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的要求。
下午顧客比較少的時候,何世文會強製小裴在一旁的小圓桌上看書寫作業,他知道小裴讀高三了,不能把假期時間全都浪費在兼職上。
麵包店難得清靜些的時刻裡,模樣清俊的少年在角落裡認真地看書,在這道獨特的風景線麵前,連走進來的客人都會下意識放輕腳步。
一切都保持著溫度恰好的寧靜。
何世文對這樣的日子很滿意。
六號傍晚,幾乎天天泡在麵包店裡的小裴第一次主動提出,明天要請假一天,今天晚上也有事要早點走。
何世文當然沒有反對,他看到過小裴的身份證,了然道:“明天是不是要去慶祝生日?”
裴清沅想了想,便點點頭:“生日這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生日快樂,明天玩得開心啊!要是有什麼事要幫忙就給我打電話。”何世文笑著感歎道,“我十八歲生日那天,起了個大早去網吧玩遊戲,玩得頭都暈了,還差點被我媽抓到。”
“不過現在想起來,還是很懷念,從這天起,終於可以做以前做不了的事了,對吧?”
裴清沅聽著他的絮叨,目光變得柔和:“嗯。”
“明天要是有空,就來店裡吃蛋糕,沒空的話後天也行。”何世文悄悄放低了聲音,“前兩天有客人訂做了一個很漂亮的蛋糕,正好也是明天提貨,我覺得樣子很好看,就是太大了,回頭給你做個迷你版的嘗嘗。”
裴清沅沒有拒絕他的好意,而是認真地道謝:“謝謝何叔叔。”
燈光溫暖的店裡,何世文目送少年騎著車離開,直到身影消失後,才感慨地回過頭。
真是個努力生活的孩子。
今天裴清沅沒有按以往的路線直接回家,而是騎向了那個矗立著一片片淺米色樓房的小區。
季桐幫他約了好幾家業主,全都是分析過信息後精挑細選出來的,今天看完房後,明天就能簽合同搬家。
一想到這裡,裴清沅一貫冷淡的神情裡也漫上了細微的期待。
路上,他還接到了付成澤等人打來的電話。
“裴哥,作業寫完了嗎!”
電話那邊鬨哄哄的,有好幾個人都在同時說話。
“肯定做完了,我路過星月的時候老是看見裴哥在寫作業,你快問重點!”
“要抄作業的時候就裴哥,球場上單挑輸了就小裴……”
“閉嘴!你是不是想打架!”
“你們煩不煩!快點寫卷子,就剩一天了!”付成澤連忙喝住旁邊這群傻大個,然後糾結片刻,扭捏道,“那個,要是你做完了,能不能……”
裴清沅誠實道:“做完了,但我們班布置的卷子跟其他班都不一樣,抄不了,你們要是不會做,我可以教。”
聽筒裡立刻傳來陣陣哀嚎,夾雜著諸如“三班老師怎麼搞特殊啊”“快翻通訊錄找下一個”“看看人家小裴這時間管理”之類的聲音。
付成澤也哀嚎了一陣,隨即又平複下來:“算了算了,大不了不做了,反正老師也習慣了。”
“對了,明天出來玩嗎?一起去唱歌啊!”
他便認真地回答:“明天不行,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付成澤隻好失望道:“好吧,大忙人。”
電話那端寂靜了一刹那,就在裴清沅以為對麵已經掛斷的時候,卻猛然爆發出一陣整齊的喊聲。
“十八歲生日快樂!”
無比熱烈的聲音穿過電波向他湧來。
在暖意熏人的風裡,少年的麵孔上終於泛起淡淡的笑意。
“謝謝。”
他小聲回應,更用力地踩下踏板,騎向前方那片陽台寬闊的樓房。
這天晚上九點,裴清沅最後一次回到羅家,也是近期回來最早的一次。
他帶著兩個新買的紙箱進門,正在客廳裡躊躇的羅秀雲略感意外地看過去,發現兒子的表情看起來竟隱隱帶著點喜悅。
前幾天她主動提出要給裴言過生日,裴言點頭答應了,似乎很期待她的到來,而羅秀雲冷靜下來之後,倒是有些發愁。
她一時間忘記了,這兩個孩子是同一天出生的,要過同樣的十八歲生日。
她去給裴言過生日,那裴清沅怎麼辦呢?
羅秀雲糾結了好幾天。
當下看見兒子難得這麼早回來,臉色也和緩,她心裡慪了很久的氣倒是莫名消了,主動道:“拿箱子來收拾屋子啊?”
裴清沅抬眸看她,點點頭。
“哦,那你動作小心點。”羅秀雲叮囑道,“言言那些東西你都收到一起給我就行。”
少年沒有應聲,也沒有反駁,隻是安靜地拿著紙箱走進房間。
第二天早晨,裴清沅起得很早,似乎一大早就在收拾房間了。
羅秀雲在外麵聽了半天動靜,總算下定決心,敲敲門,低聲道:“我白天有點事,要出去一趟,下午就買菜回來……給你過生日。”
手心手背她都割舍不下,隻能想出這個折中的辦法,先去裴家給裴言慶祝生日,下午回來再給裴清沅做頓好吃的。
想起前一陣兩人之間的衝突,和昨晚兒子罕見的溫順,羅秀雲忍不住勸道:“從今天起你就是個大人了,要聽話啊,以前的事都過去了,往後咱們娘倆還要好好過日子呢……”
房門被打開了一條縫,裴清沅站在門背後,靜靜地看著她。
“我知道了。”他說。
羅秀雲頓時放下心來:“那我先出門了啊,晚點就回來。”
房間裡的人低聲應道:“再見。”
她聽見兒子今天這麼懂事地和自己道彆,心情舒暢,便帶著笑容出門了。
隻是她最終回家的時間,比她承諾的要晚得多。
在裴言這場盛大的成人禮上,羅秀雲見到了許多之前在電視上才能看見的人,她一開始還離裴言很近,後來不知不覺就越來越遠,也許是被其他人隔開了,也許是她自己露了怯。
她站在宴會廳的角落裡,仰頭看著前方那個被燦金光芒籠罩著的,看起來光鮮亮麗、完美無瑕的家庭。
西裝革履的父親,美麗高貴的母親,和乖巧得像個小王子一樣的兒子,無數笑臉簇擁著他們,遙遠又瑰麗的世界裡,人們連歡笑都有著微妙的聲調和尺度。
羅秀雲惶惶然地往角落裡鑽,終於意識到自己的格格不入,心想是不是該走了。
可言言說,看到她來很開心。
所以稀裡糊塗地,她一直待到了晚上才離開。
菜場已臨近收市,羅秀雲草草挑了點肉和菜,又在離家最近的麵包店裡買了一個現成的小蛋糕,匆忙趕回家。
上樓的時候,聞著隔壁人家傳出來的飯香,那些浮華靡麗的景象不停在她腦海裡打轉,攪得人額角生疼。
她甚至第一次有些想念那個很少說話,總是安靜待在房間裡看書的兒子。
羅秀雲拿出鑰匙打開家門,客廳裡一片漆黑,她沒有在意,知道羅誌昌肯定是出去找工友喝酒看球了。
她放下菜,主動去敲裴清沅的房門,正暗自懊惱著又要對上一張冷臉,卻半晌無人應聲。
房門底部的縫隙裡同樣是黑漆漆的,沒有一絲光透出來。
羅秀雲怔了怔,伸手旋開了門把。
這個狹小擁擠的房間沒有開燈,隻有窗外淡淡的月光落進來,為冰冷的家具鍍上一層光暈。
羅秀雲目光所及之處,全都是裴言用過的東西,它們曾被她很好地保存著,於是後來者也絲毫沒有逾距,沒有擅自做任何改變。
整潔的床鋪,空無一物的書桌台麵,被塞得滿滿當當的書櫃……一切陳設都恢複如初,連那個裴清沅一直用來放書的紙箱也不見了。
屬於另一個孩子的痕跡徹底消失了。
仿佛他從沒有出現過。
第24章
羅秀雲差點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思○兔○在○線○閱○讀○
麵對著這個空蕩蕩的房間,她不由自主地喊了一聲:“……清沅?”
當然沒有人回應。
不安的聲音孤零零地落進冷冽的空氣。
一種莫名的心慌霎時湧了上來。
羅秀雲像無頭蒼蠅似的在房間裡踱了幾步,連忙從口袋裡掏手機,想給裴清沅打個電話,問問他莫名其妙跑到哪裡去了。
就在她要撥出號碼的時候,餘光掃到了書桌在月光裡顯得微微泛白的一塊地方。
那個用了十多年的老式台燈下麵,壓著一張寫有字的紙條,這是整個房間裡唯一比過去多出來的一樣東西,輕薄又不起眼。
羅秀雲的身體頓時僵硬起來,她意識到了什麼。
這不是一次莫名其妙的消失。
她發了幾秒鐘呆,咬咬牙,走上前拿起紙,順手打開了台燈。
紙上的字跡很好看,是那種每個家長都會喜歡的漂亮端正的字體。
這好像是她第一次如此認真地看兒子寫的字。
內容不多,隻有清清淡淡的幾行。
[今天我成年了,可以獨立生活,所以我搬出去住了。]
[我會自己養活自己,不用再為我付出多餘的精力。]
最後兩行字間隔得要遠一些,筆跡也顯得猶豫,像是想了很久後才加上的。
[我不想念那裡的生活,也不嫌棄這裡的日子,隻是想要一個真正屬於我的房間。]
[不過現在,已經不需要了。]
羅秀雲反反複複看了許多遍,她一時失語,目光茫然地暈開。
眼前的台燈投下暖黃的光,雖然款式老舊,卻始終被保存得很好,唯獨底座上有許多用水彩筆畫下的圖案。
鮮豔笨拙的線條裡有一個大大的笑臉,那是另一個孩子稚嫩的筆跡,此刻越過漫長的時光,正朝她天真爛漫地微笑著。
可這個如今已經長大的孩子,已經不會這樣笑了,在成年這天的盛大筵席上,他的笑容始終柔軟溫馴,有著穩定不變的優雅弧度。
正是在那一刻,羅秀雲無比清晰地意識到,裴言離她越來越遠了。
她不再是裴言口中的媽媽,而是“阿姨”。
他到底不是她親生的孩子。
所以羅秀雲提著不算豐富的菜和不夠鄭重的蛋糕上樓的時候,倒是想過,往後要對兒子再關心些,畢竟以後就是她們母子相依為命了。
雖然她回來的時間要比預計得晚,中途也沒想起來要打電話跟兒子說一聲,也許是因為她覺得兒子一定會在家裡等著的。
他畢竟是需要母親來給自己慶祝生日的。
可裴清沅並沒有如她所料的那樣,在冷清的屋子裡徒勞地從白天等到黑夜。
那個似乎從小就不愛笑的孩子,在等到她回來之前,就帶著自己所有的東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羅秀雲久久地站在書桌前沒有動,半晌之後,她的臉色微微漲紅起來,不知是難堪還是憤怒。
像是為了反駁那張紙條上平靜委婉的控訴,她猛地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