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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把。

蔡曲:“陛下有何吩咐?”

溫晏然閉著眼睛,緩了一會,片刻後才開口囑咐:“池張兩位常侍現在應該還在宮裡,立刻將他們喊過來,再差個人,去召太醫。”微微睜開眼睛,看著蔡曲,“勿要慌亂,令宮內人員各安其職,不許隨意走動。”

在察覺到天子聲音裡有些不正常沙啞的時候,蔡曲的臉色便瞬間白了,片刻後才驚醒似地拜了一拜,立刻去尋池儀跟張絡。

溫晏然靠在軟墊上,讓宮人給自己倒了點熱水——她醫學方麵的常識比較一般,但不舒服的時候,喝點熱的多半是沒錯的……

太醫令匆匆趕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張常侍,對方往日憨厚的圓臉上竟帶了鮮明的肅殺之意,直接帶著太醫令進入寢殿。

溫晏然打量了這位理論上全國官位最高的醫生一眼,此人年紀不是很大,沒想到居然能在這種非常注重個人經驗的行業裡居然做到頂峰。

“卿家年方幾何?”

太醫令顫顫巍巍:“微臣今年四十有二。”

池儀明白天子所想,回稟:“上一任太醫令因為醫治先帝不利,便被下獄處斬。”

溫晏然:“……”

看來不是個人水平高,而是競爭對手在關鍵時刻遭遇了頂頭上司的不合理清除。

在這個時代,醫生實在是一個非常危險的職業,經常在工作期間受到權貴的遷怒,像宮中太醫,若是沒能治好皇帝,多半得跟著皇帝一塊離開,溫晏然想,自己那些同行在做事的時候,顯然沒怎麼替後麵同樣需要醫生的繼任者考慮……

溫晏然:“不是大事,你們無須如此慌張。”

整個西雍宮內,反倒是她自己比較冷靜,溫晏然平時堅持鍛煉,體質比剛穿越那時候有了長足的進步,而且就算真有萬一,還可以直接二周目見,相信有了現在的經驗打底,她能更快地完成自己的昏君目標。

經過初步檢查,太醫查知天子額頭發熱,喉嚨疼痛,還有些微微鼻塞,乃是典型的風熱症候。

溫晏然:“……”

她覺得自己這就是個急性感冒。

太醫令跪地啟奏:“陛下症候來得急,應當好生調理。”

皇帝身體有恙,無論是太醫還是殿內侍奉的宮人,都得請罪,縱然權重如池儀跟張絡兩人,也都伏拜於榻前,請皇帝發落。

溫晏然搖頭:“昨夜尚沒出現症狀,今日晨起之時,朕身上被褥蓋得很好,所以並非宮人侍奉不利,就不要怪罪他們了。”又囑咐池儀,“看看殿內有無旁人不適,拿些生薑加糖來煮湯,讓所有人都喝一碗。”

池儀再穩重,也忍不住有些焦躁:“陛下安心休養,莫要再為瑣事費神。”

溫晏然笑:“那朕躺著跟你們說話。”又看著太醫令,“這場病究竟妨不妨事,卿家儘管直言。”

太醫令道:“陛下脈象浮數,自是風熱無疑,而寸脈微弱,乃是心力損耗之症,恕臣多問一句,陛下近來夜間是否多夢?”

溫晏然微微頷首。

既然知道症候,太醫令總算有了幾分把握,道:“臣便為陛下開個方子,之後若能退熱,便不妨事。”

溫晏然忍不住笑了下,道:“方子開好後,拿來讓朕過目。”

太醫令有些訝然,不過很快又明白過來——既然皇帝連算術都會,那懂一些醫道也很正常,說不定能指點一番自己藥方中的缺漏之處。

其實太醫令的猜測也不算錯,溫晏然倒是能給自己開方子,雖然她不懂醫術,不過至少知道有一個藥名叫做感冒膠囊……

宮人們用冷卻的開水浸透棉布,給天子的額頭降溫,溫晏然安詳躺平之餘也在反省,自己工作強度其實並不大,但還在長身體的小孩子跟皮糙肉厚的成年人之間還是存在顯著差距。

藥方被呈上,可能是因為多夢的緣故,裡麵加了一味定驚的朱砂,溫晏然素來不喜歡礦石一類的藥物,將之刪除,又問:“太醫院中有一味藥物叫做板藍麼?”

太醫令茫然片刻,惶恐道:“微臣不曾聽聞。”

溫晏然想了想,道:“也許叫菘藍,也許叫大青。”

太醫令:“菘藍一物微臣不知,但大青卻是聽過的。”

溫晏然頷首:“朕曾聽聞,此物之根煮水服用,可以祛風熱,卿家去研究研究,或許有用。”然後又提筆寫了金銀花,黃岑與連翹的名字,“這道方子,卿家也拿去看看。”

——感謝那些用原材料起名的藥物,除了感冒膠囊之外,雙黃連口服液跟板藍根顆粒也都經常在治療感冒中出現。

雖然皇帝給了建議,但太醫署這邊,無論如何也不敢使用未曾經過檢驗的草藥來治療天子,還是按照太醫令的方子來煎了藥,溫晏然服後睡下,額上的溫度未曾降低,反而比之前更高一些。

天子有疾,朝會自然取消,當日下午,天子急召禁軍外衛統領燕小樓入宮。

*

“朕無事,所謂病去如抽絲,這才第一日,哪裡就能好得這樣快。”

看著地上麵上沒有一點血色的外衛統領,溫晏然安慰了對方一句。

此時此刻,除了燕小樓之外,國師溫驚梅,太傅袁言時、禦史大夫宋文述,還有戶部尚書盧沅光也都在此,其中盧沅光地位略低一些,但她乃是皇帝一手提拔的心腹之臣,地位自然與彆部尚書不同。

溫晏然緩緩道:“隻是朕患病的消息傳了出去,京中未免多事,還得有勞燕卿費心。”

說到這裡,溫晏然倒有些羨慕厲帝——自己不上朝,外人便會知道是禁中出了事,若是對方不上朝,外人……大概不會因為這種正常情況產生什麼特彆的想法。

第一百零八章

皇帝突然生病, 宮中本該將此消息死死按住,免得人心惶惶,溫晏然倒是能想到這一點, 也嚴禁周圍人傳遞消息,然而她往日上班習慣實在是過於規律,但凡不在朝會上現身, 便會引起猜測。

事已至此, 溫晏然隻能儘量穩定中樞, 並指了張絡去幫燕小樓:“朕既然生病, 京中必定會有流言傳出,指責朕得位不正,所以才遭受天譴……卿家務必替朕留心。”

她的雙頰因為發燒而泛著些不正常的殷紅之色,思緒卻依舊清晰,言語中更沒什麼避忌, 若非麵帶病容, 幾位重臣幾乎要以為皇帝隻是假裝不適,目的是想趁機釣出幾條不安分的大魚。

溫晏然接著道:“天有不測風雲,若是朕當真有意外之事, 遺詔便由國師頒行。”

“陛下!”

袁言時跟宋文述聞言自然心驚, 溫驚梅也是神色一滯,作為當事人,他當然曉得皇帝根本就沒留下過任何遺詔,然而此刻又不方便否認。

“此事不可流傳於外, 各位卿家心知便可。”

溫晏然神色鎮靜, 她這麼說, 隻是為了安定人心而已, 又緩聲道:“這幾天好生照料十一娘跟十三郎, 加強宮中戒備,近來時氣不好,誰都不要隨意走動了。京城由燕卿防守,自然固若金湯,太傅、宋卿跟盧卿值宿禁中,等朕痊愈後,再酬謝三位,阿儀負責整肅宮闈。”又道,“國師留下。”

她靠在軟墊上,將事物一一分派完畢,大臣們各自起身領命,隻有溫驚梅跟池儀留在原地不動,前者是因為被皇帝喊住了,後者則是還有事情稟告。

池儀提醒:“陛下,東地之事……”┇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溫晏然頓了頓,了然:“是了,讓杜舍人過來擬旨,令戶部整備,先送十萬石糧草到陶將軍那邊。”

其實前線並不缺少糧草,十萬石糧草也夠不上多少日的消耗,溫晏然這麼做,是在表達她準備儘力支持陶駕打這一仗。

天子有恙,不止京中人心動搖,前線那邊,更需要及時釋將士之疑,隻要建平這邊的補給被送過去,軍中將領就能明白,皇帝絕不會因為生病改變原先的作戰計劃。

溫晏然緩緩道:“這些糧食就從京中運……”說到此處,用手撐住了額頭,“許是朕病中多思,你隻叫阿絡格外留意便是,至於送糧之人,你去褚卿府上走一趟,就說朕本想開年後再勞動他,隻是如今人心惶惶,不得不先請他去穀州走上一趟。”

池儀一一記下,又道:“陛下且休息罷,微臣讓太醫令過來再為陛下看一遍脈象。”

溫晏然點頭,被宮人扶著躺下,得到消息太醫令一路小碎步跑了過來,跪坐在榻前診脈,半晌後苦著臉道:“陛下症候來得急,又發熱不退,委實不可再這般勞心。”然後又進了一回藥湯。

池儀柔聲:“陛下要不要用膳?”

溫晏然實在沒有胃口,便向著帳外擺了擺手。

太醫令勸說:“病中之人難免氣血虧損,陛下但凡能吃得下,還是用一些好。”

對於大夫的醫囑,就算一國之君也是無可奈何,溫晏然最終還是點了下頭,又對溫驚梅道:“委屈兄長,今日便陪朕喝兩口清粥。”

溫驚梅自然奉命。

既然被皇帝點名負責遺詔,作為國師,溫驚梅恐怕直到天子痊愈之前,都無法離開西雍宮。

溫晏然往日沒有太過深思,現在算是有些明白了,大周的國師製度,其實跟秘密立儲製度有些類似,在皇帝沒有明文公告天下誰是皇儲的時候,對方的存在就相當於一個活的傳位詔書,難怪溫驚梅平日行事慎重,絕不涉雷池一步。

被呈上來的粥是煮了許久的稀麥粥,溫晏然看了一眼,便覺得宮中內侍多半還得給溫驚梅弄點加餐,等兩人喝完粥後,桌案被撤下,池儀等人不敢讓皇帝繼續批閱奏折,十分利索地把各類文書都收拾了起來。

溫晏然笑了一笑:“兄長也勞碌了,還不去歇息麼?”又向著身邊人道,“給國師在偏殿布置間屋子出來,太傅跟宋卿都年事已高,值宿禁中,不比在家方便,多送幾床被褥過去,晚間令人注意炭火,十一娘跟十三郎那邊也多派兩個大夫,若他們二人也有不適,宮人更是無法自安。”

看著皇帝把京師、前線、宮禁一個個地安排妥當,溫驚梅簡直想替她的左右近侍歎氣:“陛下且莫要擔心旁人,先自己好生休養。”微微躬身,“臣就在外間相候。”

因為皇帝年少登基,身後又無家族扶持,所以向來極重權柄,在對方明言將遺詔給了自己的情況便,溫驚梅更不能行差踏錯半步,未免惹皇帝疑忌。

溫驚梅退至門邊,忽然聽到帳中有聲音傳來。

“兄長若是當真一心清修,朕也允你。”

溫晏然本來早就打算好,將那些逃不開大周末年風波的人拉上自己的賊船,為自己的昏君事業添磚加瓦,然而此時此刻,竟也忍不住替他們為日後之事打算一些。

雖是白晝,殿內依舊燃著燈燭。

天桴宮距離太啟宮極近,皇帝閒時也常常過來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