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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都迫切地需要這份軍功。尤其是北地世家,他們之前被師無命清洗過一次,損失慘重,剩下的這些要是還沒有功勞,很快就會失去在軍中的根基。

本以為師無命就算偏向自己人,也不會願意得罪世家,大家可以各領一份功勞,皆大歡喜。不想他竟真的把事情做得那麼絕。

聽賀星回的意思,是要堅持回護他,戴曄一方麵是真的有些怵她,另一方麵,又忍不住生出幾分逆反心理來:她才回宮多久,執政多久,就想一手遮天了嗎?

“前線許多將領,都不在這張名單上。”他深吸一口氣,強自壓住情緒,“倒是名單上排在最前麵的幾人,之前大夥兒連名字都沒聽說過,卻能力壓眾人,奪得首功。這樣的封賞,不但臣不服,想必大部分朝臣都不能信服。殿下若是不信,大可將之拿到早朝上去問問!”

“照戴大人這麼而說,隻有出身世家,素有名聲的人,才能出現在前列,其他人無論在大戰之中表現如何,皆隻能靠後了?”賀星回冷笑道,“那叫什麼論功行賞,該叫論資排輩才是!朝廷辦事論功,難道也是這般嗎?”

又是一片寂靜。

賀星回站起來,踱了幾步,才說,“我回宮之時,隻聽聞朝政糜爛、武備鬆弛,今日才算是知曉了原因!有功之人不賞,有才之人不賞,隻以家世為標準,也就難怪朝廷越來越無能了。”

她突然停下來,雙手撐在禦案上,居高臨下地俯視這班重臣們:“如果從前的朝廷真是論資排輩、瓜分好處,那我都要懷疑,諸位今日能夠站在這裡跟我說話,是不是也並非因為爾等才能出眾,隻不過因為年齡夠大、資曆夠老!”

這話就說得太誅心了,要是讓她做出這個定論,那在場這些人,哪一個還有臉繼續留在朝堂上?

他們第一時間低頭請罪,“殿下息怒!”

而後由年紀最大,資曆最老的韓青開口,“臣慚愧。臣才能有限,始終未能振興朝廷,愧對太宗皇帝和先帝。如今能坐在這個位置上,確實是因為資曆夠老,年紀夠大。待殿下訪得能臣乾吏,老臣情願將這項上烏紗相讓。”

這話說得許多人心酸不已,紛紛跟著請罪,都說自己才能不足,愧居此位。朝中若是有賢德之人,願意相讓。

話說得謙虛,但意思卻是朝中如今少不得他們。而事實上,大部分人雖然不能說有多麼出眾的才能,但能坐到這個位置,也都各有可取之處,在職期間更是兢兢業業,並沒有敷衍了事。

賀星回自然也就順著他們的話,緩和了語氣,“諸位,我之所以生氣,是因為你們看到這份名單之後,竟然還沒有意識到,為什麼當日我要對師無命承諾,戰後所有封賞皆由他做主。你們更沒有意識到,為什麼我說了這句話,師無命就立刻應下了差事,甚至連自己的名位俸祿都不問。”

眾人順著她的話一想,頓時悚然一驚。

恐怕在那個時候,師無命就已經知道自己請功的名單會掀起多大的驚濤駭浪了。

可是師無命還是接受了賀星回的任命,獨自前往西北認命。因為賀星回就向他承諾,一切由他做主,其他的所有事情都會由她來解決。

這君臣二人,恐怕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隻有他們後知後覺。

這個時候,若是堅持反對這份名單,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皇後不高興,這倒還不算大事,畢竟既然要跟她爭,就肯定會惹惱她,但隻要所有朝臣站在同一條線上,就算是帝王也隻能暫避鋒芒,忍讓一時。以賀星回的智謀,也不會因為這麼一件小事,就興師動眾,乃至失去理智。

要命的是師無命如今還在西北,他手底下還有幾十萬大軍,而大勝之後,正是他人望最高之時。

又是這一招。

自從師無命去了西北,他簡直成了賀星回手裡的一柄刀,外可斬殺敵虜,內能震懾群臣。

偏偏這一招確實很有用,他們不能不考慮師無命的立場。

師家“忠君愛國”的下場,世人都已經看到了,誰知道師無命會不會因為朝廷言而無信,就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來?那家夥看起來確實像個瘋子,畢竟在兩國開戰之前,他就曾獨自一人深入草原,探聽敵情。至於他在戰爭上的才華,更沒有任何人可以否認。

在回頭去看那份名單,大家都冷靜了很多。

其實師無命也不是完全不懂規矩,他雖然把幾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將放在了最前麵,但是大部分世家子弟還是有名字的,隻不過都附在了最後。至於沒有名字的那些,估計該反省一下自己這段時間究竟在做什麼了。

這條線他卡得非常微妙,乍一看是不敢置信,但一旦心裡的想法轉過來,就覺得也並非不能接受。

再說,這次封賞用的是國庫剛收上來的那些錢,那都是世家和勳貴還的債,這筆錢給出去,想要交換的利益其實已經到手,怎麼用就無關緊要了。賀星回想用這些錢來賣好師無命,封賞他在軍中提拔的人才,為自己的勢力加碼,也是理所當然的。

想通之後,眾人再次開口請罪。

反正他們之前也沒有反對過,這時候說幾句好話不痛不癢,很快就將這封賞之事定下來了。

隻有開口反對的戴曄,再次被架在了半空之中。

他想不通,自己已經吸取教訓,態度沒有表現得那麼激烈了,為什麼還是一樣的結果?而且這一次比上次更糟糕,剛才賀星回罵他們全都是靠資曆和年紀熬到這個位置上,其他人都開口請罪,將這事圓了過去,戴曄卻沒有這樣的機會。

因為其他人都是順帶的,賀星回其實是在指著他的鼻子罵:你除了家世之外一無是處!

偏偏這話還戳中了戴曄自己的心病。因為他一開始依靠家世,後來依靠姻親,確實並不是靠自己坐到這個位置上的。

此刻聽著眾人紛紛改口,戴曄隻覺麵龐一陣火辣辣的痛。

即便再怎麼能屈能伸,這會兒也有些受不了了。而且就算他能受得了,賀星回還會給他機會嗎?

恍惚之中,那邊已經說完了封賞之事,賀星回果然轉過頭來,看著他問,“戴大人可想明白了?”

“臣……”戴曄慘白著臉,張了張嘴,半晌才艱難地吐出一句請罪的話,“一時糊塗,口不擇言,請殿下責罰。”

“戴大人也隻是憂心國事,想來是這一陣子太過勞累的緣故。”賀星回臉上帶著笑,語氣幾乎是體貼地定下了他的將來,“身體要緊,戴大人這幾日就先回家休養吧。”

戴曄腦海裡儘是“大勢已去”四個大字,情知隻有自己離開朝堂,其他人的位置才能坐得安穩,所以這一走,根本不會再有回來的那一天。

半生算計,手段用儘,竟是這樣的了局。

他頹然地下拜,“臣……謝殿下恩典。”

……

“咱們這位殿下,是真厲害啊!”陸裴聽了張本中的轉述,忍不住輕輕吸了一口氣,讚歎道。

“之前她將先帝的嬪妃都送出宮,又拔了葉家的根,我們都以為她是在殺雞儆猴。現在看來,那才哪到哪,今日這一出,才叫殺雞儆猴!”張本中直到此刻還有一點驚心動魄的餘悸。

好好的一個吏部尚書,背後也有家族人脈,還不是沒有半點反抗能力,就被她收拾了?

看起來好像是今日心血來潮,可是細細推敲,才會發現,從回來之後,她可能就已經在布局了。

就連這個人選也很妙。戴曄看似位高權重,身後既有北地世家又站著開國勳貴,但其實哪邊都不可能為他豁出去。開國勳貴更願意推武煥,而北地世家,靠積極還債搭上賀星回,有了彆的路可走,也就不在意這個代言人了。

可能戴家人會憤怒、會不甘,可那又有什麼用呢?

陸裴至今沒有直麵過賀星回,聽張本中說得越嚴重,心下就越是癢癢,隻恨自己年輕,又為了養望沒有早幾年出仕,竟錯過了這樣驚險的場麵。

不過轉念一想,若是早幾年出仕,現在說不定已經被打發到外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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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本中看出了他的漫不經心,立刻提點道,“你可不要掉以輕心,咱們這位的手段,可以稱得上‘莫測’二字了。”

“叔父怎麼忽然這般慎重了?”陸裴有些吃驚。上回見麵的時候,分明還沒有這樣的感覺。

張本中歎了一口氣,“那是你沒有見到陛下與她相處時的情形。”

他也不方便說皇帝喬裝跑到宴席上來的事,當時隻有離得近的人看見,消息並未傳開。畢竟雖然很多人都知道皇帝是裝病,為了給皇後騰位置,但也不好太大張旗鼓。

所以張本中也隻能含糊地提這麼一句。

“當真如此?”陸裴有些好奇,“侄兒倒是聽說,如今市井之中都在傳唱,說二聖是天上派下來的使者,原本就是一對夫妻,十分恩愛。但天家夫妻,無非是那樣,何況後宮的美人也不少……”

“慎言!”張本中聽他提到後宮,連忙打斷,想了想,又說,“若隻是恩愛,那還罷了,但我看陛下在她麵前那個樣子,‘彩衣娛親’也不過如此了。”

陸裴聽出他話中的意思,也是一驚。

若隻是恩愛夫妻,那早晚有不恩愛的時候。那可是天家,夫妻、父子、兄弟為了權力反目成仇的事,還少見嗎?

可如果皇帝很聽她的話,甚至把自己的位置放得比她更低,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且不說皇後嚴防死守,如今外人幾乎接觸不到皇帝,就算真的到了他身邊,想要說動他跟皇後爭奪權勢,恐怕也不是易事。

而且,皇帝這種態度,到底是自然形成的,還是皇後引導的?

這件事簡直不能細想,越是細想,就越是令人膽戰心驚,甚至覺得其中可能潛藏著某種巨大的危險或是陰謀。

果真……深不可測。

見他臉上的表情重新變得肅然,不再躍躍欲試,張本中才道,“還是說說科舉之事吧。”

他們南派在西北沒有根基,也從不摻和打仗的事,當年就是鐵杆的主和派,畢竟隻有安穩的世道,世家才能在朝中縱橫捭闔,不斷坐大。所以那什麼封賞之事,張本中其實並不在意。國庫的事已經徹底了結,眼下最緊要的,自然還是科舉。

陸裴應了一聲,問,“叔父,此事咱們還是依計劃行事嗎?”

“這是自然。”張本中道,“雖然未必有用,但這一步不能省。”說到這裡,他又不免可惜,“原本戴曄應該也是有些打算的,正好替我們探探路,可惜了。”

這人一走,自然什麼打算都成了空,不能再為他們所用。

陸裴笑道,“叔父想差了,正是因為戴尚書不在朝堂上,他的人才更好替咱們探路。”

張本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