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不氣了皓哥,都過去了。”他順口道,“周末出來玩嗎?散散心,我剛有了輛新車。”
孫庭皓選擇性地忽視了後半句話,忿忿道:“媽的,那家夥真是陰魂不散,以前在誠德看他就煩,現在被趕出去了還這麼能給人找事……”
向錦陽很快妥帖地收斂起了那絲被粗暴忽略的尷尬,附和道:“是啊,他一直就是這樣讓人討厭。”
他表情關切地陪孫庭皓聊了一會兒,才目送他起身離開,去籃球隊加緊練習。
原來裴清沅在二中過得很不錯。
他握緊了拳頭,眼神陰鬱,然而身邊人來人往,於是他又很快舒展了表情,笑著同旁邊路過的相熟同學主動打招呼。
有些人禮貌回應,而有些人,往往隻以眼神敷衍地瞥過來一眼,權當做看見了。
向錦陽很清楚,這群公子哥裡幾乎沒人真正看得起他。
他們知道他是管家的兒子,遠房親戚的名頭說著好聽,實際就是裴家獨生子的跟班,過去是裴清沅的,現在是裴言的。
沒人把他放在眼裡,誰也不覺得他能對自己造成什麼威脅,許多話會防備著同階層的人,卻不會吝嗇於講給一隻螞蟻聽,所以他反而知道很多事。
很多足以讓他擁有力量的事。
放學時,開著豪車來接他和裴言的司機早早地候在了校門外。
向錦陽和麵露疲憊的裴言一起上車,閒聊著今天發生的一切瑣事。
“你知道江源大學的蕭教授嗎?”向錦陽語氣平常道,“他是人工智能方麵的頂尖專家,很有名的,誠德以前邀請他來舉辦過講座。”
裴言對此一無所知,腦海裡甚至還在努力思考今天沒能做出來的那道題,但他倉促地點點頭:“嗯,聽說過。”
“我有個哥們本來想報他的研究生,結果打聽到他明年可能不招了,說是沒空。”向錦陽一副閒聊的口%e5%90%bb,“你猜是為什麼?”
“我……不知道。”
裴言其實很想問,這個教授跟他有什麼關係呢?
但他沒有說,隻是茫然地搖搖頭,依然在想著那道題。
“你肯定猜不到。”向錦陽忽然歎了口氣,“老實說,我都不敢相信,還以為是重名了。”
聽到這裡,裴言的心裡驀地有了某種荒誕的預料,他神情怔忡地聽下去。
“蕭教授的兒子跟咱們差不多大,是一中籃球隊的,他去看兒子比賽的那天,遇到了一個在人工智能這塊特彆有天賦的高中生……”
向錦陽說得很慢,唯獨最後那個名字,語速極快地一語帶過,似乎不想令他太在意。
可裴言聽得清清楚楚。
裴清沅。
那道解不開的難題突然從他腦海裡消失了。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向錦陽攬上他的肩膀,寬慰道:“彆多想,說不定真是重名。”
“而且,就算他真有那麼厲害,也沒關係,你才是裴叔叔和葉阿姨的孩子,誰也取代不了你。”
向錦陽的安慰恰到好處,他注視著裴言逐漸失去血色的麵孔,心裡泛起一陣難以言喻的筷感。
出身真的能決定一切嗎?
他不覺得。
戴著白手套的司機打開後座車門,伸手擋在車門頂旁,彎腰等候他們下車。
氣氛異樣的對話戛然中止,兩個年齡相仿的少年先後俯身下車。
向錦陽是先下來的那一個。
他微笑著,幫裴言拿上書包,腳步輕快地向裴家大宅走去。
夜晚的燈光翩然亮起。
聽到兒子低著頭說自己想接觸AI領域知識的時候,葉嵐庭壓根沒有試著看清他臉上的表情,揮揮手就答應了,承諾會幫他找老師輔導。
與互聯網相關的這些領域是未來的大勢所趨,現在連小學裡都有編程社團,她反倒嫌裴言開始得晚了。
而且這種小事,在丈夫那個被藏匿得很好的私生子麵前,根本算不了什麼。
葉嵐庭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
她想不通丈夫是怎樣做到背著自己弄出這些事來的,更想不通自己苦苦追查了這些天居然會一無所獲。
這不可能。
裴清沅那個帶著嘲諷的冷淡眼神時常浮現在葉嵐庭的夢魘裡。
她憎恨這種失控的感覺。
又是一個寂靜的夜晚,裴明鴻照例留在公司,裴言聽話地呆在房間裡看書,傭人們腳步小心地各司其職,誰也不敢觸怒這個麵色森寒的女主人。
她獨自坐在沒有旁人的花園裡,剝離了平時優雅高貴的笑容,麵無表情地注視著今晚格外黯淡的月亮,想著接下來還能怎麼辦。
直到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
葉嵐庭微微側眸,麵露不耐地望向在茶幾上的手機。
屏幕上顯示是未知號碼。
不是認識的人,也沒有顯示具體的手機號,隻有這不同尋常的四個字。
葉嵐庭有些錯愕,原本不想理會。
可月亮不見了,夜空裡的陰雲緩緩漂浮,遮住了最後一抹皎潔。
耳邊的鈴聲卻不肯停息。
片刻後,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接起。
在輕緩的電流聲中,葉嵐庭聽見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葉女士,適可而止。”
那是一道極其冷峻的聲音,有著令人難以忽視的倨傲,又自然地仿佛本該如此。
葉嵐庭怔住,她張了張嘴,出口的話語裡下意識便帶上了一絲謹慎。
“您是……?”
聽到她這樣問,男人像是笑了,低沉的笑意轉瞬即逝,很快淹沒在冷冽無機質的電流聲中,湧起絲絲寒意。
“你一直在調查我的兒子。”他似乎饒有興致,溫聲道,“怎麼樣,對結果滿意嗎?”
第44章
在這充滿了危險意味的話語麵前,葉嵐庭的手指驀地收緊,一種恍惚的情緒震顫著她的神經。
你一直在調查我的兒子……
她略顯遲鈍地拆解著這幾個字,嘗試拚湊出它背後的含義。
是那個孩子嗎?
“抱歉,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麼。”
葉嵐庭竭儘全力維持著語氣的鎮定,儘管內心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
原來那不是她丈夫的私生子嗎?
她明明從那個孩子的眉眼裡看出了丈夫的樣子……
“是嗎?”電話裡的那個男人有些遺憾地低笑一聲,“你換了三個私家偵探,可惜他們都無功而返,不過我最欣賞第一個,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葉嵐庭聽到這裡,麵露錯愕,她不敢回答這個問題,隻能儘量讓自己的呼吸顯得不那麼急促。
“因為我的兒子說很喜歡他戴的那頂鴨舌帽。”
男人的聲音裡帶上一絲寵溺,很快又變為徹骨的冷意。
“而且,他知道什麼時候該收手退出。”
葉嵐庭漸漸僵住。
第一個私家偵探給她找來了小男孩吃麵包的照片,但始終沒能找到任何可供提取身份信息的生物檢材,總覺得這樁看似尋常的抓外遇案子裡帶著一絲古怪,所以他主動向葉嵐庭提出不乾了,當時她還大發雷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直到這一刻葉嵐庭才知道,原來她一直以來的隱秘調查,全都被彆人看在眼裡。
她心知不可能再狡辯下去,躊躇片刻後,柔聲道:“對不起,我想這是一場誤會,我一定是找錯人了……”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電話那端又隱約傳來了一道孩子的聲音。
“爸爸,你還沒打完電話嗎?”稚嫩的童音裡帶著撒嬌的意味,“我要去看哥哥打籃球,訓練快開始了。”
葉嵐庭立刻意識到了這個孩子是誰,也猜到了這個孩子口中的哥哥是誰,她屏住呼吸聽著。
然後她聽見男人的聲音變得微微遙遠了一些,他用截然不同的柔和語氣應道:“好。”
“我希望你離他們遠一點。”再麵對她時,男人的語話語裡帶上些微不耐,“聽清楚了嗎?他們。”
不隻是這個來曆神秘的孩子,還包括他身邊的裴清沅。
葉嵐庭想要試著反駁,那明明是曾經與她朝夕相伴十多年的孩子,一個不知身份的外人有什麼資格來要求她遠離裴清沅?
而男人的下一句話卻讓她徹底打消了這些念頭。
“你和裴明鴻很相似,都喜歡做危險的事。”這道冷洌的聲音裡帶上了近乎憐憫的歎息,“質押股權套現後再投資,市值愈發漂亮,可杠杆越做越大……不覺得像在走鋼絲嗎?”
“不過剛好,我喜歡看彆人玩這樣的遊戲。”男人溫文爾雅地笑起來,“祝你們好運。”
這通電話到這裡戛然而止。
葉嵐庭的動作停滯了幾秒,隨即難以置信地點開手機通話頁麵,想要找出這個號碼,卻發現這條來電記錄消失無蹤,好像一切都隻是她的一個幻覺。
裴明鴻剛剛投資了幾家公司,可想要借質押融資套現,繼續擴大集團規模這件事根本沒有外傳,甚至連絕大多數股東都不知道,因為裴明鴻還在猶豫,沒有正式做出決定,隻是對她提起過。
他找了幾個信得過的人正在商量具體的操作方案,試圖在外表上包裝得天衣無縫,把風險降到最低的同時,博取最大化的利益。
這個來曆不明的男人又是怎麼知道這個消息的?
他最後的笑聲裡帶著不言自明的威脅。
葉嵐庭在驚慌失措之餘,第一反應就是要打電話通知裴明鴻,這件事有可能會被人作為把柄,但在號碼撥出之前,她又生生地縮回了手指。
如果裴明鴻追問起這個人是誰,為什麼會注意到他們,她該怎麼回答?
因為她不相信任何人的解釋,一意孤行地去調查這個所謂的私生子,然後惹到了一對根本查不到任何身份信息的父子嗎?
他們究竟是什麼來曆?
腦海裡思緒翻湧,葉嵐庭頹然地將身體抵在了椅背上。
她不能說,也不能在丈夫麵前表現出半分異樣。
否則她極力維護的這個家將會更快地分崩離析。
那個男人現在隻是口頭威脅,如果她不再去打擾那個小孩和裴清沅,是不是就什麼都不會發生?
她隻能這樣安慰自己。
在一種幾近虛脫般的感受裡,葉嵐庭神情茫然地從手機裡翻出了那張曾讓她耿耿於懷的照片。
畫麵中央的孩子依然全情投入地吃著手中的牛角麵包,有一張很純粹的笑臉。
這一次,她再也無法從那陌生的稚氣眉眼裡找出丈夫的痕跡。
她看出了一種遙遠的睥睨,令人遍體生寒。
怪不得她怎麼查都查不到這個孩子的資料,連她每次找上門去的時候都恰好見不到這個孩子的麵,而剛回到親生母親身邊不久的裴清沅決定獨自搬走。
一切看起來像是巧合與偶然,可背後卻是另一個人不動聲色的保護。
裴清沅是怎麼接觸到那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