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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溫絳緩緩開口。

“當時午夢千山深陷抄襲風波的時候,她選擇認了這個不實罪名,那時的我很不理解,她隻說,等我有了孩子會理解她的做法。”

霍卿章握著方向盤的手驟然收緊。

“代表,你還記得自己是怎麼長大的麼。”溫絳看向霍卿章,輕聲詢問。

霍卿章記得,記得所有的愛而不得,記得無法說出口的喜歡,也記得他的選擇或許會給對方帶來災難。

所以變成了現在這樣,閉口不言。

溫絳慢慢看向窗外。

頭頂的天空,是黑布被咬出了無數的小洞,密密麻麻,透過來外界的亮光。

他輕笑一聲:“我不記得了。”

溫絳撥弄著自己的手指,垂下了眼眸: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爸爸牽著我的手是什麼感覺,媽媽又說過哪些話,已經全部忘記了,沒有父母參與的成長,是一片空白。”

“而我,想上娃綜的原因,是想學習一些育兒經驗,因為我的父母沒有機會教會我怎麼去做彆人的父母。”

“我知道,拿錢辦事履行合約,我將來是不能見我的孩子的。”

溫絳深吸一口氣,望著眼前越來越模糊的畫麵:

“但我還是會幻想,如果有一朝一日我和他在大街上相遇,哪怕隻有短短幾分鐘,哪怕我說不出什麼為人處世的大道理,至少,能教他學會簡單的係鞋帶也好啊。”

溫絳抬起頭,看著霍卿章的眼底波瀾湧動:

“作為一個母親,總得教給他什麼吧。”

霍卿章漸漸睜大了雙眼,這番話說出口後,夠樸實,也足夠在他內心引發大地震。

“溫絳。”霍卿章鬆開緊握的雙手,淡淡道,“合約作廢,和我一起把孩子養大,好麼。”

溫絳:榆木腦袋!說句喜歡會死麼?

“代表是不是做領導做習慣了,總是這樣頤指氣使,合約是你要簽訂的,作廢也是你說的,什麼都讓你說了。”溫絳笑道。

“你說得也不少。”霍卿章重新發動了車子。

而且每一句,每一個字,都能輕易混亂他的思緒。

“我知道了,綜藝節目你去吧,但要和你約法三章。”霍卿章妥協了。

事實上,就算他不妥協溫絳大抵也不會采納他的建議。

溫絳暗暗翻了個白眼。又來,是不是當領導的都這德行。

“第一,注意安全,自己最重要,其他的隻是順帶。”霍卿章伸出一根手指。

溫絳點點頭:“知道了。”

“第二,量力而行,現在的小孩不好帶,不要太掏心掏肺內耗自己的情緒。”

溫絳點頭點頭。

“第三。”霍卿章忽然戛然而止,嘴唇抿出漂亮的弧度。

“第三?”溫絳追問。

“第三……偶爾,也要想想我。”說完,霍卿章像是掩飾一般,隨手點開車載音樂。

溫絳彆過臉,努力克製住笑。

有時候也會覺得霍卿章其實還挺可愛。

溫絳:“知道了。”

車內變得安靜,穿過跨海大橋時,隔著車窗,溫絳似乎也能感受到海風鹹腥的氣味。

一陣一陣。

跨海大橋下麵是老城區,道路狹窄擁擠,像羊的腸子,彎彎繞繞。

晉海是座島城的同時也是依山而建,老城區尤為明顯,全是高低不平的上下坡。

這兩年,所有的產業幾乎都圍繞著以亞士電子為中心的商圈而建,老城區人走樓空,顯得蕭條寂寥。

這裡還保留著上世紀的老舊平房,像新時代的補丁,格格不入。

溫絳正靠著車窗昏昏欲睡,忽然不知什麼原因,一下子睜開了眼。

緊接著,他看到幾個黑衣男人滿臉戾氣地衝進一處窄胡同。

沒過多久,一個穿著黑色毛衣的男孩從裡麵衝出來,雖然身姿靈巧,但寡不敵眾,很快被那幫黑衣男人追上。

溫絳倏然清醒過來,抬手按住霍卿章的大腿:“代表,停車!”

第43章

霍卿章慢慢將車子停在路邊,沒急著開鎖。

溫絳推動門把手,半天,推不開,眉間緊蹙:“代表讓我下去。”

“去哪。”

“看見熟人了。”

霍卿章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七八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子圍著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男孩,橫眉豎眼的模樣看起來絕非善類。

霍卿章還是沒開門,隻是落了窗戶。

這幾個身著黑西裝的男人中間,為首的的是一個體型龐大似鐵塔一樣的壯漢,他將男孩推到牆角,動作極其粗魯。

“啪!”下一秒,一巴掌狠狠扇在男孩臉上。

男孩瞬間流下鼻血,但他的眼神中沒有一絲懼意,反而倔強地回瞪著男人。

溫絳再次試圖打開車門:“代表,開門,是我認識的人。”

霍卿章不為所動,反而泰然自若地掏出手機,點弄著屏幕,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接著,他默默將手機交給溫絳。

溫絳詫異接過來,卻見手機已經調至錄像界麵。

“啪!”那邊再次傳來掌摑聲。

霍卿章的車子停在他們幾十米遠的位置,不算近,但那邊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

“小子,你爸到底什麼時候還錢?去年說今年還,上個月說這個月,我看他是想賴了這筆賬吧。”為首的鐵塔男冷笑道。

“他欠的錢,你去找他。”男孩狠狠瞪著男人,嘴角滲出絲絲殷紅。

“我們要是能找到他還用的著你?!”男人陡然抬高聲音,接著,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哂笑一聲,“聽說你要去參加什麼節目?片酬該給不少吧,你要是不想自己以後前途儘毀,乖乖還錢,如果你不想在錄製節目時讓全天下人都知道你爸是個欠錢不還的爛賭鬼。”

男孩咬了咬牙,彆過臉:“節目給的錢不多。”

話音一落,男人又是一巴掌扇過去。

這一次,男孩終於承受不住這潑天巨力,身子一踉蹌撲倒在地。

男人似乎還不解氣,大腳踩上他的臉,反複碾壓著:

“小子,錢不多不是錢?哥哥我是高利貸,可不是什麼慈善家。”

說完,他收回腳,從地上撿了個果子,擦了擦扔進嘴裡:

“節目結束後我找你拿錢,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知道吧。”

說完,往男孩身上吐了口唾沫,扔下破抹布一樣的男孩,帶著一眾小弟揚長離去。

溫絳點下錄製結束鍵,這時候,一聲“吧嗒”,車鎖適時打開。

他看了眼霍卿章,就見霍卿章點了點頭。

高利貸的人離去許久,男孩終於慢慢從地上爬起來。

眼前一片發花,嘴裡是濃濃的血腥味。

他長長呼出一口氣,透出幾分無奈,抹去嘴角的血絲,無力地拍打著褲子上的泥土。

倏然間,一雙白綠相間的運動鞋出現在視線中。

他怔了怔,匆匆抬了眼。

麵前是一張熟悉的臉,微微卷翹的半長發被夜風拂起,鑽石耳釘像是天空中閃耀的星星,璀錯奪目。

“任一宇?”溫絳輕輕叫了他一聲。

任一宇逃避似地垂了眼睛,從地上撿起剛才推搡間掉落的手機,視若無睹繞開他往回走。

不知他來了多久,又看到了多少,但還是要小心翼翼捧著自己早已滿目瘡痍的自尊心。

任一宇匆匆踏上破碎的石階,卻聽到身後傳來緊隨不舍的腳步聲。

“你爸爸欠了多少錢。”溫絳的聲音穿過夜風而來。

任一宇停下腳步,握緊手中早已碎成蜘蛛網的手機。

他緩緩閉上眼睛,努力做了數次深呼吸後,決然轉身。

站在石階頂端的他居高臨下俯視著石階底端的溫絳,聲音如十二月的寒風,冷冽森然:

“怎麼,想把我爸賭博欠債的事昭告天下?”□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溫絳並不惱,柔柔揚起嘴角:“說出去對我有什麼好處麼。”

任一宇驀然沉默了,視線看向一邊,喉結滾動了下。

溫絳比誰都清楚任一宇對他的敵意源頭在哪。

在他第一次收到神秘資助人送給他的童裝時,隻有十歲的他比任一宇表現出更強烈的敵意。

他扔了裝衣服的禮盒,一遍一遍向資助人的司機重複著“我不是乞丐不需要你施舍”。

回去後一個人蒙在被子裡嚎啕大哭。

他一直穿的是弟弟淘汰下來的衣服,並不合身,所以看到昂貴精致的新衣服時,一個十歲的孩子不可能不心動。

可隨即而來的是碎成沙的自尊心。

越是沒有什麼,就越在乎什麼。

溫絳揚起下巴,幾分倨傲:

“我並沒有幫你還錢的打算,我也沒這個義務,糾纏你隻是希望你能來試鏡我的新電影,你得到片酬我得到名譽,我們各取所需互不相欠,這個道理很難懂麼。”

任一宇比他還高傲,冷笑道:“好,我爸欠了兩千萬,你要是能給我這麼高的片酬,我就去試鏡。”

溫絳不動聲色望著他,並未因為這個數字產生任何的表情變化。

兩千萬已經達到準一線演員的片酬水平,現在針對娛樂圈的降薪令下來,能給到五百萬已經是上限,去掉繳稅後,任一宇能拿到三百萬頂天了。

在任一宇看來,溫絳的沉默就代表了為難,更是無法實現的承諾。

他低下頭,聲音虛寒:“如果做不到,請你以後彆來糾纏。”

扔下這樣一句話,任一宇咬著牙轉身就跑,漸漸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車上,溫絳一言不發。

霍卿章漫不經心滑動著手機,道:“任一宇,影視學院大一學生,母親在他小學時去世,父親是建築工人,去年參與賭博欠下兩千三百萬。”

溫絳淡淡瞥了他一眼。

好好好,你厲害,想知道的沒有查不到的。

“這就是你相中的演員。”霍卿章的聲音聽不出是指責還是嘲笑,淡淡的。

溫絳深深吸一口氣:“是啊,怎麼,代表又要用自己的一票否決權給我增加更多工作量是麼。”

霍卿章對他的明朝暗諷隻是微笑:“不,我相信你的眼光。”

溫絳瞳孔一擴,順勢看向霍卿章。

有點出乎意料,他的醋癮症竟然沒發作。

霍卿章拿過溫絳的手機,用自己的手機將剛才拍下的視頻傳給他,揚揚手機:

“討好任一宇的事,你自己做。現在國家嚴查違法放貸,一個人能在一夜之間欠下兩千萬賭債,多半是碰上了殺豬盤,把這個視頻交給警察,或許能幫到他。”

也能幫到你。

溫絳冷靜下來後,這才後知後覺自己剛才差點因為衝動壞了大事。

如果不是霍卿章攔著,他上去幫忙的話根本拿不到高利貸暴力催收的證據,說不定還得把自己搭進去。

“代表,謝謝你。”溫絳誠心道謝。

霍卿章鼻間發出一聲輕笑,發動了車子,慢慢轉動方向盤:“客氣了。”

他把溫絳送回家,看著溫絳下車後,忽然喊住他:

“溫絳。”

沉默半晌,道:“元旦快樂。”

說完這四個字,秒針劃過一格,三針齊齊指向十二。

溫絳俯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