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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一搭的聊天聲。

“班長,我問你一個問題,但你聽了不能生氣啊。”

“你問。”

“就是,那個,你也說老實話,有沒有交過女朋友?”

“……沒有。”

“林子海,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居然這麼八卦,一會兒問我,一會兒問清沅。”

“哎呀,這是人的天性嘛。”

蘑菇輕盈地跳上窗台,像是很喜歡這個夜晚,它往窗子上嗬了一口氣,伸出肉?肉的爪子,在玻璃上印出一朵貓爪形狀的花,盛滿皎潔月色。

深夜,興奮勁褪去的大家總算回到各自的房間休息,裴清沅躺在床上,望見從窗簾縫隙裡隱隱透出的深邃夜空。

窗簾旁的書桌上,用毛毯鋪了一個柔軟的小窩,蘑菇已經蜷成一團睡著了,眼睛眯成一條線,雪白的貓毛在夜色裡像是發著光。

裴清沅無端地想起那一片清透的蔚藍。

他會和什麼樣的人戀愛?

在過去的十八年裡,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什麼是喜歡?

窗簾微微拂動,仿佛遇上了從縫隙裡悄悄鑽進來的風。

裴清沅帶著這個忽然出現在他世界裡的問題,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翌日,誠德高中最大的報告廳門口堪稱人山人海,到處張貼著印有白舒橋講座主題的海報,除了校方安排的攝影師,甚至還有外來的記者到場。

裴清沅和一群漸漸熟悉的交流生坐在一起。早上他和兩個室友一起出門的時候,剛好遇上了同樣要來聽講座的蕭新晨和其他一中的學生,蕭新晨整個人身上都洋溢著一種奇妙的歡筷感,無比熱情地表示不如大家一起去。

外來的交流生們更傾向於在這個陌生的學校裡抱團,於是整個結伴的隊伍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等這一大票人走進會場坐下的時候,原本約好要一起看的薑瑤等人都插不進來,索性坐到後一排去了。

發現宿主和危險對象一號沒有了近距離接觸的機會,季桐滿意地放下心來。

宿主說白舒橋的講座上會有很多冷笑話,他的三百六十度環繞式內置攝像頭已經準備好了。

講座開始時,名聲在外的慶平大學曆史係教授白舒橋出現在台上,瞬間引發了場內極其熱烈的掌聲,她是一位很有氣質的中年女性,如海報上印的那樣笑%e5%90%9f%e5%90%9f的,有一種優雅又親切的氣度。

白舒橋不僅在學術上很有成就,還辦有一檔講曆史的科普性欄目,頗受學生群體歡迎,今天到場的不少學生都帶了筆記本或是她的出版書,想要請她簽名。

獨自站在柔和的燈光下,她用一個聽起來很簡單的問題開始了今天這場講座。

“有這樣一群人,他們不用自來水,不用電,不修馬路,更沒有手機和電腦,他們寫信,坐馬車,用油燈……請問,他們生活在哪一個世紀?”

她將話筒移向台下的聽眾們,很快傳來此起彼伏的回答聲。

“曆史上第一輛汽車是1886年問世的,所以這是十九世紀或者更早!”

“很合理的答案。”白舒橋微笑起來,“但我有一個問題想問大家,有人發明了汽車,就意味著我們必須拋棄馬車,去坐汽車嗎?”

她回眸,身後的大熒幕上便呈現出幾幅現代攝影作品,畫麵是鬱鬱蔥蔥的田園景象,充滿了舊日風情。

“他們的日子看起來很古老,但的確正生活在當下這個世紀,或許也將延續到很久以後的未來。”白舒橋宣布了答案,“這個群體叫做門諾人,他們的理想是生活在上帝最初創造的那個世界裡,萬物清靜、簡樸、自然。”

在白舒橋摘取呈現的這個奇觀裡,台下的聽眾們漸漸聽得入神。

“曆史是一種隱藏在迷霧裡的定局,為我們提供與未來有關的無數種可能,無論好壞。所以曆史的對岸不是未來,而是選擇,這種選擇並不是與個體無關的時代洪流或宏大敘事,反而真真切切地經由你的雙手呈現,是點燃油燈,還是要一盞電燈……”

在她娓娓道來的敘述聲中,無數風景各異的曆史畫卷徐徐展開,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觀眾們屏息靜聽,場內時而爆發出歡笑聲,時而響起洶湧掌聲。

等到最後的互動問答環節結束,整場講座徹底宣告落幕的時候,季桐還有些依依不舍地抖了抖自己的冷笑話數據庫。

“新增了六個冷笑話。”他向裴清沅報告道,“有一種特殊的風味,在我的庫存裡顯得很特彆,可能是因為帶著田園、炊煙和燒烤的氣息……”

裴清沅失笑。

這大概就是昨天晚上沒吃夜宵的後遺症。

上午一共安排了兩場講座,中間有半小時的休息時間,裴清沅看了眼手表,正想起身離場去一趟超市,給季桐買點吃的,就見到有一個瘦削的身影匆匆向這裡走來。

與此同時,在誠德校領導的簇擁下,正朝鏡頭禮貌微笑的白舒橋突然眼睛一亮,看向遠處的觀眾席。

當蕭建平出現在視線裡的時候,蕭新晨擺出一臉意味深長的傻笑,裴清沅麵露驚訝,其他外校生大多沒什麼反應,因為蕭建平穿著最普通的襯衫長褲,手裡還拿著一個相機,很像是個專門負責拍照留影的生活老師。

裴清沅主動站起來打招呼:“蕭老師。”

兩人前段時間經常會通過電話和網絡交流一些專業知識,日漸熟悉起來。

“沒事,你坐。”蕭建平笑嗬嗬道,“我過來隨便看看,可惜來晚了,隻聽到白老師的半場講座,她很厲害吧?”

“嗯,很有收獲。”

蕭新晨旁邊的同學則詫異地問他:“你爸怎麼來了?沒在宣傳冊上看到他呀,下午的人工智能講座不是另一個姓齊的老師講嗎……”

“噓!”蕭新晨示意同伴小聲,他接過蕭建平手裡的相機,翻看著裡麵捕捉到的瞬間,深情道,“我被拍得好帥,這就是偉大的父愛吧。”

“……”同伴一臉麻木,“你爸能每天忍著不揍你,真是夠偉大的。”

出於對掃地僧組織的敬意,高傲的蘑菇主動伸出爪子跟蕭教授握手,搞得他受寵若驚,還特意彎下腰回握:“這是小裴養的貓啊,叫什麼名字?大美嗎?”

蘑菇當機立斷地抽回爪子,以示抗議。

裴清沅任由憤怒的貓咪往自己懷裡縮,回答道:“他叫蘑菇。”

觀眾席這一側其樂融融,另一側的氣氛卻有些微妙。

白舒橋的講座結束後,有一個穿著誠德校服的女生興奮地翻開自己的手機相冊,給旁邊的同學看。

“我去過白老師說的那個地方,門諾人的聚居地,去年去國外旅行的時候,由當地導遊帶著去的,你們看,我還和那裡的居民有合影……”

這些關於世外桃源的真實照片馬上引發了小範圍的轟動,不少學生都傳閱著她的手機,麵露新奇。

照片也傳到了沈奕銘等人的手上,他們正好奇地討論著畫麵裡服飾和陳設的細節,卻聽到一道不和諧的聲音響起。

“世界很大的,彆老盯著課本裡那些東西。”

儘管這句略顯陰陽怪氣的話沒有說完,但沈奕銘已經讀懂了背後的潛台詞。

書呆子。

他抬頭,說話的是一個不認識的學生,旁邊坐著昨天在餐廳裡嘲笑他的那幾個人。

他們惹不起的薑瑤這會兒坐在後排的另一邊,管不到這裡,所以當然要借機發泄一下昨天的憋屈。

“隻會死讀書,對外麵的世界一無所知,會活得很辛苦的。”

他們像是自顧自的在聊天,可目光滿含輕蔑地掃過沈奕銘。

昨天的沈奕銘還想過要反駁,但這一刻,他突然說不出話來。⑤思⑤兔⑤網⑤

台上的白舒橋知識底蘊豐厚,旁征博引,深入淺出地將一個個不同的時代呈現給他們,台下這些衣著光鮮氣質從容的學生中,則真的有人走進過那些截然不同的世界。

和他們比起來,他的世界裡的確隻有課本。

沈奕銘的大腦一片空白,被洶湧襲來的渺小感受充斥著,直到被一道冷峻的聲音打斷。

“在今天之前,我也不知道有這樣的人存在。”裴清沅冷冷的目光注視著他們,“那又怎麼樣?”

這幾個人沒想到裴清沅會開口幫腔,表情一滯,隨即撇撇嘴道:“說明見識少唄。對了,可彆覺得我們是看不起你們,回頭又去告訴老師,陳述事實罷了……”

這一次,是一道溫和有力的中年男聲打斷了他們:“我也不知道,但我也許知道其他一些你們不懂的知識,每個人都有長處與短處,都有知道和不知道的東西,這是很正常的事。”

他們皺起眉頭看向說話的蕭建平,立刻從他不起眼的裝束和隨身攜帶的相機包裡判斷出了他的身份。

這話由白舒橋來說還有幾分說服力,可眼前這人不過是一個不知道哪來的生活老師而已,能知道什麼彆人不懂的知識?

他如果真有本事,就不可能隻是拿著個相機追在學生屁股後麵給他們拍照。

幾人笑了笑,沒再搭腔,不屑之情溢於言表。

就在這時候,旁邊那個拿出照片的女生站了起來,激動道:“白老師過來了!”

周圍人的目光跟著看了過去,見到剛才還十分遙遠的白舒橋果真快步向這裡走來,臉上帶著笑容。

學生們霎時熱鬨起來,同這個常常上電視的著名教授打招呼,有人拿起了早就準備好的紙筆,想請她簽名。

可白舒橋似乎沒有根本留意到其他的喧囂,徑直走到那個不起眼的生活老師麵前停下,主動伸出手,笑著感慨道:“好久不見了,蕭老師。”

第51章

在白舒橋溫和親切的聲音裡,周圍的空氣仿佛都靜了,許多學生臉上流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又很快地收斂起來,目光仍流連在這個不起眼的生活老師身上。

蕭建平臉上沒有意外,笑嗬嗬地伸手跟白舒橋握了握:“得有兩三年了吧?我白頭發都冒出來了,你倒是一點都沒有變。”

白舒橋聞言,不禁看了一眼規規矩矩站在旁邊的蕭新晨:“新晨都快高考了吧?又長高不少,是個帥小夥了,替我跟你媽媽問聲好。”

“白阿姨好。”蕭新晨深諳商業互吹之道,“您真是越來越年輕了,等我上了大學,就該叫您姐姐了。”

白舒橋被他逗得笑了起來,氣氛越發鬆弛,她好奇地問蕭建平:“你這是帶學生來了?”

下午的第一場講座是人工智能主題,她對主講人齊紹這個名字隱隱有些印象,記得應該是蕭建平的得意門生。

蕭建平點頭道:“算是吧,看看年輕人的風采。”

兩人相談甚歡,不過落到彆人耳朵裡,就成了另一番意思。

剛才還出言嘲諷的幾個男生這會兒都消停了,直到聽見白舒橋說帶學生,才低聲鄙夷道:“還真是個生活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