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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貴人有意見他, 也得提前幾天告知, 給對方一點時間做準備, 不過那位傳旨的內官也笑嗬嗬的表示,宋氏是傳世大族,跟皇室也算世交,所以這次不算正式拜見,就當是天子請宋氏的公子去宮中吃一頓便飯。

宋家這邊自有人請傳旨的內官去喝茶,宋南樓本想多問叔父幾句有關天子的事情,卻看宋侍中一臉嚴肅地向他走近,繼續自己之前沒說完的叮囑:“你平素在建平鬥雞走狗,我也不曾深管,但陛下如今正是該有誌進取的年紀,你切莫做那些諂%e5%aa%9a君上的事情!”

“……喏。”

宋南樓無奈俯身一禮——麵對就算天子沉迷玩樂也會果斷責任歸結到自家親侄子頭上的叔父,他現在真的有些相信新帝是一位極有明君之相的君主了。

知道晚上要進宮後,宋南樓就抓緊時間梳洗了一番,等到了時辰後,隨內官一道往太啟宮走。

他雖然不是在朝的官員,也風聞過一些事情,據說當今天子跟先帝不同,性情安靜溫和,不喜鋪張,從登基到現在,一次都沒去過桂宮跟瑤宮那邊,就算召臣子進宮,也多在西雍這邊設宴。

提著羊皮宮燈的宮人在前引路,目的地果然是西雍宮,宋南樓被引入側殿當中,見到了麵容介於兒童與少年之間的天子,對方雖然身量未足,但氣度沉穩,簡直比先帝更像一個已經加冠的成年人。

宋南樓恪守臣節,並不往天子的方向多看,當下按禮拜見,至於禦座上的溫晏然自然不會有任何顧忌,光明正大地打量這個來自宋氏的年輕人。

其實她本來沒想那麼早召見宋南樓,但從天桴宮那邊得知此人以前多次拒絕過朝廷的征召後,心內就忍不住起了一絲好奇——從穿越到現在,她一直十分相信那些從評論區獲得的劇透,很多決定也是基於相關的劇透內容做出的,結果基本也都得到了符合預期的反饋,然而傳言中的宋南樓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跟“溫柔隨和”扯不上關係,反倒很有些少年人的桀驁不馴。

溫晏然忍不住有些懷疑,那些有價值的評論裡頭,是不是也混雜了一些可信度不那麼高的判斷?

畢竟當代網友,皮一下也很正常。

她看著麵前的宋家子,對方麵容俊朗,一身未出仕學子的標準白衣,身姿挺拔如修竹,整套拜見動作流暢自然,堪稱無可挑剔。

“宋四郎出身建州宋氏,想來自然家學淵源,如今朝中缺員眾多,不知宋四郎可否為朕解憂?”

溫晏然沒多寒暄,很乾脆地表達了想征召對方給自己乾活的意思。

宋南樓再度俯身一禮,恭恭敬敬道:“蒙陛下不棄,草民願效微勞。”

溫晏然微微揚眉。

她看著麵前的少年,覺得哪怕以最嚴苛的態度進行挑剔,對方的表現也沒什麼令人不滿的地方,完全看不出有什麼桀驁不馴之處,相反還挺溫柔隨和,既有世家子弟的自持,也不顯得過於冷淡。

溫晏然略略思索,感覺自己稍微有些明白為什麼會出現評價跟本人對不上號的緣故——不同人在不同的人生階段當然會有不同的表現,與宋南樓同時代的人,隻能對他當前的行為舉止做出評價,而讀者的評論卻是通過整部作品表現總結出來的,當然更加貼近宋南樓的本性。

想來對方此前屢屢拒絕朝廷征召,多半是因為正確地了解到了厲帝本人的治國能力,覺得跟著這樣一位主君很難發揮應有作用,反倒有可能累及家門,才選擇了保全自身,至於溫晏然,雖然也把成為昏君當做自己的職業目標,但至少到目前為止,表現得都還比較含蓄,而且他年紀尚輕,在青春叛逆期的時候都那麼有禮貌,等再長大一些後還可能不溫柔隨和嗎?

宋南樓能感受到來自禦座上的注視,以及彌漫在空氣中的無形壓力。

他昔日也曾麵見過厲帝,兩相比較,果然還是如今這位更有帝王之相。

溫晏然以世交的身份召人進宮,態度自然隨和,沒讓宋南樓保持行禮的姿勢,就笑著給人賜了座,然後跟這個被劇透過的聽話臣子,聊了聊民俗風氣。

宋南樓出身世家,對人對事自有一套判斷方式,他在建州交遊無數,又常外出,見識自然廣博相對而言,皇室子女雖然居於整個大周的中心,但久居深宮,正常來說就算嫻熟於經史,見識方麵也會差上不少。

但溫晏然不同,她在經史上水準平平,但很多外麵的事情,卻仿佛親眼所見一般,言之必中。

宋南樓想,難怪叔父如此看好,由小見大,如今這位皇帝當真可以算是天授其能了。

就在此時,宋南樓看見一位宮人走入殿中,回稟道:“十一殿下正在殿外。”

溫晏然微微頷首:“帶十一娘進來。”

宋南樓本來有些疑惑天子召自己見麵時,為什麼要讓十一殿下在場。

這個問題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溫晏然笑:“朕聽兄長說,宋氏棋畫雙絕,朕的妹妹一向有心進益,可惜朕不善弈棋,不知宋卿可願與她手談一局?”

哪怕來之前叔父沒有再三叮囑,天子問得如此客氣,宋南樓不管是從情理考慮,從君臣名分考慮,還是從禁軍佩刀的鋒利程度考慮,都不可能拒絕,當下十分隨和地答應了下來,老老實實地坐到了隻有垂髫之齡的溫緣生對麵。

溫晏然在心中暗暗點頭,覺得比起建平城中的傳言,果然還是評論區的總結更加靠譜一些。

宮人擺好棋盤,讓兩人對弈,而天子則在一邊閒閒觀看。

溫晏然穿越前其實學過一段時間的圍棋,但水平很不如何,基本也就勉強能看懂棋盤上的勝負而已,至於宋南樓,倒不愧是世家子弟,琴棋書畫方麵的基礎極其紮實——他沒有一上來就全力以赴,而是先跟皇十一女有來有回的下了一會,才掐著時機贏下了那一局。

溫緣生放下黑子,從木榻上跳下,先向邊上人行了半禮,才道:“阿姐,是我輸了。”

溫晏然微笑:“你年紀還小,已經算是下得不錯。”

考慮到她自己的弈棋水平,溫晏然這句話說得絕對真心實意。

宮人們把棋子收好,此刻已到晚膳的時間,溫晏然親自牽著妹妹的手,帶她一起入席。

天子說是以世交的身份喊人過來做客,全程居然當真隻是聊了聊家常,下了會棋,然後吃了頓晚飯,宋南樓本來以為溫晏然多少會考校一下自己的學識,但一直到出宮,對方都不曾提及此事。

宋南樓有些茫然地回了家,跟他一起到家中的,還有宮裡的賞賜。

笑嗬嗬的內官送到宋氏府上的除了兩盒玉製的棋子之外,還有一張禁軍騎都尉的任免文書。

宋南樓看見任免文書時,感覺糾結了半天的思緒豁然頓開——他潛心研習兵事的事情連家中都少有人知道,天子當然不可能提前得知,那就證明,對方是在自己進宮的那段極短的時間內內做出的判斷。

宋南樓長歎:“僅旁觀一局棋便能知人,枉我素來以弈棋之能自負,如今想來,隻有陛下這樣的,才能算是真正的國手!”

他出身世家,所學都是經世治國之策,當然也有想要出仕的念頭,然而內心一直覺得溫氏諸人都並非值得效忠的對象,便一日比一日桀驁不馴起來,然而在見過溫晏然之後,那股積鬱在心腹中的不得誌之意,倒是消磨了不少。

宋家四郎在接受朝廷征召成為騎都尉之後,師氏的師諸和也跟著做了前者的都尉副將。

兩人年紀相仿,有著相似的興趣誌向,又都成長於建平城中,彼此自然相熟,宋南樓算是少數幾個知曉師諸和真本事的人,當下對天子看人的眼光愈發欽佩。

師諸和跟友人確認:“弟之任命,當真不是兄長所薦?”

宋南樓點頭,又低聲補充道:“陛下當日其實也不曾考校我,隻是讓我與十一殿下下了一局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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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兩人麵麵相覷, 目中都有些驚異之色。

具備一定程度文藝造詣的人,總是特彆容易用自己的水準來衡量彆人。

宋南樓自己能從琴音棋路中對旁人做出一定判斷,就特彆相信天子也是用同樣的方式得出的結論。

師諸和道:“既然弟被點為都尉副將, 這便回家收拾一二,以便隨兄長出征。”

宋南樓看了麵前的友人一眼:“你不是不願出仕麼?”

他這話說得很含蓄, 如果說宋南樓不願出仕, 還有點保全家族血脈的意思在,那師諸和不願出仕,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看不太上溫氏這群人。

師諸和笑笑:“弟確實不願,然人生在世,總該有養活自己,不論是以務農為生, 還是以俸祿糊口,都是養家之道。”又斂了斂衣袖,正色道,“且弟對兵事雖不甚解,但平素多蒙兄長照料,亦願助兄平息地方。”

宋南樓看著友人,對方自謙不解兵事的樣子,讓他想起了說自己不善弈棋的天子, 默然半晌,終於誠懇道:“諸和話不用說得太早,以我所見,你必定能與陛下君臣相得。”

*

溫晏然並不知道自己的任命在建平城內兩位年輕俊才的心中引起了多大的波瀾,而且跟宋南樓想的不同, 她其實是擔心被評論區總結為“不會打仗”的師諸和缺乏軍事上的才能, 才把他安排在了在心中更靠譜一些的宋四的手下。

在確定了該派那些人去皋宜跟襄青兩郡後, 中樞這邊就要開始以最快速度準備糧草等物。

因為建平這次派去地方的都是禁軍,能被選入禁軍的年輕人自然都是良家子,其中不少人家世不錯——這既是優點,也是缺陷。

溫晏然讓內官帶話給宋南樓:“莫要耽擱,備上六日半的糧草,直接出發。”

宋南樓迅速領會了天子的意思——泉陵侯之所以選擇在皋宜襄青兩郡折騰,當然是因為這兩個地方距離建平都不算遠,輕裝上陣的話,大約五天左右就能趕到皋宜,六天感到襄青,天子讓他們準備六日的糧草,就是趕路五天休息一日的意思。

除此之外,負責帶領這些禁軍的人既然出身宋氏,那就絕不可能從百姓家中劫掠,而這些人又沒有州倉郡倉的調用之權,想要獲取補給,那麼就隻能取自於當地豪強大戶中。

宋南樓私下曾對師諸和道:“陛下是擔憂禁軍中人親族牽扯太多,不肯與那些大族撕破臉,所以才如此安排。”

師諸和深以為然。

就在宋師兩位還有溫循以及出身鄭氏盧氏的幾個年輕人帶著騎兵準備直撲兩郡時,溫晏然又召了宋侍中跟盧沅光進宮,與對方溝通後續的工作安排。

溫晏然道:“如今各地都有亭舍,但舍中沒有馬匹,若是有急信要送的話,難免耽誤時間,朕打算在皋宜,襄青兩郡到建平之間的驛站裡備下良馬,以便往來信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