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頁(1 / 1)

養鯤日常 羽萌 4342 字 5個月前

袋的瞬間睜眼,倦倦地喚了一聲“師姐”。

隨著這聲呼聲,那明月與雪峰便懸在喬瑜玖魂中了。然而喬瑜玖心硬如鐵,手中的光束槍紋絲不動,她甚至微微含笑。

“師弟……夢域之主,你有什麼話想留下來?”

這是要催他留遺言。

危星緊緊盯著喬瑜玖,雇傭兵的本能讓他一刻不停地尋找著機會,然而喬瑜玖這女人實在太可怕了,她根本沒有半點破綻,這令危星感到絕望。

他想不出該如何擊敗喬瑜玖,保護明顯處於關鍵蓄力期的謝圖南。

命懸一線,謝圖南卻表現得十分平靜,隻是倦倦問道。

“師姐,你為什麼要追隨【魘】?”

大樓外,塵埃漫天,遮蔽天光。整座城正在加速逃離,為此可以舍棄一些小小的零件,比如天上的擬造的太陽。堿城將太陽拋在身後,城中暗下,光感夜燈大片亮起,如果不是街道上空無一人,幾乎叫人疑心這座城還沉浸在昔日燈火太平的夢裡。

但並不是的,隨著飛行與逃亡,堿城圓潤的邊沿發生了一些變化,外圍荒原坍塌,成了岩石與沙土的蝶翼,堿城破繭而出,終於呈現了蝴蝶的麵貌。

巨大的鯤鵬正率領妖獸們與【魘】抗衡,他受傷了,鮮血灑下,隻是心心念念的,依舊是從他背上掉落的謝圖南。宴長樂的無憂劍上崩出一道裂痕,商貫月慌亂地扶住他,手足無措。

“你這……我、我怎麼幫幫你啊!”

宴長樂吐出一口血,他想重新站起身,奈何命器受損,身體也到達極限。他盯著那些湧動而來威脅學長夢境的東西,用力推了推身邊的商貫月。

“去啊。”他又掙紮了一下,隻不過是讓傷口崩裂得更大而已,鮮血溢滿齒間,商貫月隻是看著他這執著的樣子,就感覺自己要哭出來了。

怎麼拚成這樣啊!他不怕痛的嗎?他不怕死的嗎?!

商貫月握著槍的手在微微顫唞,隻剩他一個了,沒人來幫他,在今天之前,他還隻是個為休假而快樂,為摸魚而暗喜的平凡上班族……不,後來他乾脆連上班族都不是了,整天跟著謝圖南到處冒險。

謝圖南……

他的視線輕輕向後漂移,接著,開始發抖。

——他抖得幾乎要握不住槍。

謝圖南那麼強,依舊被擊落;鯤鵬負隅頑抗,卻顯得那樣無力,他商貫月又能做什麼呢?

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經也如今日般,遙望雲端上龐然的影子。那是鯤鵬,妖獸的皇,永遠地遊蕩霜天,永不降落,也永遠不可企及。

【可是——總要去試試。】

白衣的器者說道。

他們共飲於月下,瓊花滿枝,落地如玉碎,白衣器者舉杯,神情卻如舉劍。

【貫月,昨日鯤鵬覆滅一整個宗門,如今又向懸天淩雲二宗來。】

【你問我,若鯤鵬來,該當如何?】

瓊花下,白衣器者轉過蒼色眼瞳。

【我的答案隻有一個——】

握槍的手驟然收緊,商貫月想,他總得出息點,因為說出那話的謝圖南是他的朋友。

“彆想過來!”長槍重重拄地,商貫月喃喃的,滿眼依舊掛著害怕的眼淚,“……除非踏過我的屍體。”

北海科技的大樓中,喬瑜玖依舊溫柔地讓謝圖南枕著自己的腿,仿佛寵愛幼弟的長姐。謝圖南的問話響在她耳中,她低低笑了。

“我不是那種會說一堆廢話來解釋的反派。”她冷靜地說道,“彆想分散我的注意力……再見了。”

扣動扳機的手卻被謝圖南的一個小動作止住,隻見謝圖南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枚綠瑩瑩的東西,看上去像一小塊玻璃碎片,隻是已經被打磨得很圓潤了,如同一枚碧瑩瑩的寶石。喬瑜玖挑眉,扳機卻越扣越緊,直到謝圖南輕聲說道。

“師姐,翡翠城。”

刹那之間,喬瑜玖的思緒像坐上了一架翠色的紙飛機,飛向那滿是綠玻璃的街道中。喬瑜玖分明記得,自己在少女時便追隨【魘】,而如今,這些記憶出現了一些翠綠的裂紋。

謝圖南的聲音遊絲一樣懸著。

“師姐,你怎麼是少年時就追隨【魘】呢?翡翠城毀滅的當日,我們不是……”

“還見過嗎?”

街道,紙飛機,玻璃上的倒影,遞向灰瞳孩子的甜筒,這些記憶正慢慢向喬瑜玖走來。她發覺自己的記憶區出現了一些故障,一些亂碼,亂碼之中,年幼的謝圖南呆呆地踮起腳,從她手裡接過一隻甜筒。

可是,她明明已經追隨【魘】數十年,作為走狗獵犬,毀滅了無數個夢域,她明明……她的記憶……

破綻稍縱即逝,危星瘋了一樣撲上來,勒緊喬瑜玖的脖子。喬瑜玖倒仰著,睜著眼,顛倒的世界中,她還在極速回想。

……真奇怪啊。

“錚”的一聲,如一道古舊的弦響,喬瑜玖的眼珠轉動了一下。

懸天劍蓄滿劍意,謝圖南終於可以自由行動,他的左臂有些疼痛,這都不礙事,左手打開,花枝生長,很快長成一棵巨樹攀上大樓,枝葉搖動,謝圖南就通過這棵樹升上去。

婆娑枝葉映入喬瑜玖眼中,她的眼睛睜到眼角都要開裂,又忽然卸了力氣一樣,把眼睛半閉起來。

她還真的見過,這種撐開一切、庇護一切的樹……在翡翠城的廢墟上,在堿城的脊骨上。

是謝圖南。

她的記憶被人動了手腳,塞入虛假的所謂曾經。喬瑜玖可以追隨【魘】,可以向它跪拜,可是誰若是把她當做醜角,把她當成棋子……

好啊。

她在心裡抑揚地歎了一聲。

她本就天生反骨。

百獸圖譜展開,喬瑜玖輕輕撫摸上麵靈動的鳥獸蟲魚,一把掀翻了試圖壓製她的危星。

“走開點,小家夥。”她挑高眉梢,“我去料理點跟謝圖南無關的,私人恩怨。”

*

“……走吧,靈魚。”

危星殷殷地詢問著,仿生人少女一動不動,將頭埋在手臂間。

危星短暫地離開了一會兒,從休息間的廢墟中勉強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他將那件東西拆開,是不知道那名女員工留下來的未開封的女式長襪,他單膝跪下來,一點點把長襪套在少女殘缺的小腿上。

一滴水砸在他手背上,危星專心整理長襪的邊緣。越來越多的水滴砸落下來,他終於用長襪遮掩了少女殘缺的小腿,接著背對她蹲身。

“靈魚,我們走吧。”

“……我哭了。”仿生人少女抬起掛滿淚水的臉,“我為什麼哭了?”

“因為人類本就會為肢體殘缺而悲傷,更何況,你是個這樣漂亮的女孩子。”雇傭兵柔和地說道,“我們走吧。”

他背起仿生人少女,從裂口處走出大樓。在這裡,他看到空中綻開的如虹如龍的劍光,聽到百獸的震吼,聽到了鯤鵬的鳴叫。

堿城驟然起了一陣大風,大群彩色蝴蝶也在城周湧動著,鳥在%e5%90%9f詩,八千歲眉目舒朗。

【春城無處不飛花……】

【無處不飛花……】

黑霧被打成了很小的一團,夾著尾巴,哀哀的,謝圖南把它一路打出城去。【魘】是殺不死的,噩夢永遠存在,謝圖南所能做的,是帶著他的堿城儘可能離對方遠一點。剛才,他不僅揮出了一劍,還敲了【魘】一鍋蓋,發射了一枚泄壓閥暗器。

最後一擊卻並非謝圖南給予。

他看著師姐背影颯然,麵向【魘】的黑霧。

“我們還會見麵的,師弟。”

師姐向他笑道,如當年在雪峰上,明月下。她把月亮掛上酒壺,望見雲端花海。

“在我處理完一些事情之後。”

謝圖南令整座城像飛船一樣遷躍,跑到了很遠的地方。

一切都在醒來,他們前往夢城。

【居民朋友們,我們的城市正在前行——】

【災難已經過去,未來是全新的。】

菜市場旁邊的民房中,一扇窗打開,身穿寬大外套頭發五顏六色的女孩推開窗,她吹炸了一個泡泡,托著腮,聽全城廣播中傳來的聲音,末了笑著回頭。

“爺爺,是南南哥!南南哥在播音!”││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謔!”疤頭也靠在窗邊,金屬腦袋反著光,“播音員,真場麵。”

廣播裡,有弦樂一響,是吉他。細細的弦奏出流暢的音,傳入每一個居民耳中,令人像伸了個懶腰一樣,通體鬆軟而舒適。

——一些奇妙的東西正在產生。

貓貓頭氣球漂浮起來,戴眼鏡的老師謹慎地研究一隻樹懶,挖掘機衝破了牆壁,一堆奇妙的小房子歪歪斜斜,還有人興奮地大喊大叫,緊緊抱住憑空出現的一隻熊貓……

謝圖南的那座筒子樓裡,小狗球球汪汪直叫,老人一手把它安撫住,望著桌邊漸漸出現的老太太和年輕女孩,眼睛被淚水充滿。

“彆叫,球球,彆叫。”

他輕聲說道,仿佛怕驚醒了一場夢。

“我還以為你們永遠走了,再不回來看我啦……”

“現在好了……現在好了……”

謝圖南正在北海科技碩果僅存的大樓頂上彈奏,這裡有風,他的曲子也就能傳遍全城。

他彈著吉他,吹著風,不由得微笑。

“春城無處不飛花……”

他%e5%90%9f唱《春城》,整座城於是繁花堆就。

“風來——”

風便來。

“雨來——”

雨便來。

謝圖南最後撥了一下弦,那龐然大物早已迫不及待,不等他開口,就騰雲而起,翻入雲海。

“鯤來早了。”謝圖南一本正經,“翻回去,再來一遍。”

“……南南!”

有人發出了抱怨。

青年換上了一身淺色風衣,依舊是輕快的夢般的氣場,他與謝圖南一起看向雲海深處。

“那裡,就是夢城嗎?”

“嗯。”

“幾乎每個人都會做夢的夢城?”

“嗯。”

是謝培風向他描述過的世界,謝圖南不能不滿心期待。他的灰眼睛望著雲海裂開的一道細縫,盯住就舍不得眨動,好久之後,他才終於疲倦地闔上眼。

肩膀微沉,謝培風側頭,隻見這夢域的主人,戴冠的國王陛下,如今安靜地在他懷裡睡著了。謝培風將他擁入懷中,想了想,似是覺得不放心,又化為鯤的模樣,將謝圖南覆蓋在自己的魚鱗與羽翼之間。

他並不擔心謝圖南會長睡不醒。

依偎著謝圖南,鯤也睡了,做了一個似是而非的夢。夢裡,他時而變成鯤,遨遊在萬頃雲海上;時而又變成人,漫步於紅塵廣廈間。

——不知我之夢為鯤與,鯤之夢為我與。


本文已閱讀完畢,歡迎

感謝上傳分享本文,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