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水一樣, 四處濺射, 有的來不及逃開蒸發, 隱約還能聽見慘叫, 殘餘的部分重新凝聚起來, 看著虛弱了許多。
它打算逃走, 又試圖鑽回曲素隱的體內,卻被法力拒絕了。
曲素隱一把捏住它, 用力一握, 黑影好似被架在燒烤架上, 發出滋滋的聲音, 陣陣扭曲, 不住的慘叫。
他的臉色蒼白,眼睛盯著手中的黑影神色冷極了,隱約能夠瞧出幾分快意。
黑影漸漸縮小,掙紮也變得無力起來,到最後似乎再也沒法縮小,像是死了一樣安安靜靜,一動不動。
明月居高臨下,語氣平靜:“可是後悔?”
曲素隱古怪重複了一遍:“後悔?”
他一身狼狽,遍體鱗傷,神色表情乃至氣勢卻絲毫不像是敗者,更沒有被揭穿了真相後,窮途末路的惴惴不安,撕掉溫文爾雅的麵具後暴露出隱藏在這一層偽裝下的冷漠乖僻,反差極大,唇邊勾起諷刺的弧度,反問:“我為何要後悔?”
曲素隱捏著已經毫無動靜的黑影殘骸,就像在捏一個玩具,“青元真君莫非也以為,壞人在事跡敗露後都會痛哭流涕的後悔,表示自己悔不當初?然後懺悔求饒,醜態百出。”
他語氣惡劣道:“真是好笑,既然做出了選擇,擺出這副姿態是為了愉悅勝利者,顯得自己更可悲嗎?”
“我為自己奪得了九百年大神官的風光榮耀,爬上了許多人幾輩子都爬不上的高度,看到了諸多仙官神官都看不到的風景,享受了站到這個位置才能感受到的美妙滋味。”
“若僅僅因為最後的功敗垂成便悔不當初,痛哭流涕的懺悔,那也太可笑!”
“成就比我高的不會憐憫我,成王敗寇,這下場便是我應得的,成就比我低的,真君不妨猜猜,他們的感歎中有多少是真的出自正義。嫉妒的人隻會在背後說酸話,沒有誰會愚蠢的輕易冒犯一個神君,因為這跟他們有什麼關係,費力拉下一個神君又不會讓自己頂了這空缺。這麼多年來,隻有真君你心心念念調查真相,最後揭穿一切,就是最好的證明!”
曲素隱有一副好相貌,天官就沒有長相醜陋的,溫文爾雅的他令人親近,冷漠乖僻的他也有一番獨特氣質。
他用力捏著黑影殘骸,好似想要捏碎它。
明月平靜指出:“你恨它。”
是的,曲素隱憎恨著黑影,憎恨黑影所代表的欲魔殘魂。
曲素隱:“真君果然目光如炬,心細如塵。”
專門為兩人開辟的戰場消失,從空中落下來,明月風姿翩翩,風光霽月,清冷出塵,一場戰鬥絲毫沒有折損他半分,長長的仙劍為他增添了凜然的氣質,不怒自威,神聖不可侵犯。明玉立馬拋開赤霄神君迎上去,兩眼殷切,“師兄!”
明月提著曲素隱,隨意鬆開,淡淡的說:“無事。”
明玉上下打量一眼,安心了,目光落到曲素隱身上,立馬皮笑肉不笑的諷刺:“昭明神君這是腿軟站不起來了?你有點虛啊。”
赤霄神君看著曲素隱,神色複雜,最後到底沒說什麼。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這種話實在沒必要,自古財帛動人心,何況是神位。
正想按規矩把曲素隱抓回天庭,稟明天帝,聽候發落,卻尷尬反應過來,其實自己也算是俘虜,目前被關在白玉京之主的後宮之中。
小妾什麼的,赤霄神君絕對不會承認。
赤霄神君清了清喉嚨,正色道:“連昭明神君都曾經被欲魔附體,在他體內留下殘餘之物,倘若當真直接返回天庭稟明天帝再行事,怕是要惹出大禍。”
一直充當壁花圍觀的神官仙官們總算找到開口機會。
“主神體內有欲魔殘餘之物,昭明神君座下的小神官不知是否有受到影響,倘若全都被汙染……幸好是在鬼界逼出那東西,無力作祟。”
“不如我們返回天庭稟告天帝這件事,真君神君暫時留在鬼界?”
“還請青元真君青華真君安心,在下必定如實稟告,絕無半點虛言!”
聽到他們這麼說,小鬼王似笑非笑:“你們倒是反應快速,甩手甩的很快啊,把這麼危險的東西留在鬼界讓我頭疼?”
“非常時刻,還請小鬼王見諒。”
“欲魔之事非同小可,牽涉到天庭的一位大神官,還不知座下小神官是否牽涉在內,可有被汙染,絕不能讓源頭返回天庭,以免擴散汙染,到時候沆瀣一氣。”
“真君攔下我等,選擇在這裡揭穿真相,想必也是出於這等考量,還請小鬼王行個方便。”
小鬼王:“天庭擔心欲魔之事重演,我們鬼界難道就不怕被牽連?白玉京出現欲魔幼體,雖然不成氣候,卻也要警醒,必須徹查一番。這件事,我會親自跟天庭交涉,你們就乖乖的呆在這裡,哪裡都不許走!”
那些個仙官神官頓時苦了臉。
小鬼王問明月:“真君以為如何?”
明月:“勞煩小鬼王。”
黎畫看了半天,終於不用繼續當吃瓜群眾,“他們還要繼續呆在白玉京?”
小鬼王道:“我這邊要仔細查查,那些魔氣從何處沾來的,暫時沒空招待這些天官。花燈會上發生這種事情,算是搞砸了,不如把他們都留下來,高調的捧捧場,也算正是打出白玉京花燈會的名聲。”
黎畫正有此意,這一波三折的,老出意外,花燈會沒能達到預期的效果,要是叫天官們就這樣都走了,再想邀請過來估計難了,掏了那麼多預算打造的花燈會,絕對不能砸了。
小鬼王的這個提議正和她意,小鬼王提出來,效果比她提出來好多了。
這些天官哪怕覺得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也隻能繼續留下來。
裴容緩緩走到曲素隱麵前,奇妙的是,心裡十分平靜,並沒有旁人想象的那麼意難平,可謂一潭死水。
大概是跟天庭敵對的日子裡,已經徹底對天庭失去興趣,所以就算現在知道自己曾經可以飛升天庭,也不會感到可惜。
唯一叫他感到失落的,大概隻有明月和明玉,曾經他可以擁有兩個對他極好的師兄,現在卻形同陌人。哪怕明月苦心追查真相,已經失去了的時間不會回來,錯過了相處的機會,沒了就是沒了。就像曲素隱現在被揭露了真相,他已經墮化成魔,還是帝君親自下令圍剿的天下第一魔頭,哪怕沉冤得雪,他也不可能飛升了。
看到裴容走過來,站在曲素隱麵前,明玉的表情一瞬間有些奇怪,像是糾結,又像是掙紮,逐漸戴上痛苦麵具。恨恨的剮一眼曲素隱,然後又瞅了瞅裴容,明玉不禁長籲短歎。
心心念念的小師弟突然變成裴容,這種感覺可真是太奇妙,跟他想象中的小師弟完全不一樣。
明玉曾經幻想過會像師兄愛護他那樣愛護自己的小師弟,一起練劍,一起玩耍,帶他四處斬妖除魔,攜手作戰,唯獨沒有想到,小師弟見是見到了,還在不知道的時候一起相處了一段時間,不那麼愉快,甚至可以說是黑曆史。
他們本來可以很快樂,是全天下最叫人羨慕的師兄弟三人,結果卻成了妻妾,他和師兄是妾,小師弟是那個妻。
司命星君都要被這種發展撞到腰。
明玉憋不住想跟師兄吐槽吐槽兩句,卻驚見曲素隱手裡一動不動的黑影殘骸突然動了,快如閃電,飛快向一邊逃去,明月的劍更快,寒光一閃,狠狠把殘餘的這團黑影釘在地上,任由它怎麼掙紮都跑不掉。
竟然裝死,趁著大家放鬆警惕想要逃走,可惜明月一點都沒給它機會。
裴容瞥一眼被釘在地上的小黑影,收回視線,神色平靜的看著曲素隱,輕聲道:“陶兒可曾被欲魔附體?”
這個問題其實根本不用問,既然作為中間的媒介,他曾經被附體,曲素隱曾經被附體,沒道理裴陶能夠獨善其身。
果不其然,曲素隱嘲笑道:“就算曾經被附體過又如何,想為他找個借口,都是因為欲魔才會變成這樣?如果沒有欲魔從中作梗,裴陶會是你可愛的弟弟,不會變成那副心比天高,一無是處的模樣?你一直被欲魔糾纏怎麼沒有變成那樣?”
裴容:“那你呢?”
“……”
“既然曾經毅然決然跳下凡間,試圖重塑根基,如此決絕剛烈,不願苟且偷生,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又為何被欲魔挑唆,與虎謀皮?”
“……”┆┆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為什麼呢?
曲素隱笑了,這笑不是溫文爾雅的假笑,是他真實的笑容。
“信徒是很薄情的。他們隻是需要一個能夠實現願望的工具,隻要能夠滿足他們的要求,不論廟宇裡擺著什麼都能拜。”
“信徒不需要神官的真心,對信徒付出真心是毀滅的開始。曾經那位神尊便是這樣被拉下神壇,他為何要對信徒愧疚,當信徒開始怨恨他的時候,使出雷霆手段叫這些不識好歹得寸進尺的家夥懂得什麼叫畏懼,也就不會有後來的欲魔之難。”
“他對信徒付出了真心,所以才會煎熬痛苦,最後招之毀滅,是信徒毀了他,也是他自取滅亡。”
“我隻是突然明白,所謂信仰其實隻是交易。”
第93章
三合一
曲素隱說的輕描淡寫, 一語蓋過,不論背後是否有故事,他都不打算這個時候講給彆人聽, 輸了就是輸了, 說出來隻是搖尾乞憐。
裴容也沒有追問的興趣, 好似隻是隨口一問。
他的目光掠過明月,微微一頓, 沉默了一會兒後化作輕輕的一個點頭示意, 便收回視線, 對曲素隱接下來會如何毫不關心,自會有人處置。
明玉糾結痛苦了好半晌,看到這一幕, 突然泄氣,垂頭喪氣的站到明月身邊,悶悶不樂。
“小師弟他……”明玉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心中縈繞著一股憋悶之氣, 叫他感到很難受。
不應該是這樣的, 可又不知道該怎樣。
明月淡淡的說:“不要多想。”
明玉還是悶悶不樂, “我知道。”
知道歸知道, 還是難受的慌。
時間過去這麼久, 就算找出曾經的真相又如何, 從未真正作為師兄弟相處過,現在隻是不太熟的陌生人罷了。
明月很坦然接受了這個事實, “小師弟”已經沒了, 正如裴容已經不可能飛升天庭。
冷不丁又鬨了這麼一出, 大家都累了, 心累。
關於返回天庭之前, 曲素隱該如何安排,在場的天官不約而同選擇甩給明月。雖說昭明神君目前算是待罪之身,揭露出那樣的事情,天庭已經沒有他的容身之地,可判決到底還沒有下來,不是旁人能夠隨意處置的。
明月沒有異議,他本就有這個打算。
於是把曲素隱帶回了浮香宮,明玉這種時候也沒心情單獨回灼華宮,跟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