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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來做一次儺祓,你再讓太醫署派個人過來,燒一些艾草熏屋子。”

池儀應聲稱是。

溫晏然微微一笑,揀了數封奏折過來批閱。

雖然知道皇帝一向勤政,但剛起身就看奏折的行為,還是讓身邊近侍忍不住心生感慨。

池儀也算西雍宮的人,一位內侍告訴她:“今日陛下早起時說,今後要用心理政。”

“……”

池儀都不自覺地沉默了一下——原來在皇帝的標準裡,以前不算用心理政嗎?

他們並不知道,溫晏然有一個工作上的習慣,如果旁人能說服她,某項任務的確是她的分內事務的話,哪怕那項任務既繁瑣又困難,溫晏然也就認了。

在溫晏然看來,她能把評論區的反話誤解得那麼徹底,還是因為對這個時代缺乏足夠的了解。

溫晏然笑:“朕如今越發覺得自己所知有限,還是得用心學習,省得再鬨出笑話。”

皇帝批閱奏折的同時,池儀也在安排本地鄉中的老者前來萑葦宮,讓天子能親自詢問一番建州的風土人情。

*

雖然也在建州,而且離京城不遠,因為修建流波渠跟運河的事情,不少外地人也定居於此,難免有些監管不周的地方,一位市監成員特地過來向池儀稟報鄉中情況。

池儀聽到下屬彙報,神色微凝,旋即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受大周恩德者多,但怨憤朝廷之人也不少,尤其是經曆了那麼多代昏君後,天下間不知多少人因為朝廷的暴/政而家破人亡,當今天子固然賢德,但登基時間還是太短,還差幾個月才滿七年,所以依舊有人怨憤不平。

有人打算趁著皇帝召見鄉中長者的機會,混入其中行刺。

行刺皇帝的成功率自然不高,但哪怕無法成功,僅僅是有人不計生死也要對溫晏然動手這件事本身,就足以製造一定的負麵影響。

然而這個計劃還未實施,就被從中截斷。

“那個阻攔之人,是原禁軍中的一位校尉。”

池儀的記性很好,當即問道:“此人是不是姓章?”

下屬麵露欽佩之色:“正如常侍所言。”

池儀:“那人如今身在何處?”

下屬:“此人已經離開,他身手了得,尋常禁軍阻攔不住。”

池儀本來疑心那個年輕人想借此機會,重獲皇帝信任,聽到這裡才慢慢確定,對方是真的隻想幫著解決掉此次刺殺之事而已。

章姓年輕人留了幾句話,他如此行事,並非是遺忘了玄陽上師對自己的恩情,也不是打算效忠大周皇帝,而是因為當今天子委實勤政愛民,是個一等一的好皇帝,如果她遭到刺殺,那天下百姓便會重新陷入戰火當中。

說上麵那段話時,那些刺客還剩最後一口氣,可惜傷勢嚴重,無法出聲反駁——都已經口口聲聲勤政愛民好皇帝,而且還沿途跟隨天子儀仗幫著在暗中掃尾,這還不算是立誌效忠呢,還是說在對方的觀點裡,不管再怎麼為了皇帝著想,但隻要沒有拿編製,就不算真的跳槽?

溫晏然沒有因為有人意圖刺殺的小插曲而取消接見當地鄉中長者的計劃,她久居深宮,實在是很需要跟外麵的百姓多加交流,哪怕這種會麵自有一套章程,很容易出現形式大於內容的問題,但也不是什麼都看不出來,她細細問過本地老人當地糧食產量,稅賦輕重,又給所有過來的人都賜下一些錢帛後,才讓內侍們把那些老人送回家中。

由於天子在萑葦宮逗留的時間比計劃的更長,而運河那邊的龍舟已經做好了開船的準備,袁太傅受同僚托付,便過來探尋了一下皇帝的意思。

單以年齡論,溫晏然比袁言時的孫女更小,然而當朝太傅在麵對這位年輕君主上奏的時候,常常有頭皮發緊的感覺。

溫晏然笑:“太傅不必著急,朕最遲後日便會動身。”看一眼袁言時的神色,又道,“太傅可還有事?”

袁言時確有欲言之事,隻是有些躊躇,不過皇帝既然已經主動詢問,他也就直言了:“陛下如今已經將要年滿二十歲,大婚之事,可以提上議程。”

溫晏然微微一怔。

大周皇室在婚姻習俗上延續古禮,二十歲後才開始算是成人,可以大婚,不過這個年頭,越是身份貴重之人,結婚的手續就越複雜,像是皇帝,一場婚禮辦個大半年也十分正常。筆蒾樓

如今溫晏然距離成年雖然還有數月,但這時候才開始商議,其實已經有些來之不及。

皇帝沒有外家,也沒什麼親近長輩,眼見天子自己不提,大臣們無法可想,隻好讓袁言時這個輔政大臣來提起話頭。

溫晏然心中思緒紛雜,麵上卻依舊神色不動,隻笑道:“太傅不必多慮,此事朕心中已有章程。”

袁言時乾咳一聲,道:“此事非但是陛下的家事,更是國事,還望陛下早做打算。”

雖然說著後宮不得乾政,然而古代對這件事的強調之所以能貫穿所有朝代,就是因為執行得不大成功,畢竟皇帝難免出現意外,一旦遇見天子無法理政的情況,中樞必須在第一時間,找出另一個執政核心,那個人要麼是君主的繼承人,要麼是君主的配偶,而後者的可能性還大一些。

若是換個能力差點的皇帝,剛登基時,大臣們便會幫著天子趕緊找個外家,以便穩定中樞。

溫晏然道:“豐肅侯跟都江侯曾去府上拜會,不知太傅以為,這兩個孩子的學業可算差強人意?”

袁言時:“兩位殿下乃是天家血脈,聰穎忠謹,功課自然出色。”

身為太傅,袁言時當然有些明白皇帝的言下之意,對方是在暗示朝中大臣,縱使她膝下空虛,大周也不會真的沒人繼承皇位。

皇帝在位的時間長,有利於朝堂的穩定,然而站在朝代頂端的這群人,壽歲卻一向不長,大周皇帝的平均年齡甚至不到三十五歲,就算把少年夭折的那一批排除掉,也不到四十歲。

——若是讓溫晏然評價,這樣一群酷愛作死,享樂不加節製的人,能活到三十五已經算是宮中太醫儘忠職守……

皇室的短命讓他們不得不思考起了延續權力的其它方法,時人不斷強調宗法,使得禮法上的父母在效力上大於血緣上的父母,同時為了抵禦風險,不管是百姓還是士族,都聚族而居,侄女喊姨母母親,侄子喊叔伯父親,都完全不是問題。

此外就是天桴宮,這其實是一個在緊急情況下,用來確定皇帝繼承人的機構,在溫晏然的觀念裡,其實有些類似於後世的秘密立儲製度,算是大周的一個備用權力核心,所以哪怕溫驚梅並無實權,年紀也小,她剛被確定為繼承人的時候,都能跟袁言時一塊,坐在西雍宮外殿等自己的消息。

不過無論如何,皇後總是可以先立的,出於忠臣的立場,袁言時又勸了兩句,天子依舊滴水不漏,隻得暫時罷了。

眼見袁太傅打算告退,溫晏然忽然出聲將人喚住,笑問:“萑葦宮不比建平,不知太傅在此住得可還好?”

袁言時:“有勞陛下掛念,臣一切都好。”

溫晏然:“太傅善自珍重,朕今後還有仰賴太傅之處。”她這句話說得真心實意——在決定做一個明君之後,她現在需要摸著奸臣過河了。

第一百七十章

等待皇帝已久的龍舟終於啟航,此次出行開頭比以往要艱難一些,等上路之後……也沒順利到哪去。

非要說有什麼令內侍們高興的,就是天子總算放下了奏章,開始休息,但這也不算一個徹頭徹尾的好消息——所有人都萬萬不曾想到,溫晏然本人居然還有暈船的特質。

蔡曲端了一碗清粥過來:“陛下要不要用膳?”

溫晏然的臉色白中透青:“這幾日先不要跟朕提膳食二字。”◢思◢兔◢網◢

蔡曲:“那陛下且進一些清水……”

這次還沒把話說完,蔡曲就從皇帝的臉色中得到了答案——剛剛那句話裡也充滿了讓天子暈船症狀加深的違禁詞。

休騅建議:“陛下不若喚幾位樂師過來彈琴?”

這個建議聽著比吃喝好一點,溫晏然便嘗試了一下,發現的確有效果——她此刻暈得更有節奏了一些。

太醫令一直守在皇帝所在的龍舟上,早早過來開了方子,熬了一堆肉桂,丁香,石菖蒲,越喝皇帝的臉色越綠,讓太醫令隻覺自己脖子背後有冷汗一陣陣往外冒。

不過雖然喝藥壓不下暈船的症狀,但船上的侍者也不是完全沒辦法可做,這時節巫醫一體,草藥搞不定的,還可以靠祈禱。

溫驚梅接到消息後,自然過來看望天子:“陛下可好些了?”

溫晏然閉了閉眼:“橫豎再過三四日就到地方了,暫且無妨。”

溫驚梅點頭——那就是還有事。

皇帝對國師一向和氣,看溫驚梅過來,為陛下開方子的太醫令掐準時機,上前請罪:“微臣學藝不精,無法緩解陛下暈船之症。”又道,“幸而陛下素來習練武事,身體康健,等下船後,休養兩日便能無虞。”

溫晏然微微擺手,笑:“此事倒也不怪你們,先退下罷。”

畢竟河是她讓挖的,龍舟是她讓造的,船也是她自己讓建的,非要盤邏輯的話,整個事件可以說算是一個大寫的自作自受。

溫晏然在心裡歎氣,沒想到已經打算做明君的自己,居然承擔了當年做昏君時的後果。

“既然太醫不行,那就請國師幫朕祝禱一番。”

溫驚梅實話實說:“臣來時已經為陛下祝禱過了。”

溫晏然:“……”所以現在玄學安慰的路子也被堵死了是嗎?

溫驚梅笑道:“陛下閒臥也是無趣,就讓臣跟陛下說些鄉梓故事罷。”他彆的事情做不到,幫著皇帝轉一下注意力還是可以的。

溫晏然也不起身,讓人在背後加了幾個填了棉花的軟墊,坐了起來,笑:“好,那便勞煩國師。”

溫驚梅畢竟算是經常被動接駕的天子近臣,早就發現,當今皇帝對地方風土人情很感興趣,他所知頗多,算得上過目成誦,此刻將一些雜聞軼事徐徐說來,不止天子本人,連周邊的侍從都聽得目不轉睛。

溫晏然看著麵前的青年:“有勞國師辛苦,等到了太康後,朕帶國師出門逛逛。”

溫驚梅平日又不用討好領導,能積攢那麼多鄉野趣事,自然是因為自己也很喜歡,隻是職責所限,不能外出,如果說溫晏然尚且有機會微服出宮,但作為國師,溫驚梅卻得時時待在天桴宮之內,難以離開。

溫驚梅微微一笑:“陛下金口玉言,一諾千金,那臣便等著陛下帶臣出門。”

暈船不算大毛病,身為國師,溫驚梅不必一直守在皇帝住處,到了晚間,也就回去用膳,免得引起天子的暈船反應,溫晏然獨自在床上躺了一會,覺得今次症狀那麼嚴重,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