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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雲之上 林光曦 4262 字 6個月前

“病人從大巴上摔下來時應該是高血壓發作導致的頭昏,顱腦直接撞擊到地麵,顱內壓過高從而引發了腦疝。”

“怎麼會是高血壓?”劉麗亞激動道,“我媽從沒有高血壓的症狀啊!”

鄧弓在旁邊勸她:“你彆急,先聽韓醫生說完。”

韓醫生儘量用委婉的語氣解釋:“很多病人在被查出高血壓之前都會有一段時間頭暈的症狀,隻是這種頭暈的程度因人而異,也容易被病人自身或身邊人忽視。”

“我們真的儘力搶救了,但你母親的部分腦組織被壓迫時間過長,送到醫院時已經休克。”

感覺到劉麗亞抓著自己的手指開始發抖,鄧弓扶著她到椅子上坐下:“麗亞你冷靜點,事情已經發生了,你這麼激動對身體沒好處。”

黃曉偌也在旁邊勸道:“是啊阿姨,你彆太難過了。”

“外婆這麼走了其實對她來說是一種解脫。她的情況太凶險,就算搶救回來大概率也是長期昏迷或者癱瘓。”

黃曉偌的這番話是站在醫者的立場,雖然不中聽,但是劉麗亞明白,黃曉偌想讓自己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可那是她的母親!

趴在鄧弓肩膀上,劉麗亞逼著自己不能失控,淚水卻還是不斷滾落。鄧弓拍著她的後背安撫,她卻越哭越停不下來,直到鄧弓提到了陳洛愉,她才想起兒子還需要自己。

緩了片刻後,她推開鄧弓,接過黃曉偌遞的紙巾,擦乾淨臉走到陳洛愉麵前。

她穿著高跟鞋,鞋跟與地麵接觸的聲音傳進陳洛愉的耳朵裡,陳洛愉卻像聽不到一樣,始終保持著她來時那個蜷縮的動作,把臉埋在膝蓋間。

劉麗亞蹲下來,摸了摸他的頭發,哽咽道:“想哭就哭出來,彆忍著。”

陳洛愉仍舊沒有反應,他既不說話也不動,像一座有體溫的雕塑被擺放在牆角。劉麗亞想把他扶起,發現他左手抓著手機,又記起陳飛麟那件事。

以她對陳洛愉的了解,如果知道陳飛麟出事,恐怕不會蹲在這裡什麼也不做。她試著去拿手機,剛想抽出來就被陳洛愉捏緊了。

一直垂著的腦袋緩緩抬起,她看到一張失去表情的臉。

陳洛愉的眼神很麻木,既沒有焦點,也沒有悲痛或激動的反應。他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劉麗亞,這讓劉麗亞想起了以前在家,孫紅去叫他起床時,自己經常會看到這麼一張臉。

陳洛愉沒有起床氣,但他習慣賴床。孫紅總是很有耐心地一遍遍把他叫醒,催著他下床洗漱,幫他整理睡亂的被子和床單。

因為有了孫紅,所以劉麗亞可以放心地去北京闖蕩事業;因為有了孫紅,所以她和陳洛愉之間就算再劍拔弩張意見相左,也能維係住母子親情;因為有了孫紅,所以她每次回來的時候,還是有一個完整的家會開門迎接她。

現在卻不再有了。

陳洛愉抬起手臂,抹去劉麗亞眼角的淚,在劉麗亞的手指觸碰到他下巴上的紗布,叫了他一聲“小愉”時,他閉了閉眼,強忍著的情緒終於崩潰了。

他抱緊劉麗亞,緊到自己的雙臂都在發抖。如果可以,他多希望時間能倒退,他能回到可以這麼抱著孫紅,聽孫紅也這麼叫他的時候。

於他而言,孫紅一直是比劉麗亞更親的存在。從小到大他都是在孫紅的陪伴下成長,孫紅對他的付出,對他的理解和包容遠遠超過了他的母親。如果沒有孫紅,早在他念小學的那段時間,可能就會因為那些惡劣的欺負而自暴自棄了。

他可以接受一輩子沒有父親,也可以接受母親在很小的時候就離開身邊,但他無法接受沒有外婆在的日子。

他從來就沒有想過,他會這麼突然地失去他的外婆,甚至連最後一眼都來不及見到。

孫紅是因為劉麗亞的一句話才會回來的,可罪魁禍首卻是他啊!

是他做了讓劉麗亞不省心的事,是他堅持要認陳方文,是他錯誤的固執才導致了這一切,所以這是他的報應吧?

劉麗亞一直跪在地上抱著陳洛愉,鄧弓在幾步開外看著,聽到陳洛愉開始上氣不接下氣了,鄧弓走過來,俯身拍拍他的肩膀:“彆再哭了,你這樣外婆泉下有知也會傷心的。”

劉麗亞看了鄧弓一眼,想要搖頭示意他彆說了,懷中的人卻忽然沒了聲音,隨後她就被推開。

胡亂地抹了把臉,陳洛愉撐著牆壁站起,含糊不清地說了句“我去洗臉”就往前麵走。

劉麗亞在身後叫他也不停,反而加快腳步進入轉角的洗手間,推開一扇隔間門進去後,他靠著牆壁,淚水又一次失控了。

洗手間裡還有其他人在,他不能發出聲音,隻好咬住手臂,緊緊閉著眼睛。不知過了多久,那種撕裂般難受的感覺終於沒那麼強烈了,身體猶如被掏空一樣,連呼吸這種本能都變得費勁。

他捂著額頭,等緩過了這口氣才拿出手機想打給陳飛麟,卻在鎖屏上看到陳飛麟發來的微信留言。

【家裡臨時有急事,我要馬上趕回老家一趟,手機快沒電了,我先關機,等事情解決完再聯係你】

在陳洛愉去了洗手間後,劉麗亞在鄧弓的攙扶下站直,說:“我想去看下媽。”

鄧弓道:“我陪你進去。”

她又對走過來的黃曉偌說:“曉偌,阿姨進去一下,麻煩你在這等等洛愉。”

“好,阿姨你放心吧。”

劉麗亞謝過她,跟著韓醫生進去了。見到麵容安詳的孫紅時,劉麗亞捂住嘴,淚水再次滾落。

她依偎著鄧弓哭了好一會兒,直到手機鈴聲響起才止住哭泣,走到角落接聽。

“劉小姐,我見到陳初燕了,她已經知道陳飛麟出事,著急想要見你。”

抹去睫毛上的淚水,劉麗亞低聲道:“你把她帶到新街派出所附近的安利大廈,我大概半小時就到。”

回到鄧弓身邊,劉麗亞說:“老鄧,我有點急事要馬上去處理,媽這邊……”

鄧弓說:“你先去,我來安排。”

“那小愉……”劉麗亞繼續欲言又止地看著鄧弓。

“放心,我也會照顧好他。”

“那就好。”劉麗亞放心了,最後看一眼病床上的孫紅,捂著嘴離開。

坐上出租車後,她打給之前拜托的那位本地律師朋友,對方姓高,說已經收集了初步的信息。她讓高律師發到自己的郵箱,點開仔細查閱,等到了目的地時,她對這起事件已經有了大致了解,心中也有了盤算。

蔡把陳初燕帶到二樓的咖啡店裡,給她點一杯拿鐵就先離開了。劉麗亞到的時候先站在角落觀察了一陣,陳初燕穿著藍白相間的運動款校服,紮著高馬尾,很拘謹地坐在休息椅上。她不時地往入口處張望,表情顯得很不安,一直沒碰過麵前的冰拿鐵。

整了整鬢角的發絲,劉麗亞推門進去,徑直走到陳初燕麵前坐下。

陳初燕的脊背一下繃直了,緊張地看著劉麗亞。劉麗亞沒有隱瞞自己的身份,她道:“我是陳洛愉的母親,是來幫你哥哥的。”

她主動介紹自己,陳初燕的雙手抓著膝蓋上的布料,眼睛一下就紅了:“阿姨您好,我是陳初燕,謝謝您願意幫忙。”

陳初燕知道陳飛麟在律所實習,但她並不知道具體是哪一家,因此當蔡找到她說陳飛麟出事了,她整個人都是懵的,又聽說陳洛愉的媽媽是律師,可以幫助陳飛麟時,她立刻答應見麵。②本②作②品②由②思②兔②在②線②閱②讀②網②友②整②理②上②傳②

麵前這個女孩也曾出現在蔡之前提供的照片裡,劉麗亞不清楚她和陳洛愉的關係有多好,不過要先杜絕她聯係陳洛愉,於是坦言陳洛愉的外婆剛剛去世,希望她不要打擾陳洛愉。

原以為陳初燕會猶豫一下,沒想到這個女孩的眼淚直接掉下來了,低著頭道:“對不起,這種時候還打擾您和洛愉哥,真的很對不起。”

劉麗亞沒說話,見她抹了把眼淚,目光堅定地看著自己:“阿姨,這件事就不麻煩你們了,我自己想辦法吧。”

劉麗亞問她:“你有什麼辦法?”

“我,”陳初燕頓了頓,“我先去見我哥,他是讀法學的,又在律師事務所實習,應該會有辦法自救。”

關於陳飛麟自救這一點,劉麗亞在來時也想過了,不過她未出口的話被高律師的來電打斷了。

她接起,才聽一句臉色就沉了下來,在陳初燕焦慮的目光中低聲道:“你哥的案子沒辦法自救了。”

“為什麼?”

“傷者在十幾分鐘前不治身亡,”劉麗亞嚴肅地說,“現在案件性質完全變了,不管是不是意外,這都是刑事案,一旦判刑你哥的前途就毀了。”

陳初燕的臉色慘白,後背無力地撞在椅子上。劉麗亞走到她旁邊坐下,握住她冒汗的手心,安慰道:“彆怕,現在我先去找你哥,我會作為他的辯護律師了解案件的經過,再看看有什麼辦法可以幫他。”

征求了陳初燕的同意,劉麗亞便帶著她去新街派出所,見到這起案件的負責人李隊長。

陳元鑫死亡的消息傳到派出所後,李隊長也把情況告知了陳飛麟,由於案件性質轉變,目前已經正式立案審查。

劉麗亞遞上名片,李隊長讓她稍等,二十多分鐘後才回到辦公室,說陳飛麟剛才被移送看守所了。

劉麗亞便和李隊長單獨聊了一會兒,大致了解了案件目前的情況後才帶著陳初燕離開。她安慰陳初燕幾句,又叫來蔡把陳初燕先帶回去休息,自己則馬不停蹄地趕去看守所,等終於見到陳飛麟已經很晚了。

陳飛麟才經曆過問詢,加上在火場以及後來聽聞陳元鑫死訊的打擊,神情顯得很憔悴。而在得知劉麗亞就是陳洛愉的母親時,他更是整個人都僵住,半晌也說不出一句話。

劉麗亞奔波了一整天也很疲倦,尤其她還是放著孫紅的後事沒處理趕來的,對陳飛麟不可能有耐心,因此一上來就直奔主題。

公安機關偵查需要時間,不過根據現場初步鑒定,起火點是廚房的煤氣灶,陳飛麟的供述中也表示了自己在煮東西,由於著急出門才忘記關火。

以劉麗亞之前對陳飛麟背調的了解,以及此刻觀察陳飛麟的反應來看,陳飛麟應該沒有撒謊。而且他是學法的,即便要犯罪也不可能選擇這麼漏洞百出的方式。蔡在剛才發的消息中也補充了出事前陳飛麟陪著陳洛愉去了醫院,綜合這些考慮,劉麗亞便猜出了整件事的經過。

隻是她沒想到會牽扯進陳洛愉,就在她考慮應對辦法的時候,陳飛麟開口了:“洛愉的外婆,怎麼樣了?”

他的話讓劉麗亞想起了醫院那一眼,喉嚨一酸,劉麗亞道:“人已經不在了。”

陳飛麟很吃驚,剛說完“怎麼會……”就被她冷著聲打斷:“與其有閒工夫去關心好朋友的外婆,不如先想想自己的麻煩該怎麼解決。”

避開她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