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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的勢力大略可以分為三股:本地勢力,宋南樓所代表的前營勢力,以及後來被皇帝安排過來的市監勢力。

其中市監最弱,但在本地人跟宋南樓水火不容的情況下,卻能對局勢造成關鍵影響,如今池儀選擇在軍營中暫住,周圍那群觀望之輩的態度立刻鬆動了下來。

——他們本來就是暫且僵持,一旦池儀本人有所偏向,那便能立刻分出高低,又聽聞內官跋扈,動輒破人家門,而宋南樓雖然也砍人,到底還有些士族的底線在,像是市監那邊的官吏,則一個比一個心狠手辣,當真跟對方起了衝突,恐怕整個家族都會遭遇厄難,再不情願,也隻得低頭,又因為心下實在不安,還特地讓人過去送禮。

那些本地大族不敢讓仆人去送禮,派去拜見池儀的都是家中晚輩。

等人幾經周折到了門口,卻沒能見到池儀本人,還是一個侍奉池儀的小內官從來者手裡接了禮物,自去裡麵呈給那位散騎常侍,全程並不請客人入內,等過了一刻功夫,才重新現身,並把池儀的話帶了出來,手中還捧了一張紙:“常侍說,你們如此客氣,她也不好為難人,紙上寫的地方,隻要能挑出五六個人來自覺辭官,事情便算揭過。”

天子如今的威勢,遠遠勝過登基之初,北地之人,誰沒聽說過皇帝的性情,豈敢當真跟天子近臣硬碰硬,能夠全身而退,已經不算最壞的結果——紙上寫的那些地方的主官,都是此次刻意拖延,不肯老實修繕城池的那些。

若是內官過來要求賄賂,當地官吏堅不屈從,自然是美名,若是因為刻意拖延城防修繕事宜,被內官拎出來殺雞儆猴,那簡直是豈有此理,當真流傳出去,也會讓人嘲笑,到底那邊才算士族。

*

池儀出發前往前營後,才剛剛過了二十天,便傳出消息來,說當地大族跟主官勾連,有意謀害天子使者,多虧宋將軍豪勇,及時出手,幫著池儀等人把叛賊拿下。

明眼人一看便知,這是當地勢力與中樞勢力鬥爭的結果,叛逆的罪名太大,那些人的親故自然上表辯駁,在朝廷之外,還指責宋氏與內官勾連。

輿論來勢洶洶,多少會有些麻煩,溫晏然可以把朝堂輕鬆按住,卻不好親自過去跟人辯駁,於是把褚歲給召了過來。

這些時日,褚歲依舊在太學那邊忙碌,她心中頗為憂鬱——雕版印刷術是他們按照皇帝的吩咐研製出的,雖然嚴加保密,但某些大族中的匠人還是琢磨著做了一些跟風產品。

接到天子召見的旨意後,褚歲立刻趕至城外,本以為皇帝是要跟她聊聊印書的事情,誰曾曉得——

桂宮內,穿著青色夏裝的少年天子微笑著看她:“朕知褚卿善寫文章。”

“……”

對方的微笑讓褚歲不自禁地想起了那篇檄文。

——其實皇帝根本沒提東地平叛時的舊事,橫平縣被攻破後,朝廷也給褚歲正過名,但在時人的輿論中,依舊把她當做東地斥責皇帝那篇文章的真正作者來看待。

溫晏然一本正經道:“朕聽聞城中有人常常議論朝中政事,褚卿也是年輕人,很不必悶在家裡,閒暇之事,不妨與旁人多多交流。”

褚歲無奈拱手,明白皇帝的意思——輿論事輿論畢,最近自己有空的時候,得常去城裡跟人吵一吵架。

想要在士人辯論中占據上風,除了個人才學儲備外,也跟當事人的過往履曆有關。

所以褚歲等於自帶威懾效果——不管事實如何,在周圍人眼裡,她都是罵過皇帝還活潑亂跳到今天的牛人。

褚歲因工作之故,跟盧氏交好,後者自然也派了族中善言之人幫著一塊參與辯論,此外還有杜道思、高長漸等一乾年輕臣子參與,等輿論逐漸平息後,被派往北地安撫宋南樓的池儀,也終於回歸建平。

她去的快,回來得也不慢,原本池儀抓緊時間往回跑,是為了趕上皇帝今年的壽辰,不過路剛走到一半,就聽說了京中的旨意——天子有言,以後除非整十年,壽辰當日都不必大肆慶祝。

在剛接到消息的時候,池儀的想法跟許多不清楚皇帝本性的人完全一樣:天子一定是不想耗費過多,才取消了壽宴。

其實溫晏然對各類安排在非工作日的團建活動一向興趣平平,尤其是在她剛剛結束了上一階段的加班,隻想安詳休假的時候。

如今溫晏然大權漸已在握,自然要儘量肆意行事,便讓中書省擬旨送往各地,若非整十生日,各地官吏隻送一篇賀壽的表文入京便罷,以此免除各種不必要的社交活動——真到二十歲溫晏然也不怕,據評論區的劇透,大周不一定能繼續堅持五年。

溫晏然在桂宮中舒舒服服地待到十月份,才終於擺駕回城。

在回宮之前,她特地去城門那邊,查看了一下城牆的修繕情況。

秋風卷雲,木葉凋落。

溫晏然扶著宮人的手,從車輦上走下,抬頭看著城牆。

城牆程度接近兩公裡,寬度超過二十米,雖然高度不如現代的高樓大廈,卻有種獨特的厚重巍峨之感。

溫晏然促狹心起,伸手扣了城牆兩下,直覺觸?感堅實,而且沉悶無聲,又召了一位參與此事的官吏過來,詢問城牆修建的原理。

當初修城的時候,少府名義上隻是輔助,所以今日被召見的自然是工部中的主事。

工部主事行了一禮,然後將事情一一回稟,還提到了修建時都用了什麼材料。

在現代社會,一個消息層層傳出去時都會走樣,古代也是一樣——溫晏然把水泥配方給到景苑那邊時沒有額外說明,那邊的人就自動腦補了配方源頭必定是宮中密藏的典籍,這事又被少府中的匠作所得知,之後再層層轉達到了工部這邊。

“……依照古法,將白石,黏土粉碎煆燒,與廢棄的鐵渣同研磨,然後加水漿製,再與沙土,石礫混合,以為牆膽,堅實無比……”

這裡的“白石”指的就是石灰石,而“牆膽”的意思則是城牆的內核。

溫晏然聽的時候,腦海中忽然劃過一條知識點——“將沙子、石子跟水泥按照1比2比3的比例混合,成品就是最簡單的混凝土”。

她之前是有透露過水泥的配方,但絕對沒有跟人說過混凝土該怎麼做,從水泥技術成熟,到混凝土初見雛形之間,也過了不少年,絕不是立刻就能發掘出來的技能點。

所以工部主事口中那句“依照古法”,應該是實話。

——溫晏然並不曉得,舊城牆內本來填的就是土跟石頭,此地工匠為了減少運輸麻煩,便想著廢物利用,將水泥與原來的舊料充分混合,作為新的內膽,至於詳細配比,則是由景苑那邊接受了皇帝研究思維的方士們的工作成果。

溫晏然退後兩步,重新打量麵前新建好的城牆,心中感慨萬千,古人的智慧,果然不可小覷,還好自己走的不是常規的推動技術發展型穿越道路,不然每掏出一個新技術,就得到一回“這玩意我們其實已經有了”的回複,很容易打擊她的職業信心。

第一百五十章

秋日的陽光下, 遠遠看見一行人正在河堤上挑淤泥。

其中有一人生者一張圓臉,竟然是建平內的散騎常侍張絡。

等池儀從前營回來後,張絡便奉天子之命, 前往運河這邊,安排第一批官隸撤離。

為了維護工程秩序,此地除了工部之人外,還有許多右營中的兵卒。↓思↓兔↓在↓線↓閱↓讀↓

民役們已然快要將建州到雍州陀清河這一段完全挖通, 南地氣候溼潤,多見水澤, 負責運河事宜的水部官吏親去勘察,然後圈了一塊平地,這塊平地主要由沼澤構成, 與陀清河相距三十裡,他們先後派人挖了兩條河渠, 連接沼澤與運河,將沼澤積水排空的同時,又可以自上遊引水, 灌溉土地。

若從空中俯瞰的話,溝渠, 平地還有運河,恰能組成一個不太規則的梯形。

——被派來陀清河這邊的水部官吏都不是生手, 之前新建的流波渠長達數百裡,還用了井渠的新法子, 也不過一年多便徹底竣工,如今修兩條三十裡長的小型河渠, 當真是輕鬆容易至極。

如此一來, 這片沼澤便能成為旱澇保收的良田, 負責此事的水部官吏趙去暑粗略估算了一下,覺得用最保守的方式估計,也可灌溉土地三百頃。

一頃土地等於一百畝地,周圍除了旱澇保收的三百頃外,也有其它可以開發的荒地,若是能將這些土地都利用起來,絕對可以養活不少人,隻是此處積水剛剛排空未久,尚未有人耕作過,還需慢慢開發。

張絡來前得了溫晏然的旨意,能夠便宜行事,等水渠竣工後,當即給第一批勞役時間即將告罄的黔首授田,讓他們能就地安居。

授田方案也是天子跟戶部商量後定下的的,每個青壯都可以授露田三十畝,桑麻田十畝,不可買賣。

嚴格來說,這些黔首此刻還是官隸之身,張絡也方便對他們做出各種安排,等田地分好後,就頒布新規,居住下來後,第一年先免除賦稅,從第二年開始,前三年都需要上交所收獲糧食的三成,第五年兩成,第六年一成,此後就一直按照一成收。

在此的百姓並不能意識到稅製從人頭稅改為土地稅是一種怎樣的變化,卻會因為重新獲得了生活的希望而振奮。

而且這些人習慣了有組織的生活,也方便進行教導,運河這邊的負責人辛邊出身寒門,不僅擅長水利方麵的工作,也了解農耕之事,她將挖河渠時清除出的淤泥留下當做田地的肥料,又將草木灰跟綠肥的使用方法傳授給這些人。

因為留在此地的人數有千人之多,而且大部分都是青壯,所以在上奏過朝廷後,本地縣令特地為這些人單獨設了一亭,右營中有些年紀漸大且不願歸鄉的老卒,官府便擇選其中品質端正者,留在此處暫代亭長裡長之職。

除此之外,張絡更以建平使者的身份公然宣告,此後運河沿途開墾出的荒地,皆按此標準進行授予。

其實工部官吏中,又不少人都對皇帝消耗大量人力來修建運河之事持負麵態度,不過再反對此事的人,也清楚意識到,為百姓授田乃是一件德政。

對此事感受更清晰的,還要屬那些接受田地的黔首本人。

他們不遠千裡從東地遷徙到此,還辛苦地挖渠修河,心中自然滿是憤憤不平者之意,然而等真正獲得了屬於自己的田地後,原先的不滿之情便逐步止住。

“事已不可為。”

河堤上,一個穿著短衣的精壯青年歎息著搖了搖頭。

被派來修運河的人大體上分為兩種,一種是東地那邊不服從天子統治到的豪強大族成員,這些人等勞役結束後,自然得返回故土,剩下那些就是普通黔首。

豪強若是想要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