場眾人居然都休息得很不錯,個個神采奕奕,與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或許是因為最近辦的都是大事,賀星回沒有在禦花園的水榭裡辦公,而是又回到了紫宸殿。

不過,現在的紫宸殿,看著跟之前也大不相同了。賀星回在水榭裡辦公的那段時間,工部的匠人們按照要求,在這裡進行了一番改造。如今的紫宸殿,四麵都開了巨大的窗,光線比從前更明亮,不複有那種莊重壓抑之感。

而此刻,群臣們在女官的引導下進入紫宸殿,走到門口,就能感受到那股強勁的穿堂風。

這個天氣,在外麵等候的時候,他們身上難免出了一點汗。被這風一吹,立刻就感覺到了一種透徹的涼爽。許多人心裡甚至已經在琢磨,回頭也要在自家開幾扇這樣的大窗戶。

張本中就排在韓青身後,是第二個。⑤本⑤作⑤品⑤由⑤思⑤兔⑤在⑤線⑤閱⑤讀⑤網⑤友⑤整⑤理⑤上⑤傳⑤

同樣涼爽的風吹到他身上,他卻沒有任何感覺,目光緊緊盯著坐在禦案後的人,腳步微微一頓後,心底便湧起了巨大的狂喜。

其他人沒有他這樣敏銳,但也很快注意到了這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雖然以對方的身份來看,這麼說很奇怪,但是事實就是如此。在賀星回主政一年之後,朝臣們已經習慣了皇帝的缺席,如今猛地看到他出現在紫宸殿裡,竟十分不習慣。

以至於拜下去的時候,許多人竟然還遲疑起來,拿不準該先拜他,還是先拜皇後。

好在這個問題最終沒有給他們造成困擾,因為站在前麵的張本中已經迫不及待地跪了下去,“拜見陛下萬歲!”

韓青還沒動呢,他這般急迫,眾人看向他的視線不由古怪起來。

昨天的事都已經傳遍了,甚至在場許多人都是深知內情的,如今誰不知道張本中已經在於賀星回的爭鬥之中一敗塗地?他今天居然還來上朝,就已經夠令人吃驚了,現在又做這般癲狂之態,不會過幾天就要“病休”了吧?

韓青的反應很快,連忙也領著眾臣拜了下去。

拜過皇帝,又拜了皇後,眾臣分班站立,但心思都不在朝事上,而是好奇起了皇帝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更好奇賀星回對此事的態度。

就像是聽到了他們的心聲,皇帝笑著開口,“諸卿乍然見到朕,一定都十分驚奇,不知朕今日怎會在此。”

這話他敢說,眾人可不敢接,於是都低著頭,假裝沒聽見。

好在皇帝也沒有要他們接話的意思,又道,“在商議正事之前,朕還有一點小小的家事要處理,須得耽誤諸位卿家的一點功夫。”

這話讓人乍一聽忍不住心驚,畢竟皇帝能有什麼家事,需要當著朝臣的麵處理?

但要說他和皇後鬨翻了,想收回權力,可是皇後明明就坐在一側,而且看起來麵色平靜,並無慌張之態。況且,以大臣們對帝後的了解,縱然皇帝並不真的是個草包,但是要說他能這麼輕易地從皇後手中奪權……

他們怎麼就那麼不信呢?

隻有張本中對著一點深信不疑,已經抑製不住麵上的喜色了。

因為他所指望的“那件事”,就是攛掇了一群人,讓他們到皇帝的身邊去吹耳旁風,慫恿他奪權。算算時間,如果皇帝當機立斷采取行動,此刻也確實可以得手了。

或許是因為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這件事上,所以張本中完全沒有想過還有彆的可能,滿心期待地等著自己想看的那個場麵。

到時候,不可一世的皇後臉上會是什麼表情?

而這時,皇帝已經道,“把人請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