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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晏然頷首。

其實池儀能這麼說,就是已經完全明白了她到底為什麼會做出這樣一個任命。

任命溫鴻第二女為郡中鐵官,既是試探他本人的野心,也是想探知北地的局勢。

溫晏然:“要是北地尚且穩定,三五年內不會出現大亂子的話,按照溫鴻的為人,多半會勸朕不要與民爭利,但若是情勢已然嚴峻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就算得罪州中大族,他也得儘量把所有權勢握在自己手中。”

在這個時期,中樞的威信一直處於一種很玄妙的狀態,雖然很多人已經並不將那些君臣大義之事放在心中,但表麵上卻無法公然反對,甚至還要借重朝廷的名義,增加自身的凝聚力。

不管是溫鴻還是虞州韓氏,其實都並不足以與建平想對抗,對溫晏然而言,當真是一念可決之生死,隻是朝廷現在家底有限,如果都拿去對付這些人,就沒有力量去解決旁的問題。

溫晏然將信寫了一半,停下筆,自己看了一遍,然後果斷選擇了放棄:“還是讓崔卿擬稿罷,朕倒時候再親筆謄抄一遍。”又對池儀道,“回西雍宮,一個時辰後召鐘統領過來。”

此刻還不到天子日常鍛煉身體的時間,召鐘統領過來,顯然有旁的任務要分派。

池儀想到這段時間對西邊那塊的關注,心中忽有所覺,隨即應聲稱是,然後恭恭敬敬地領命退下。

第五十九章

溫晏然下午在天桴那邊消磨些時光後, 就直接返回西雍。

此刻崔新靜已至,她明白了天子的意圖後,當即提筆擬稿, 須臾成書——溫晏然覺得這些大族出身的年輕人彆的不說,起碼心理素質十分過硬, 在頂層領導麵前, 依舊能夠文思如泉湧,現給命題現寫作文, 全程一點都不打磕絆……

溫晏然隨手從桌邊的架子上抽了卷書翻開, 她的視線看似落在書頁上, 實際上盯著的卻是遊戲麵板上的大周輿圖。

與其他幾個方向相比,西邊那塊地方的地勢最為複雜, 其間山林極多,人口密度不高,唯有台州那片地方人煙相對密集——此地也算是大周西部的政治中心。

西部的州郡之間多以天然山川相分隔,如果從台州出發, 沿著官道一路東行, 抵達丹州,再越過上興關後, 就可進入建州的範圍當中。

可以仗著地形之利防守是好事, 但以朝廷現在的力量,頂多也隻能維持住對上興關的控製。

溫晏然聽袁言時講過, 如今的台州刺史是王遊, 此人雖然坐鎮一州, 卻並非世族之女, 她家最早隻是台州本地的一個大豪強, 按理而言, 出仕後能做到一個郡的郡丞也就到頭了,然而厲帝時期,天下紛亂,西邊諸夷更是多次反叛,王遊當機立斷,聚集起鄉鄰部曲以圖自保,她在兵事上居然頗有些天賦,不但保全了自己家族所在的縣城,慢慢的,外地也有人因為王遊的名聲,過來投奔於她,自此之後迅速崛起,從豪強一躍成為地方首領,等叛亂慢慢平息後,又當機立斷率部眾歸降於朝廷,被封為平西中郎將。

大周立國以來,對武官一向嚴加管束,但王遊因為情況特殊,無法調去彆處,再加上厲帝後期,西夷又開始蠢蠢欲動,為了儘快安定地方,朝廷甚至打破了官吏不得在本地為主官的規則,將王遊正式任命為台州刺史,當然對外的說法是因為王家祖籍其實在丹州東部,隻是暫時寓居在台州,所以不算本地人。

王氏一族興起於厲帝中期,作為掌事人的王遊現下年紀雖然比袁言時要小,但也差不了太多,加上年輕時屢經戰亂,受過箭傷,一到陰雨天便骨頭酸痛,膝下的二女一子也都不算出色,隻是借著往日的威望,暫且壓住局勢而已。

在王遊之下,西邊還有三股勢力,分彆以黎氏,勞氏還有扶何氏為首,這三家除了黎氏之外,都是本地土人,就算是黎氏,也多與本地人通婚,根基深厚,輕易不可動搖。

黎氏跟勞氏都被朝廷授予了正式的將軍頭銜,其中扶何氏自身的西夷風格最為濃鬱,也因此隻得了護林校尉的官位,不過因為其首領不像其他家族那樣貪得無厭,甚至有些克己複禮之態,在本地的名聲反而好上不少。

溫晏然回憶著評論區裡提到的劇透內容,不管玩家選擇什麼樣的開局跟支線,西邊那塊地方都一定是會反叛的,隻是原因跟時間點各不相同。

她曾召過宋侍中等人來詢問,然而西邊實在是情勢複雜,千頭萬緒,任何一股勢力都有揭竿而起的可能,中樞這邊也難以得出有效結論。

等西邊亂事出現後,朝廷一定會調動大軍前往平叛,其中建州本地的兵卒要拱衛京城,輕易不能遠調,那用來平叛的軍隊就得從其他區域征調——這也是一個讓那些地方主官們能合法合理地掌握軍事力量的好機會。

也正因為如此,北地才會暗地裡不斷往西邊輸送物資,希望能誘使對方早日謀反。

事到如今,就算切斷那些物資輸送也沒什麼用,畢竟西邊會叛亂,那些北地大族的野心頂多隻能算一個推力,根本原因還在於西夷早就與朝廷離心離德。

自立國至今,西夷一直未能真正融入到大周的體係之內,拿中樞來舉例,那麼多大臣中,除了幾個王氏族人之外,黎氏、勞氏還有扶何氏三姓出身的官吏,根本一個都沒有。

溫晏然問崔新靜:“崔卿,你對西邊情形可有了解。”

崔新靜放下筆,先向前行了半禮,才回稟道:“西部地形複雜,道路難行,與中原一帶往來不多,微臣所知不多,隻曉得其地生民尚武好鬥,多有輕剽亡命之徒,教化難行。”

溫晏然聞言不置可否,隻讓崔新靜將擬好的公文呈上,看過一遍後,便令對方退下。

崔新靜依言離開,在西雍宮門口正好遇見了受召而至的鐘知微。

溫晏然喊鐘知微過來,是想問問她景苑那邊充滿觀賞性的騎兵隊訓練得怎麼樣了。

她最開始隻打算弄一個千人隊伍,不過自溫晏然登基以來,禁軍接二連三出事,提拔上來的中衛統領又是一個西貝貨,必須進行替換更易,也就順帶著多挑了些人去景苑受訓,把禮儀騎兵隊的人數擴展至原來的三倍。

鐘知微跪地回稟:“景苑三千騎兵,如今皆可為陛下戰。”

三千人,其實已經可以獨立成營,溫晏然知道鐘知微性格比較實誠,說了能戰就必定能戰,但對她來說,這支軍隊還要起到充門麵的重要作用,至於該怎麼充門麵,精氣神是一方麵,自身裝備是一方麵,還有以前軍訓時那種方陣列隊的展示方式,也可以來上一點。

“既然是朕的騎兵,後勤不可短缺,兵甲亦要定時查驗,不可讓次品混入其中。”溫晏然頓了下,想把穿越前軍訓時那點訓練項目告知鐘知微,又擔心描述不清,乾脆扯了張紙,畫了下方陣隊列的大概樣式。

“……訓練時,可以詳分口令,立正時則身立如鐘,不可隨意移動肢體,稍息時可稍作休息,切記,要做到上下一體,令行而身動。”

看著有些發怔的鐘知微,溫晏然又補了一句:“朕不通兵事,鐘卿若是覺得不妥,可以自行斟酌。”

“微臣領命。”

鐘知微聞言,先是有些茫然,片刻後又露出些許恍然之色。

以她所見,陛下方才的那番教導已然有了“愛之若狡童,敬之若嚴師,用之若土芥”①的三分意味,首先是關愛士卒,以收其心,然後便可以用紀律來整肅隊伍,接著還提出了簡單可行的方案。

這個時代,中樞這些人早就已經認識到了軍隊紀律性的重要,一千騎兵擊破比自己多數十倍的散兵遊勇都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就像當日的南部諸郡,各地豪強加起來以千萬計,部曲如雲,結果大半直接投降,少數頑固分子在缺乏整合指揮的情況下,也被宋南樓等人帶著禁軍輕騎逐個擊破。

溫晏然又道:“景苑裡的那三千人,今後從三衛中獨立出來,單獨成營。”┆思┆兔┆在┆線┆閱┆讀┆

鐘知微道:“既然如此,還請陛下為其賜名。”

溫晏然略略思忖,隨機答道:“就叫……就叫鐵騎營便是。”

原本在景苑受訓的那群騎兵,應該在天子生日那天展示一下成果,用以震懾四方,不過要是把今天提出的新方法給加入進去的話,估計還得一些日子才能訓成,溫晏然倒也並不在意耗時問題——隻要她不是立刻失業,今後總能有用到禮儀衛隊的機會。

談完騎兵問題後,日已西移,溫晏然問了下內侍,已經到了申時一刻。

“鐘卿今日且不忙走,先換身衣裳,朕帶你出門有事。”

溫晏然打算出門逛逛。

大周剛立國那會,大臣們是不樂意見到天子有事沒事往外跑的,但這些皇帝要是能被人用好話勸住,也不會把江山折騰到民不聊生的地步,到了厲帝那會,皇帝偶爾換身平民衣衫出門遊逛,隻要帶足了侍衛,又沒惹出太大的動靜,大臣們已經學會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當然溫晏然敢出門,還有一部分底氣源自於個人信息麵板,“威信(中部)”那一欄後麵的信息是“85 20(職業加成)”,按百分製看,已經到了溢出的地步。

威信高,就意味著控製力強,溫晏然如今隻在城中行動,還有禁軍好手護衛,安全性不會沒有保證。

溫晏然:“鐘卿可知道,陶朝議的府邸在哪裡?”

鐘知微:“是在城西一帶。”

陶朝議指的是陶駕,他的官職是六品朝議郎,沒有正經工作內容,隻是一個表達工作待遇的虛銜。

他現在已經年過四旬,在一些成婚早的人家,說不定已經有了孫輩,在這個時代完全有資格被列入老朽的隊伍當中。

在時人眼中,一位拿著六品待遇卻沒實職的人,在仕途上顯然已經徹底到頭,屬於完全沒有崛起希望的那種。

令人感到可惜的是,陶駕並非一開始就如此潦倒,他年輕時以驍勇著稱,曾被任命為中郎將,數次帶兵平叛,闖下了赫赫威名,直到當年西夷叛亂,陶駕大敗於台州,一戰覆滅了數萬兵馬,被朝廷論罪下獄,最後雖以重金贖免,但自此之後,也再沒得到領兵的機會,到厲帝後期,才念在往日的功勞上,得到了一個朝議郎的虛職。

鐘知微認得陶駕,此人如今已徹底絕了仕途之望,閒居於家中,教導小輩,因為不拘出身,隻要有人想來求教,都讓進門,鐘知微以前也來過幾次。

除了鐘知微本人外,溫晏然身邊還有十六位精悍的禁軍相隨,其中有一個是陳潁跟陳至的族妹陳明。

朝廷征發大族中的人去修河渠,不過對入選者的年齡做了要求,袁太傅等人最開始想定十五,溫晏然想跟現代接軌定十八,兩邊拉扯之下,最後還是向當前時代風俗妥協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