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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衣衫,才沿著小道往西邊趕。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左右,任飛鴻忽然勒住韁繩,低聲道了句:“且住。”

心腹們圍在左右,齊齊屏息凝神,一言不發。

任飛鴻做事看似縱意大膽,實則細致謹慎,她發覺周圍的鳥雀聲不知為何,變得格外稀疏後,便猛然警覺起來。

就在此時,前方有讚歎聲傳來——

“不愧是西夷謀士,好厲害的眼力。”

既然被人發覺,宋南樓也不再隱藏,帶著甲士們光明正大地走了出來,將任飛鴻堵住。

任飛鴻感覺背上冷汗直流,但她到底也是機變百出之人,眼睛眨也不眨,張口就是一篇謊話,並不躲避,反而上前一步,客客氣氣地行了一禮:“任君已現行一步,她交代在下,轉達一句話給將軍,崇綏城中敵首已全部束手就擒,還請將軍速速行軍,莫要延誤時機。”

她之所以這麼說,是希望誤導對方,讓人一位她並非任飛鴻,而是任飛鴻一個不重要的手下。

前方堵路之人聞言笑了一聲,摘下頭盔,也往前走了兩步。

任飛鴻發覺,那為首之人竟是不過一十七八歲的年輕將領,姿容英秀,眉目依稀有些熟悉,仿佛曾在哪裡見過。

她稍稍一想便明白過來——雲氏與建州的其他世家多有婚姻往來,任飛鴻有一位族姐的父親忽悠出身宋氏旁支,自己之所以覺得對方眼熟,並非是之前見過麵,而是覺得此人有些像她那位族姐。

任飛鴻覺得宋南樓眼熟,宋南樓顯然也有相同的感覺,而且除了親戚之外,他還見過雲氏上一任家主的畫像——大周習慣,會把某些名臣的人物像繪製下來,掛在台中,當日雲氏雖然蒙冤下獄,畫像也被撕碎,不過那位內官首領倒台之後,建州那些親故又想方設法,替雲氏正名,並重新繪製了一副肖像,宋南樓出入宮廷,自然曾經有幸目睹。

宋南樓看見任飛鴻目中劃過一絲了然之色,曉得對方同樣認出了自己,當下也不多言,在地上放了一塊金子與一把刀,道:“事已至此,任君自己選一條路走罷。”

任飛鴻頓了一下,將金子拾起,又向宋南樓拱了拱手:“兄台便是宋南樓宋將軍罷?足下是要將任某帶去武安麼?”

宋南樓笑:“正要請任君去武安做客。”

任飛鴻點點頭:“動身之前,任某有一言相詢,足下是如何知道,我會在此地出現?”

宋南樓眨了眨眼:“我哪裡能猜到任君的動向?不過是聽令行事而已。”

其實這條小路極其隱蔽,正常來說絕對能讓選擇從這裡離開的任飛鴻從容脫身,然而溫晏然的雞肋係統在某次更新之後,居然出現了一個非常詳細的輿圖功能,彆的不提,單就城市周圍的各種小路,她的了解程度恐怕要勝過任何一個在此居住多年的本地人。

如此用心地幫助她做一個昏君,溫晏然也不能讓係統失望,她從評論區中知道任飛鴻此人行事有些與眾不同,在這個時代,大多數幕僚都是終生製的,就像之前的崔新白,一旦跟隨溫謹明,便至死不移,但任飛鴻則是按次收費,出一回主意收一回錢,而且跳槽起來毫無心理壓力,是一個非常合適的挖牆角目標。

第七十七章

任飛鴻將金子一揣, 隨即乾脆地翻身上馬,雖然對方帶著的人馬數量看似不多,自己這邊也不是沒有反抗的可能, 然而以宋氏身份,會突然出現在此,還能聽哪位的號令行事?隻能是奉天子之命過來拿人。

既然那位天下至尊有意如此, 她無論往何處躲, 都免不了被捉拿的下場。

除了對局勢有著清晰的認知外,任飛鴻本身對前往武安城這件事,也沒有太大的心理負擔, 她的家族本來跟宋氏一樣,都是德行名望無可挑剔的老牌世家,然而自從家中遭遇劇變後, 任飛鴻的性情也免不了往離經叛道的路上走了一大截——既然時人都推崇中原士族, 任飛鴻便偏要跑去給一個西夷土人做幕僚;既然時人認為賢才擇主後, 應當終身不移,那她就要輕易改換門庭。

隨任飛鴻而來的心腹本是雲氏家養的賓客, 無論小主人如何離經叛道,都以她為主,既然任飛鴻決定跟著宋南樓走, 他們也就默默調轉馬頭,跟在後麵。

沿途任飛鴻有意引宋南樓交談,想要借此提前探知武安城內的消息, 宋南樓本人也心知肚明,隻跟對方閒聊丹台兩地的風俗, 卻不肯有一言涉及禁中事。

察覺對方心意, 任飛鴻也就不再深問, 反倒順著話茬抱怨了兩句氣候潮濕。

任飛鴻多年來僻居西夷,故交斷絕,就算家學淵源,訊息到底不如在中原時那般通暢,直到如今才能確定,建平陣營中那位高手,就是溫晏然本人。

自己想要借此地豪強之力,給武安城來一記背刺,她以為計策高明,直到被宋南樓堵住後路,才發覺此前竟隻是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上而已。

任飛鴻想,當日泉陵侯覆滅於北苑時,或許也有過跟自己類似的感慨,不過溫謹明到底是一代王侯,就算明知事不可為,也會一條路走到底,絕不會像她這樣,輕輕鬆鬆就另投明主——不過若是換在三十年前,建州雲氏之女,又哪裡會公然與朝廷作對呢?

*

溫晏然此前托宋南樓繞路辦的事情,就是把任飛鴻撈來武安。

此人工作能力不錯,又能夠因勢更易門庭,顯然不算一位忠直之士,再加上家族的緣故,內心多半對建平存在一定成見,當朝廷勢頭正盛時,對方一定會老實效命,等日後天下秩序崩亂,朝廷權威儘喪之時,說不準會調轉矛頭,回來對付故主,對溫晏然而言,算是一個頗為合適的人才。

任飛鴻被宋南樓交給內官,在宮人們的提點下先盥漱了一番,又換了身能夠麵聖的衣衫,才被宣入後衙。

武安城的官衙雖小,在內侍們的維持下,卻顯出一種與往日截然不同的有序之風來,任飛鴻明白,內官乃是皇帝權力的延伸,這些人的行事風格,也一定會存在有皇帝本人的影子。

後衙窗前,有一位少年人正在臨窗讀書,她沒戴旒冕,用來束發的是一頂紗冠,坐下的時候,蒼色的長衫垂曳而下,看服飾,很有些南地那邊輕服廣袖的風格,比起朝中權貴,更像文人名士,唯獨目光清凜如霜,讓人聯想起將露未露的劍刃。

——要是溫晏然知道任飛鴻在想些什麼,大略就會發覺,其人確實是很多年沒回中原,像冠幅衣飾等物品每隔幾年都會產生變化,類似的南地風格早在十年前就傳到了建州,大周立國年久,上層生活墮落腐蝕,有些士人的衣服甚至寬大到了行走時必須讓仆從幫忙牽引的地步。

任飛鴻被引至廊下,先拜了一拜,然後才被引入屋內,再度俯首:“草民任飛鴻,參見陛下。”

溫晏然笑笑:“私下相見,且不必拘禮。”

任飛鴻注意到天子手邊擺著一盤蜜桔,這不是丹州本地物產,多半是從建平送來的供奉。

天子言語和氣,注意到任飛鴻在水果上有所留意,竟然還親手遞了一枚蜜桔給她。

溫晏然:“回建平後,任卿就先在少府中待詔罷。”

大周有一個掛名在少府中的九品朝官,叫做內廷待詔,人員沒有定數。不少內廷待詔要麼是文采好,要麼是樂理強,屬於因為一技之長被舉薦到朝廷的特殊人才。

任飛鴻頓了一下,道:“草民受之有愧。”

溫晏然微微一笑:“任卿能夠在此,已是幫了朕大忙了。”

任飛鴻聞言,心頭微微一跳,對方此言,似乎是在暗指自己離開崇綏城時,順手把那些豪強首領都收拾妥當,沒有引起太大的亂子,後續入城的禁軍,幾乎兵不血刃便將崇綏順利收服,那些豪強大族的人口部曲錢財,自然也順勢補充到了前線。

除此之外,這句話似乎也藏了一層深意——天子知曉扶何汸的許多計策,都是任飛鴻的手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任飛鴻有些膽寒,自己行事素來低調,又已經改名換姓,卻還是沒逃過對方的注視。

當然要是讓溫晏然評價的話,這跟任飛鴻本人低調與否關係不大,主要是劇透的功勞,而且攻略區玩梗濃度一向比其他區域要低,對任這位謀士做出了相對客觀的評價。溫晏然之前看過的帖子裡,對任飛鴻的形容是極好弄險,也就不奇怪她為什麼有膽量孤身跑到武安的後方來。

溫晏然看她一眼,不緊不慢道:“等扶何氏覆滅之後,任卿可否幫朕安定西夷?”

任飛鴻微微一頓,向前沉默一禮,算是默認。

她雖然同意跳槽,不過終歸有點作為幕僚的職業操守,就算現在身在武安,也不好吐露此前都替曾經的上司出過什麼主意,天子體諒她曾經的職場經曆,並給出了切實的解決方案——隻要扶何氏集體GG,任飛鴻自然也就可以甩脫曆史包袱,無須繼續緘口不言。

溫晏然笑了笑,讓人把任飛鴻帶下。

西夷勢力龐雜,雖然如今已經遭到了重創,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越是遭到巨大的壓力,越容易叫這些人團結起來,拚死反抗。

溫晏然思忖,任飛鴻此人離經叛道,再加上西夷與中原之彆,扶何汸大約也隻肯信這位幕僚五分,所以任飛鴻才潛入崇綏,想要做出一些大事來彰顯自己的能為。

“讓宋將軍過來見朕。”

宋南樓把任飛鴻送到武安後,沒有立刻離開,他恭候半日,果然有內官過來宣他覲見。

天子一見他麵,便直接道:“如今台州四族中,有三家都受重創,剩下的人裡,自然以扶何氏為主。”又道,“若換做朕是扶何汸,如今正好從容收拾州中勢力,然後據州而守,與建平相持。”

宋南樓順著天子的話想了想,也覺得有些為難,自古以來,攻城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當日來安城外,溫晏然為什麼讓陶氏父子示敵以弱,借此將人主力誘出再行擊潰,實在是因為真要強攻,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如今台州整體實力固然被嚴重削弱,扶何汸若是因此選擇采用拖字訣,死守不出,那建平這邊,也不知要花多少心力才能將台州徹底收服。

溫晏然笑:“憑王遊之能,大約也猜到自己是在為人作嫁。”頓了下,又道,“你們不是擒住了勞氏的勞百捷麼,且在此人身上做一做文章。”

*

前軍的軍營當中。

一個西夷人打扮的小廝正在低頭走路。

他叫做勞百勝,正是勞百捷的弟弟,西夷人重視親族,而且勞百捷又是家族下一任首領,此次率兵出征,本意是借此機會,攢一攢威望功勞,如今功勞還未到手,人卻被鐘知微俘虜,消息傳回台州,勞氏一族趕緊派人過去,表示願意許以重財,隻求能把人放回。

本來建平那邊的態度已經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