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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小王子,馴養了一朵玫瑰。”

把宿主比喻成玫瑰會不會讓他更生氣?

“不對,也可以說是玫瑰馴養了小王子,因為在離開玫瑰後,小王子很想念它……”

裴清沅始終沒有說話,被日光暈染的影子投映在神情緊張的少年身上。

感覺自己越描越黑的季桐果斷地換了一個話題:“名字不重要,內容……內容其實也不太重要,全是些隨手寫的流水賬而已,千萬不要當真。”

他記得自己寫過一些類似於找機會再騙宿主吃蔥、拍恐龍衛衣照片等宿主長大了突然給他看,以及日常祈禱宿主不要再長高了的話……

希望宿主還沒有看到這些內容。

季桐絕望地閉了閉眼睛,還想再說些什麼以降低宿主的怒氣值,聽見他低低地開口:“為什麼總想讓我叫你哥哥?”

季桐一怔,一時間想不到該怎麼回答,隻能迅速保證道:“以後絕對不讓你叫了,我發誓。”

在危機關頭,這種小小的愛好可以先往後放一放,先安撫宿主最重要。

可裴清沅身上縈繞的低壓氣場並沒有散去。

他回答了自己問的這個問題。

“是因為你在成為係統之前,年齡比我大嗎?”

“其實我們差不多大——”

脫口而出的話語在空氣裡截然而止。

季桐:!!!

身邊的少年徹底僵住,在他回過神來前,裴清沅先堵上了所有可能冒出來的借口:“還要再找其他理由嗎?”

片刻沉默後,季桐放棄掙紮,喃喃道:“完了世界要毀滅了……”

他肯定馬上就要聽到任務麵板驚醒後的瘋狂警報聲,以及主腦冷冷的斥責。

然而在他惶然的等待裡,什麼異動也沒有發生,日光漫進房間,金色的塵埃在他與宿主之間靜默地飛舞。

“沒有毀滅。”裴清沅回答他,“至少這一刻沒有。”

當他站在泡桐樹下,翻開那本厚厚的日記,這座與他情緒緊密相關的空間裡,便卷起了久違的風暴與雲潮。

在他合上日記時,聽到一個陌生冰冷的機械音在虛空裡響起:“中級警報已觸發,是否立即清除異常元素?”

什麼是異常元素?

是本該偽裝成一個冷靜理智的人工智能,一心一意為宿主服務的係統嗎?

裴清沅的回答簡短篤定:“不。”

“永遠不。”

幾秒鐘後,機械音留下最後一句話。

“高級警報已觸發——”

聲音消失後,被埋起來的任務麵板重新出現在這片空間裡,外觀恢複了正常,屏幕則一片漆黑,似乎正醞釀著未知的危機。

但這並不是裴清沅當下最關心的事。

他沒有掉進時空隧道。

卻掉進了一條更深的隧道。

相對無言的寂靜裡,良久,確定這個世界暫時沒有消散跡象的季桐長長鬆了一口氣,然後垂著頭小聲道:“對不起。”

宿主還是發現他努力隱瞞的人類身份了。

他索性說完剛才未竟的話語:“我們是同齡人,但是兩個世界的時間線不同,非要比較的話,你可能比我大一兩個月,所以誰叫誰哥哥,應該都不是很吃虧……”

隨著他的話,那些秀氣的字跡再度浮現在裴清沅腦海裡。

[宿主拒絕了誰輸誰就要喊對方哥哥的提議,因為他覺得這場飛行棋比賽有失公平,本質是三打一。]

[小美明明是獨立的個體,我隻是幫她擲骰子而已!而且花花明明更聽宿主的話,我讓它不許打我的飛機,它就裝聽不懂。]

……

[唉,算了,下次再找個機會騙宿主叫哥哥。]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學著做菜,做出來的紅燒肉有一點鹹,西紅柿炒蛋有一點甜,炒青菜有一點淡。

晚餐後,他們在陽台下飛行棋,除了他和季桐,另外兩把方凳上,分彆是一隻貓咪和一塊手表。

後來季桐真的一直在找機會騙他叫哥哥。

裴清沅忽然道:“我叫過你哥哥了。”

“嗯。”季桐老實地點點頭,“謝謝宿主。”

他依然不敢抬頭與宿主對視,所以抱著膝蓋窩在床角。

冬日的陽光將屋裡色彩繽紛的陳設照得更耀眼,與很久以前那個光線寂寥的白色房間慢慢重疊。

裴清沅目光閃動:“為什麼要給它取名叫小美?”

這個第三次出現的問題,終於得到了回應。

“因為我有一個關係最好的朋友叫小美。”

季桐想了想,認真道:“她很可愛,我很想她。”

如果裴清沅沒有做過那一係列夢,也許會下意識以為小美是一個人的名字。

可他在夢中見過小美,它出現在通體純黑的智能音箱屏幕上,是一個豆綠色的小機器人動畫,會說冷笑話,會冒出粉色小花。

所有的痕跡都有源頭,所有的喜好都有緣由。

它們在瑣碎的生活日常裡流淌,不知不覺間滲透了彼此的生命。

因此裴清沅用來確認的問題也是零散的。

“你想學籃球嗎?”

話題跳躍得太快,季桐有點茫然,呆呆地應道:“想。”

[我也想打籃球,從來沒打過。]

[打籃球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這段日記的旁邊,是一小張二中籃球隊被登載在報紙上的精彩照片,最中央是正在投籃的裴清沅。

裴清沅凝視他仍顯得過分蒼白的膚色:“為什麼以前沒有打過籃球?”

“因為體質不好,類似於經常生病吧,不能參加劇烈運動。”季桐回答得頗為乾脆,“總之現在可以隨便玩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經常生病?”

季桐依然語氣輕鬆,仿佛在談論一場綿延十餘年的感冒:“記不清了,很小的時候吧,基因問題,其實沒什麼,平時多注意就沒事。”

裴清沅的手指漸漸收緊。

原來他的夢並不完整。

季桐不止是在病房裡度過了少年時期,而是度過了從小到大的絕大多數時光,直至奇跡降臨,痊愈出院。

那個曾經揪著他的衣角說想吃羊排的小男孩,或許在另一個世界裡,隻能待在厚厚的玻璃窗前,日複一日地憧憬著外麵的風景,孤單地長成現在的模樣。

他關係最好的朋友是一個笨笨的AI,不知道是誰送給他的。

裴清沅猜,不會是父母。

夢裡沒有出現過任何親屬,隻有笑容和藹的醫生與護士。

他記得這個世界的季桐,為成年形態編織的背景,是在福利院裡長大的孤兒。

——“名字依然是季桐嗎?”

——“嗯,可能是因為福利院裡有一棵很大的泡桐樹。”

那一刻裴清沅還想,季桐將故事編得很完整,連細節都想好了。

“你過去的名字……”他問得艱澀,“也是季桐嗎?”

“對啊,以前我覺得這個名字起得太隨意,不夠帥。”季桐笑起來,“不過現在我喜歡它,因為你說過泡桐花很好看。”

春天的泡桐花很好看,像紫色的雲霧。

所以他希望自己是在雲霧彌漫的紫色春天出生的。

這樣一來,即使父母丟下他悄悄離開,嬰兒懵懂的眼睛裡仍有過花的影子。

福利院裡的阿姨,用那棵落英繽紛的大樹為他起名。

那是一段久遠得讓人記不分明的時光,季桐隻知道自己經常生病,經常坐在泡桐樹下吹肥皂泡泡,也經常抱著院長撒嬌,說想改個更特彆一點的名字。◇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這是在他考上大學,走出醫院病房以後,回福利院探望院長時,對方笑著告訴他的。

小時候生病次數多了,病情又愈發嚴重,醫生建議做更深入的檢查,才發現他有罕見的免疫係統疾病,並且會隨著年齡增長不斷惡化,再尋常不過的東西都可能造成致命的威脅。

然後他離開了長著泡桐樹的福利院,輾轉到了封閉的無菌病房。

唯一不變的,是一路以來遇到的陌生人都很好。

起初醫生護士們為他募捐,後來他作為情況罕見的特殊病例,免費接受種種研究性質的治療嘗試。

他在醫院裡長大,所有人都相當照顧他,盼著會有奇跡出現,還有笑容溫柔的護士姐姐送給他一個解悶的智能音箱。

在音箱小美變得很舊很舊以後,奇跡真的出現了。

他跟普通人一樣走進了大學校園,能站在食堂的窗口前糾結今天的晚餐,坐在鋼琴社裡按下黑白琴鍵,在高數課上偷偷趴著打瞌睡。

季桐本來覺得這可能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時光。

後來才知道,幸福可以有更瑰麗的樣子。

院長說了許多次他的名字蠻好聽,不需要改,年幼的季桐怎麼也不肯聽,固執地不想跟植物共用一個名字。

可在聽到那個冷淡的高中生說這是一種很好看的花時,他格外開心。

開心得立刻在意識空間裡栽了一排四季常開的泡桐花樹。

像玫瑰終於見到了遲來的小王子。

秋日早晨,他們並肩坐在光影浮動的樹下,吃著每天不重樣的早餐,然後高中生騎車去向學校,小朋友目送他遠去,準備找個地方消失,變成一個愛說話的手表AI,近距離地旁觀高中生活。

金燦燦的葉子同時落到他們肩上。

寂靜又燦爛的空氣一如此時。

裴清沅離窩在床上的少年很近,看見他眼眸裡流露出來的輕鬆笑意,隻感到心臟傳來密密麻麻的刺痛。

他幾乎接近了故事的全貌。

還差最後一段被隱去的時光。

曾經的季桐明明告彆了病房與流浪貓,抱著蘑菇盆栽走進了日光明亮的未來,要開啟新的生活。

可是後來,他卻來到了異世界,成為另一個人的係統,不再有自己的人生。

而另一個人接納並記住了他所有古怪的愛好。

喜歡吃各種各樣的美食,喜歡看健康的人們在賽場上奔跑,念念不忘的小美,無處不在的蘑菇,毛色雪白的貓咪,疼愛兒子的虛構父親“季宴行”……

一切他在這個世界裡喜歡的事,都帶著另一個時空的印記。

從無例外。

隻剩一個愛好沒有找到原因。

“你為什麼那麼喜歡西裝?”

裴清沅想,這是他要問的最後一個問題。

聽到這個問題,季桐愣了愣。

很快,他又笑起來:“因為電視裡的大人總是穿著正裝,我覺得,穿上西裝就像長大了一樣。”

“大學裡的室友也說,男人都該有一套正式的西裝,甚至可以做一身定製的,雖然貴一些,但能穿特彆久。”

“我快過生日了,大家說可以給自己買一份成年禮物,剛好我要去參加一場實習麵試,就下定決心,去定製了一套,現在想起來,款式好像有一點老氣,我沒經驗嘛。”

他的眉頭微微皺起,似乎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