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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與範先生是同鄉,因此知曉。”嚴文淵道。

韓青低頭思量片刻。除了韓瑾之之外,韓家這些孩子之中,最聰慧能乾的要數嫡長孫。但那孩子甚至還沒有及冠,如今還在家裡讀書,沒經過什麼事,若是把人送到嚴文淵那裡,本來也要選兩個老成持重之人跟著。

這事交給範先生,自然是最讓人放心不過。但這跟直接把人借給嚴文淵是不一樣的。

他很快道,“此事我做不了主,還需問問範先生的意思。”

“這是自然。”嚴文淵連忙說。

韓青就讓人去請範一通。兩人又說了一些閒話,不一時,範一通就到了,聽嚴文淵說明原委,麵上並無任何動容,而是轉頭問韓青,“大人以為如何?”

事實上,韓青回來之後,他就已經知道了紫宸殿發生的事。而剛才來的路上,他也聽跑腿的仆人說了嚴文淵的來意。

這種可以公開施展才乾的機會,範一通當然不可能不心動。

當下這個時代,科舉已經出現了,知識已經不再被上層階級壟斷,寒門士子也有機會讀書做官。但因為參加科舉的人選是由地方舉薦,所以世家依舊占據著朝堂上的要職,寒族則被壓得抬不起頭。

如今的朝堂上,能夠擁有一席之地的寒族,其實也並不是真的出身寒門,而是當年隨高祖皇帝起於草莽之間的勳貴們。大越立國時間太短,他們身上還有點小家子氣,難免為真正的世家所詬病,但是遲早有一天,他們會在時間的洗練之中變成新的世家。

像範一通這種真正寒門出身的人,最好的出路就是給人為幕僚,等待恩主舉薦。

以韓青的身份,按理說早就已經可以舉薦他出任為官。不過當時先帝在位,朝廷一片亂象,範一通跟在韓青身邊看得久了,就漸漸熄了做官的心思。與其沉淪下僚,無法出頭,倒不如跟在韓青身邊,至少還可以接觸到王朝的權力中心,每日操心的是軍國重事。

但是自從新君繼位,皇後掌權之後,朝堂上的風氣便與從前大不相同了。

韓青不止一次跟他討論過這位皇後,兩人都認為,她雖然是女子,卻可能是一位難得的英主。範一通有野心有能力,當然也希望能夠一展長才。他這個年紀,再去參加科舉已經不可能了,與其等韓青舉薦,倒不如接下嚴文淵這件差事。

整頓國庫之事朝野矚目,若是能把這件事辦好,那就是踏上了青雲之梯。

但韓青對他有知遇之恩,這些年來賓主相處十分融洽默契,他當然也要考慮韓青的想法。

“殿下開了口,要各家都將子侄送去戶部幫忙,嚴兄點名要了韓久。那孩子沒經過什麼事,我也正愁該讓誰看著他,若是先生願意出山,那就是兩全其美了。”韓青微笑道。

由他來舉薦範一通,也是要挑選時機和官職的,怎麼也不可能遇到比這更好的機會了。

賀星回正因為臨危受命,才能得到他們的百般忍讓,迅速掌握權力。師無命也是因為大戰在即,所以從白身一躍而成為大將軍。而今國庫之事頗為棘手,範一通若能力挽狂瀾,賀星回一定會重用他!

韓青當然不會做出阻攔彆人出頭的事來。再說,少了一個幕僚,朝中卻能多出一個盟友,其中得失,還真不好說。

範一通聞言,臉上露出幾分笑意,他強抑著激動的情緒,先朝韓青一禮,多謝他成全,然後才對嚴文淵道,“承蒙大人抬愛,在下必當儘心竭力。”

嚴文淵自然是喜形於色,“好啊,有先生相助,我就輕鬆多了。”

兩人也不方便在韓家談正事,所以又說了幾句話,嚴文淵便告辭了。至於範一通,明日會跟韓久一起去戶部報道。有什麼話,那時再說便是。

他告辭離開之後,韓青讓人取來了一份房契,送給範一通,“這處院子不大,是個兩進的小院。勝在景致還算不錯,且距離皇城也近,往後上朝辦差,往來都很方便。”

往後給朝廷辦事,就不方便繼續住在韓家了。

範一通手裡有錢,也能置辦得起這樣的宅子,但韓青這般周全,他還是十分感動,“那在下就卻之不恭了。”

韓青道,“先生這一去,必能騰雲而上,直入碧霄。這些許瑣碎小事,不必掛心。”

又命人治了宴席,與範一通暢飲了一番,權做送行。

……

第二日,戶部從一早就開始熱鬨。三省六部十幾位重臣家的子侄,再加上他們帶來的幕僚,擠擠挨挨占滿了戶部的值房。

這些年輕人們,也分為兩撥,彼此之間形成了十分強烈的對比。

一撥年紀輕,還沒有入朝辦差,從前在家裡都是被當成孩子看待的,猛然間臨危受命,自然興奮異常,巴不得立刻大展拳腳,把事情完美地解決,好一鳴驚人。

剩下那一撥年長些,已經入朝為官,淩雲壯誌早就已經被庶務磨練得不剩幾分了。國庫之事,他們多少都知道一點,這是連中樞重臣們都無法解決的事,如今卻派給了他們,一個個都苦著臉,仿佛下一刻就要上刑場。

嚴文淵一進門,看到這截然不同的精神風貌,也忍不住好笑。

對他來說,當然是年長的這一撥更能用得上。但是年輕人的銳氣,還有那股子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莽勁,也正是他所需要的。

要債這種事,若是還沒登門自己就先怯了場,自然不可能成事。

“人太多了些,都擠在這裡十分不便,我已經奏請殿下,另外要了一處值房。”他朝眾人打了招呼,便道,“都跟我過來吧。那邊寬敞些,咱們也能坐下來說話。”

新值房一看就是長久不用的空房間,看起來十分冷清。但一應設施都是齊全的,隻是沒有配套的文書小吏。

這是賀星回提前讓人準備的。對她來說,這算是成立一個臨時的專項小組,當然要有單獨的辦公室,免得和戶部的日常事務混在一起,夾纏不清。

至於文書和小吏,她手裡也沒有幾個人,就讓他們自己想辦法吧。說不定向家裡求助,還能拉來經驗老道的乾員。到時候有了功勞,她抬抬手給他們升了官,不就成了朝廷的人了?

當下,跟來的幕僚們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屋子,生上火,煮上茶,眾人便坐下來,商議這差事該怎麼辦。

條陳都裝在箱子裡,第一件事是將之分揀清楚。按照地方不同,衙門不同,負責人不同來劃分,這樣才好知道該找誰要債。

雖然賀星回那邊已經鬆口,隻要還三年之內的欠債就行。但要債當然不能這樣說,一上來就暴露了底線,對方不會爽快掏錢。必須要先把總賬目拍到對方臉上,再討價還價,最後減到三年,但要求立刻償清,這樣成功率會更高一些。

這都是嚴大人自己多年總結出來的經驗。

沒經過庶務,甚至沒有自己上街買過東西,也根本不會討價還價的的年輕人們聽得新鮮不已。

不過這新鮮感,很快就被冗長無趣的整理工作消磨得差不多了。

嚴文淵也不拘束他們,反正真正的差事有幕僚在做,這些年輕人們坐不住,整理出來的東西也未必能用。他想了想,道,“你們有些人今日是頭一回入宮,心裡很好奇吧?若是坐不住,可以出去走走。帶上你們自己的牌子,遇到人就避讓,不要惹麻煩就行。”

幾個年輕人立刻答應著去了。

但還有不少選擇了留下。大都是已經開始做官,經驗豐富的那些。雖然差事很難,但能學到不少東西,他們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但也有如韓久這般,真的想做點兒什麼事,不想一上來就被打敗的。

彆人能做到的事,他們當然也可以。

至於參觀皇宮,若是以後能留下來,有的是機會去看。留不下來,就算看到了中書省和門下省,又有什麼用?

嚴文淵默默觀察了片刻,見眾人都埋頭忙碌,這才走到範一通身邊,示意他跟自己來。

兩人走到僻靜處,範一通拱手問道,“大人有什麼吩咐”

“眼下這些雜事,不過費點時間,麻煩的是後麵。”嚴文淵道,“據我看來,要辦成這件事,關竅就在第一個人選上。”

要是第一個被找上的人爽快掏了錢,後麵的人自然會思量,彆人都還了我沒還,會不會被清算?如此一來,事情就容易多了。可如果一上來就碰了個硬釘子,就是犟著不給,後頭的人自然有樣學樣,說不定還指望著法不責眾呢。∫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後麵這種情形,差不多就是從前戶部無數次嘗試要債的遭遇。

所以道理雖然清楚,但嚴文淵自己思來想去,還是拿不準這第一個人該找誰。

這也是他特意將範一通請來的原因。身為謀士,範一通比他更會分析局勢、拿捏人心。這個人選定下,最終也要他出麵去說服,倒不如先問問他的意見。

所以見範一通點頭讚同自己的說法,他也就直白地問了,“不知先生可有教我?”

範一通沒有大包大攬,他低頭沉思片刻,才道,“我要看到名單,理清楚其中的乾係,才知道該怎麼入手。”

嚴文淵聞言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現在朝廷裡做官的,十個有九個都是世家子弟。而世家之間往往彼此聯姻,關係錯綜複雜。若是能理清楚他們之間的關係,找到那個關鍵的線頭,說不定這一團亂麻,真的能迅速理順。

這樣的前景讓嚴文淵喜不自勝,“那就多賴先生了!”

“分內之事,當不得大人如此。”

於是又繼續埋頭整理條陳。好在人多,而且賀星回那邊查賬的時候已經列出了一份單子,對照著整理,速度就更快了。

隻是等到忙完了這一陣,眾人抽出身來,才發現早就已經入了臘月,處處都在準備過年。

一群人對著手裡的單子,犯起了難,“過年上門討債,這也太掃興了。要不咱們還是等一等,等過完年再去吧,反正也不差多少日子了。”

“反正也不差多少日子?”嚴文淵氣笑了,“這話你到殿下麵前說去。”

其實是他早就在賀星回麵前說過,而且還碰了釘子。

賀星回的原話是,“我聽人家說,民間把過年稱為年關,正是要債的日子呢。欠債的手裡沒有錢,要債的也在等米下鍋呀!新年一過,朝廷處處都是要花錢的地方,嚴大人應該比我更清楚才是。”

嚴文淵隻能灰溜溜地回來,準備硬著頭皮去要債。

既然不能耽誤,那就越早越好。總不能年三十的日子,還上人家家裡去吧?

嚴文淵這回沒有私底下去找範一通,而是當著所有人的麵詢問,讓大家一起來選。不出所料,沒有人願意開這個口。這種事,再怎麼正當,也終究是得罪人的。現在開了口,回頭消息傳到對方耳中,隻怕不能善了。

第028章 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