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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擦汗卻摸到了一臉的淚。她的指尖不停顫唞,整個人還在夢裡久久回不了神,那種毀天滅地的悲戚,恨不得立時跑到侯府,一把火將裡麵的人全都焚燒殆儘。

“姑娘,你沒事吧?”紅杏迷迷糊糊的聲音將她拉回神,抬頭瞥見四周熟悉的家具擺設,陸姝瑤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萬幸,一切都還沒來得及發生。

陸姝瑤儘量用平時的語氣,輕飄飄道,“沒事,你快睡,明早還有不少活要乾。”

陸家不富裕,紅杏是早年自賣自身的流民,陸母隻用一頓飯便把她買了下來。陸家人和藹,紅杏說是下人,其實跟親人差不多,紅杏心裡感激,平時雖然跟著陸姝瑤多,但家裡什麼活都搶著乾。

聽見姑娘聲音平穩,心大的紅杏沒多想,翻了個身便又睡了過去。

陸姝瑤卻再也睡不著了,她半坐起身,捂住嘴小聲抽泣,側目看著窗戶上斑駁的樹影,一片片仿佛也成了血染成的紅色。

但她很快收拾好了情緒,隻定定出神。上輩子走馬觀花的一生教會她一個道理,弱者是沒有資格哭的,眼淚隻會消磨她的意誌。這輩子隻有陸家人才是她該好好珍惜的親人,她要站得足夠高,把陸家牢牢護在羽翼之下。

翌日,布莊照常開門做生意,因著陸大哥和陸大嫂還沒回來,離還債的日子越近,陸母越是急的團團轉,她領著紅杏在前麵鋪子裡忙個不停,一整日累的腰酸背痛,也不過才得幾兩銀子。

布莊後院,陸姝瑤和陸聞兄妹兩個對著賬簿理賬。

“還差多少?這個月能還上嗎?”陸聞眼神緊盯著陸姝瑤,清雋的眉宇間帶著擔憂。他恨自己無力,除了念書上其餘一竅不通,竟半點幫不上家裡的忙。

“還算好,應該差不多。”陸姝瑤低著頭一目十行的理賬,並不敢抬頭看陸聞,她怕自己看見二哥又想起上輩子那些遭遇,更怕讓陸聞看出端倪。

陸聞心中稍安,“能還上就好,也不知道這次大哥回來能不能帶來好消息......”

陸父欠的賬是陸家人心口的一塊巨石,一天沒還完,就一天惴惴不安。

十四歲的姑娘眼簾低垂,十指纖纖,素白的手指扣在賬簿上更顯瑩白剔透。

陸姝瑤瞧著認真,其實心裡也在想陸家的事。若是沒記錯,這回大哥回來不止沒帶來好消息,身上帶的盤纏和店裡的僅剩的一點餘錢全被匪賊盜了精光,他和大嫂能活著回到京城已是萬幸......

陸聞凝神看了她一會兒,忽然道:“阿瑤,你昨日不該把話說絕。”

武安侯府的奴才高高在上,確實讓人見之不喜。但陸聞想到妹妹不可能永遠都呆在陸家,他們也不希望阿瑤永遠呆在陸家。父親留下的債就是一個天坑,阿瑤如今都十四歲了,留下來不過平白耽擱前程。既然早晚要回去,不如留些情麵。

陸聞心裡又是一聲歎息,若是他再強大些,陸家再強大些就好了。

他小時候就知道阿瑤不是他們家的孩子,娘領著妹妹回來時,他和哥哥都已經記事,但這不影響兩兄弟寵愛妹妹。小時候的阿瑤玉雪可愛,頭一次揪著他的手指,含糊不清的喊哥哥時,就讓陸聞生出一股當哥哥的豪情,暗自決定要護著妹妹一輩子......

陸聞固然舍不得陸姝瑤,但他作為哥哥更希望妹妹能過得好。

“二哥,你不用擔心,我自有打算。”陸姝瑤將算盤打的劈裡啪啦響,隻留給陸聞一個發頂。

這些事都是她平日做慣的,打算盤記賬一氣嗬成。

即便妹妹如此說,陸聞還是憂心忡忡。妹妹這麼小,孤身去了侯府無依無靠,武安侯夫人雖然是親阿瑤的親娘,可沒有十多年的陪伴,陸聞不覺得她會對阿瑤另眼相待。侯府但凡多看重阿瑤一些,昨日那些人便不會是那種姿態。

陸姝瑤心裡搖頭。

上輩子她倒是老老實實跟著來接的人去了侯府,後來呢?侯府聲稱她是大小姐陸靜嫻的雙胞胎妹妹,因為身子骨不好寄養在寺廟,快及笄了才接回去。

陸姝瑤後來才知道,這是世家安置外室女的慣常招數,給外室女抬身份用的。可她明明是侯夫人的親生女兒,為什麼要這麼不明不白的回去?

侯府若要她回去就要走名堂正道,含糊不清的膈應誰呢?

因而她要麼不回去,要麼非得要侯夫人親自來接不可。

想到那高高在上,矜貴非常的貴婦人,陸姝瑤輕扯嘴角,落筆越發鐵畫銀鉤。

她這輩子不圖嫁人,隻求將養母兄嫂護好,把上輩子的仇怨都算清楚......以後有錢、有地位,不嫁人也沒什麼。隻是這打算有些驚世駭俗,她暫且不想讓家人知道,未免他們憂心。

至於侯夫人會不會來?陸姝瑤算準了她必來。

陸聞看著妹妹,覺得妹妹有哪裡不一樣了,一時有些怔仲。

陸姝瑤記完最後一個字,倏地抬頭回望過去,粲然笑道,“二哥你看什麼呢?娘回來了沒?我肚子好餓......”還是慣常撒嬌的語氣,笑容明%e5%aa%9a、眼神澄澈,鴉羽似的睫毛一眨一眨透著少女的嬌俏。

陸聞搖搖頭暗歎自己想太多,阿瑤明明和從前一樣,他揉揉妹妹的發頂,在阿瑤的驚呼聲裡跳著離開,“你彆急,二哥去前頭問問去。”

陸姝瑤將手放下來,目送陸聞離開。隻是陸聞的衣角在院門口消失的那一瞬間,她的臉色便沉了下來。頭頂是灼灼豔陽,但她坐在樹下,整個人便也溺在了陰影裡,神色叫人看不清。

*

文氏是武安侯府的當家主母,也是陸姝瑤的生母。她早起聽聞劉嬤嬤回來稟報,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胡鬨!這成何體統?!小姑娘不懂事,你也不懂事?我去成什麼了,滿京城不得看我的笑話?”文氏眉頭倒豎,美目裡盈滿怒意。

文氏從來都是天之嬌女,在閨中時被人譽為京中第一美人,及笄後更是嫁給了武安侯,剛入府就是侯夫人,雖然老夫人有些磨人,可哪個婆婆不磋磨兒媳婦?彆人苦熬三十多才能擁有的一切,文氏初初嫁人便能擁有,已經羨煞許多人。

文氏以為自己會這麼平平順順的一輩子,如果不是老夫人去佛寺拜佛恰巧碰見大姑娘年幼時的奶娘,偶然得知當年秘辛,她還不知道自己親生女兒另有其人。

驟然聽到陸姝瑤的消息,文氏第一反應便是不信,等確定了又確定,就是心疼了。可隨著老夫人斥責,侯爺冷落,那種心疼漸漸地變了味。尤其得知對方流落商戶時,丟臉的情緒占了上風。

文氏好強了一輩子,萬萬沒想到這輩子竟然同商戶扯上了關係,還有個商戶人家出身的女兒,明知不是陸姝瑤的錯,卻忍不住把這筆賬算在陸姝瑤頭上。

原以為派個得臉嬤嬤過去已經夠給對方臉麵,那丫頭竟叫她親自上門去接?

打從侯爺知道消息,就沒再進過她的屋子,後院那些女人背地裡笑話了她無數回,肯把人接回來已經是看在老夫人的麵上,她親自去接,豈不是把自己的臉麵扯下來,摁在地上踩?

劉嬤嬤跪伏在地上,額上冷汗津津,她一張嘴嗓音不停顫唞:“可是......老夫人那頭早上已經派了人過來問了......”

老夫人斷斷不會讓侯府血脈流落在外,夫人若是不去,事情鬨大了照樣丟臉。

文氏自然也想到這點了,她咬了咬牙,美目裡閃過一抹厲色,“她不來,你不會找人綁了來?!偏要叫我去,我哪兒丟得起這個人?”

劉嬤嬤跪在地上沉默無言。夫人一定是氣極了一時沒想到,其實不論是將人綁回來,還是派更多的人去,隻會把事情鬨大。讓她說,哪一種都不如夫人親自去一趟來的低調有效。

“夫人,您彆生氣,您的心思奴婢最明白不過,但劉嬤嬤的顧慮也有道理,到時候鬨開了......”

丹橘是文氏身邊的第一丫頭,從小跟著文氏,也有幾分臉麵。她深知文氏最好麵子,俯身在文氏耳邊悄悄出了個主意。

文氏咬了咬牙,眼裡閃過一抹掙紮,到底應了。 本 作 品 由 思 兔 在 線 閱 讀 網 友 整 理 上 傳

*

“阿瑤,你到底是怎麼打算的?都過去三天了......侯府那頭還是杳無音信......”陸聞關心則亂,急的在院子裡來回踱步。私心裡他當然不希望妹妹離開他們,但他總想叫阿瑤離了這泥沼,不要被他們拖累。

“娘,你看我哥,我沒說要走,他反倒攆我呢!”陸姝瑤偎在陸母身邊,鼻尖聞見陸母身上皂角香味,心裡一片安寧。

“傻姑娘,你哥是怕咱們一家耽誤了你的前程。”陸母歎口氣,伸出手指細細給陸姝瑤理頭發。女兒烏黑如墨,厚厚地梳成兩個丫髻,越發襯得她臉小,巴掌似的一點點大。

抱回來的時候奶娃娃那麼一點,誰成想就要離家了。

陸母眼眶紅了紅,她隻是個普通婦人,沒什麼本事,但凡家裡境況好一點,都會開口說挽留的話。

可陸家欠著債,僅憑家裡小小的布莊不知道還到什麼年月。還是走了好,去侯府當千金小姐,再找一段和美的姻緣,一輩子平平安安。

陸母的手指乾燥輕柔,落在頭上跟羽毛一般輕。陸姝瑤閉上眼,睫毛不停煽動,眼角的晶瑩一閃即逝。

上輩子陸姝瑤離開陸家的時候,還以為有機會再見麵,哪知道從此被困囹圄,好不容易掙脫牢籠再見麵時,陸母已經沒了氣,兩個哥哥一個斷了一條腿一個仕途無望。

直到她死,都沒見陸家留下丁點血脈......

說到底,陸家人做錯了什麼呢?無非想是給她討回公道而已。

“傻阿瑤,彆怕。不論你去了哪裡,若是受了委屈千萬彆憋著,你兩個哥哥總會替你出頭的,若是他們不去,就是拚了我這把老骨頭不要,也要給你討個公道回來。”

陸母是個溫柔的人,一輩子沒跟人紅過臉,這話說到最後卻有些咬牙切齒,一副護崽子的母狼模樣。

陸姝瑤心口一縮,娘說的這些上輩子一一應驗了,若是可以,她寧願陸家人不為她討公道,當做沒她這個女兒就好。她眨眨眼,將眼中的酸澀掩下,強笑著打趣,“娘以為我去的是哪裡?人人都說侯府裡麵遍地金銀,我可不是去吃苦的,是去享福的呢!”

少女淚中帶笑,嬌嬌軟軟的模樣看得人鼻酸,陸聞彆開臉乾脆不再看。

“姑娘、姑娘,有人來了!”紅杏匆匆進來叫嚷的這一句,在母子三人耳邊炸響,心都跟著提了起來。

紅杏嘴裡喘著粗氣,說:“是、是從武安侯府來的......”

第3章 拜彆

陸姝瑤眼神暗了暗,片刻後從陸母懷裡側目望去,便見院子裡不知何時站了一位貴氣逼人的美婦人,她通身綾羅、頭戴金簪,就連腳上穿的繡鞋也拿金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