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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法。不過不急,一件一件來。——就先說一說領兵的人選吧。”

這個問題一拋出來,所有人都是肉眼可見的失望。賀星回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心想等他們知道了她充實國庫的方式,也不知道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為了避免到時候他們被憤怒衝昏頭腦,以下犯上,她當然要先做點彆的,至少讓人看到她的手段。

何況領兵的人選,也確實是個非常棘手的難題。

自從前些年嘉連關大敗之後,朝廷最精銳的士兵被消耗光了,最優秀的將領也死得差不多了,這幾年來,武將之中雖然勉強有幾個能支撐局麵的,但是可以很明顯地看出他們避戰的情緒。

大家都怕了。

在這個時候接手軍隊,迎戰胡人,所受到的壓力是非常可怕的,要帶領情緒消極的下屬和士兵獲得勝利,其難度更是不弱於賀星回接手朝政並將局麵盤活。

所以賀星回要從這裡入手,隻要這個人選能夠抗住壓力,打贏這場大戰……不,甚至不需要戰勝,隻要能與胡人僵持一段時間,他就能夠成為賀星回的底氣,讓她可以真正動手解決國庫的難題。

她也不管眾人的臉色,自顧自坐下來,又問,“諸位可有合適的人選?”

兵部尚書武煥搖頭道,“如今西北那幾個將領,都是擔不起事的。守城尚可,要讓他們總攬戰事,居中調度,隻怕不行。依臣看,滿朝之中,恐怕唯有靖侯可以擔此大任。”

話雖如此,但他的語氣卻也充滿了不確定。

因為靖侯是當年追隨高祖皇帝起兵的老將,早就已經賦閒在家,今年已經快八十歲了。

這樣一個將領,誰都不放心用。誰知道是仗先打完還是他先沒了?到時候臨陣換將,反倒比現在更麻煩,換上來的人就更難以掌控局麵了。

“靖侯確實是最好的人選,可惜年紀太大了,隻怕受不得軍中奔波。”中書侍郎曹無用道,“不知殿下看重的人選是誰?”

賀星回微微一笑,吐出八個字,“大宣長城,天下之師。”

而聽到這句話,在場所有人麵上都不免有些動容,最後是兵部尚書武煥有些遲疑地問,“他家還有人嗎?”

縱然還有人,又真的能擔得起這臨危受命的重任嗎?

賀星回知道他們的想法,笑著道,“究竟如何,諸位一起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第012章 無命

“大宣長城,天下之師”的名號,曾經叫得十分響亮,是連八旬老人和垂髫幼子都能隨口說出來的那種。

大宣是前朝的國號,而師是一個姓。

前朝立國306年,師家代代戍守邊疆,師家軍戰無不勝,所向披靡,是皇權最強大的守衛者,西北最堅固的屏障,活著的“長城”,屬於天下人的財富。赫赫威名,直到今天也仍然會讓聽到這句話的人動容。

可是前朝終究還是亡了。

在那之前,師家軍就已經消失。不是死在戰場上,不是毀於敵手,而是被來自後方的暗箭命中,被自己拚死效忠的君王下令鏟除。

自毀長城的南宣,在短短五年之後就亡了國。

大宣的都城是被胡人的鐵騎踏破,可是南渡之後偏安一隅的南宣,卻是被層出不窮的民亂和起義徹底拖垮。當義軍兵臨陪都城下的那一天,守城的士兵主動打開了城門,城中百姓簞食壺漿,如迎王師。

後來,有人為師將軍立廟,有人讓昏君奸臣的塑像跪在他的廟宇前。

可是師家軍,卻不會再回來了。

據說,當年昏君下令族滅師氏,禦林軍趁夜包圍師家,展開屠殺,連同家裡仆人家丁在內上百人,沒有留下一個活口。

但是現在,賀星回卻說,師家還有後人在世,怎不讓所有人驚詫?

雖然賀星回剛剛開始秉政,眾人都不太了解她的行事作風,但怎麼想,她也不該在這種事上信口開河。說不定,她確實暗中尋訪到了師家後人的痕跡,留作自己的一張底牌。

他們願意相信她有這樣的能力,也很希望這一切都是真的。畢竟他們現在確實很需要一個將帥之才。

但眾人心中的疑慮也並未消失。

師家軍之所以能夠成為“大宣長城”,是因為家族代代相傳,耳濡目染、幼承庭訓,自然每一代都有傑出的英才。但師家早就已經不在了,縱然是師家後人,又能有幾分才能?

懷著這樣的疑慮,眾人換上了賀星回準備的便服,跟著她的車駕出了宮。

沒有人站出來阻止,說她這樣出宮不合規矩。雖然有不少人心裡閃過這樣的念頭,但是在這個當口,顯然並不適合提出。

他們還沒有意識到,人的底線就是在這一次又一次的妥協之中,逐漸放寬拉低的。等到有朝一日,他們回過神來的時候,局麵早就已經大不相同,這些東西也會成為可以參考的“舊例”,他們再不會有機會,用那些故紙堆中的翻出來的規矩束縛她。

馬車一路駛出城,來到近郊的一處村莊之外。

從車上下來,眾人就聽到了稚童誦讀的郎朗之聲。諫議大夫鐘彬整了整衣衫,不由笑道,“這小小村落之中,竟然有一所私塾,本地父母官教化有方啊!”

眾人連聲附和,都覺得麵上有光。

畢竟這村子在京城附近,有這麼濃厚的讀書風氣,足可證明這裡正是天子腳下的首善之都,而他們日日殫精竭慮,也確實有了成效。

賀星回聞言,隻笑了一聲,“走吧,過去看看。”

眾人都聽出了她語氣中的不以為然之意,對視一眼,難免有些不快,總覺得這似乎也是在否認他們的努力。

然而等眾人走到近處,看清楚那所謂“私塾”的模樣後,便都愣住了。有反應快的,已經開始為自己之前的自得而汗顏。

這哪裡是什麼私塾?分明是一片露天的草地,幾個頑童圍繞在一個落魄書生周圍,照著書生用木炭寫在石板上的文字誦讀。此情此景,確實比私塾更有教化之風,但很顯然,與什麼地方父母官和朝廷政令都沒有關係,是人家自己湊在了一起。

反過來說,其實也是願意教書的書生無處安頓,願意向學的孩童無力就學,才會出現在這裡。

他們一出現,那書生就發現了。他轉過頭,銳利的視線掃了過來。

在這一瞬間,跟他對上了眼神的人,都不由在心底相信起賀星回的判斷。能在與一乾重臣的對視之中不落下風,至少這人絕非普通書生。雖然他穿著洗得發白的長衫,懶懶散散趺坐在地上,看起來沒個形狀,但如果他姓師,這一切反倒理所當然了。

短暫的對視之後,那書生先收回了視線。他拍了拍掌,讓孩子們停下來,“今天就到這裡吧,我有客來。”

幾個孩童張望片刻,都乖乖點頭,起身走了。

賀星回這才上前,走到對方麵前,笑著招呼道,“師先生。”

書生麵色微變,“這位大人想是認錯人了,學生姓吳。”百無一用的無。

“沒有認錯。”賀星回不緊不慢地道,“找的就是你,師無命,師先生。”

師無命沉默了一下,竟不再反駁,而是站起來,整理了一下散亂的衣裳和頭發。在這幾個動作間,他身上的氣勢已經產生了巨大的變化,不再是個落魄書生的樣子,更像是一柄閃爍著鋒銳的武器。

“我是師無命。”他端正地站在原地,看著賀星回,“不知皇後殿下親自來訪,有何貴乾?”△思△兔△在△線△閱△讀△

賀星回身後的重臣們產生了一點騷動。

對方竟然一語道破了他們的身份,實在讓人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早就跟賀星回相識,兩人約好了演這一出三顧茅廬的戲。

賀星回笑了一下,側身道,“我這幾位先生,不相信你能猜到我們的身份和來意。”

重臣們被點破心思,不由有些尷尬。不過到他們這個份上,臉皮已經很厚了,索性順著這句話問,“不知師先生是怎麼認出來的?”

“西北戰事將起,朝廷無人可用。”師無命說,“我雖不敏,但寒家還有幾分薄名。能在這個時候找上門來,一口叫破我的身份,來曆還不好猜嗎?”他說到這裡,朝賀星回一笑,“您雖然作男裝打扮,卻一眼能看出是女子,就更明顯了。”

身份地位顯赫到能讓一群老頭子乖乖走在她身後,堂而皇之出門的女子,找遍全大越也隻有一個,便是朝廷剛剛頒布的公告中,代理國政的皇後。

“師先生洞若觀火,明察秋毫。”賀星回讚了一句,又道,“我的來意你已經知道了,那師先生的回答呢?”

師無命言笑自若,“殿下,世上沒有這樣談條件的。您不把好處擺出來,怎麼能說得動我?”

這句話一說,賀星回還好,她身後那群重臣已經微微變了臉色。他們都聽出來了,師無命這是早就打算好要為朝廷效力,隻是在等朝廷的人主動來找他。

可是他們分明還沒決定好要不要用這個人,畢竟對方究竟有幾分本事,誰也不知道。

賀星回要是在這時候給出了條件,師無命又答應了,那豈不是沒了轉圜的餘地?

卻聽賀星回道,“不急。師家後人的身份是一個價,師先生自己的本領,又是另一個價。我這幾位先生都是朝廷肱骨,總要讓他們信服了師先生的本事,我許諾的條件才算數。”

這確實是眾人所想,所以雖然尷尬,但還是七嘴八舌地請教起師無命這一仗打算怎麼打。

雖然有紙上談兵之嫌,但現在也不可能再讓他去戰場上曆練,也就隻能用這種方式考校一番了。如果他有真本事,就算沒有經驗,大不了給他配一個老成的副將。

師無命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把所有人都鎮住了。

“去歲草原遭了白災,不知諸位可知道?”他問。

“此事當真?”韓青急了。朝廷這幾年來消極應戰,對草原上的情形了解得也不確切,很多資料都是多年以前的了,這麼大的事,竟全然不知道。

今年紇部來得太早,還沒有到秋收時節就迫不及待南下,已經讓所有人感覺不安,因為這意味著草原上的食物可能十分匱乏。而現在,師無命給出了原因:白災。

草原上把長時間大規模的降雪叫做白災。

中原是農耕文明,講究的是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冬天沒有任何農業活動,隻要雪不是大到能夠壓垮房屋和凍死人,就沒有問題。可是草原是放牧文明,大雪覆蓋草原,牲畜將沒有任何食物能吃,隻能凍餓而死。

靠著吃凍死的牲畜,人或許能熬過冬天。可是沒有了牛羊,來年的日子就過不下去了。

如果整個草原都遭了白災,那麼情況醞釀到現在,恐怕已經到了最糟糕的地步,所以那些無路可走的胡人,才會悄悄南下。這也是為什麼到現在為止,軍報上說的都是小股胡人,因為這些都是偷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