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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心兒子的,雖然不讚同齊涉江的新目標,但她回過頭還是去了解了一下。

接著便齊涉江談心,還聊了聊小時候的事,後悔自己錯過了和齊涉江交心的機會,連他天賦點在了曲藝上都不知道。好險這部分記憶齊涉江還能找出來,應對記錄。

說著說著,夏一葦表示要帶齊涉江去一個地方。

她朋友的朋友開了個老式茶樓,裡頭每晚都有傳統節目,包括雜耍、曲藝等等,是特意空出行程來,帶齊涉江過去。

“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夏一葦把車停在茶樓門口,深沉地道,“不是每個相聲演員都能上電視,更多人,隻能在這樣的茶樓找工作,難糊口。你要競爭的都不止是同行,還有戲曲演員、雜技演員甚至可能是音樂劇。”

她特意帶齊涉江來這樣的地方,而不是電視台,就是要讓兒子看到現實,嚇嚇他。

誰知道齊涉江感歎道:“看起來條件可真好!”

他那時候因為得罪過當官的,沒有園子敢收,還隻能撂地賣藝呢,相當於擺地攤,就在大街上說相聲。

至於同台競藝爭飯吃?舊時候場子裡也這樣啊,戲法、踢毽、耍壇子……多了去了。

夏一葦噎了一下,齊涉江的語氣太真情實感了,她都找不出破綻,“……應、應該也有更差的,看不到罷了。先進去。”

把墨鏡戴上,夏一葦領著齊涉江進了茶樓。一般會來這裡的,一半是好這個的,喜歡喝茶聊天看點熱鬨節目,一半是遊客。

夏一葦打了個電話,直接去了老板辦公室,“吳老板,麻煩你今天特意過來了。”

她和老板也有幾麵之緣,老板平時也不是天天在這兒。

“夏姐說笑了,你來了我肯定得接待啊。”吳老板看到齊涉江,知道他是夏一葦的兒子,又是一頓誇,隨即適時地道,“想到後台轉轉是吧?我帶你二位去。”

要不是吳老板帶著,他們也沒法隨意進後台休息室的門。

這個時候後台還挺熱鬨,夏一葦墨鏡遮臉,齊涉江知名度又還沒那麼高,見有吳老板陪著,那些演員也沒往多了想。

夏一葦打定主意要讓齊涉江看看大家多不容易,就沒打算逛一圈就走,至少坐一晚上。不但得在後台聽,還得在前頭看。

三百六十行,行行不容易。她當個草包美人都不容易,何況這些演員?

吳老板陪著他們也聊了一會兒,說說自己知道的故事,他其實不知道夏一葦的目的,但夏一葦一副要探聽演員生活的樣子,他也就配合著說。

坐了得有半個小時,茶樓的經理忽然到了後台,“劉達哥倆兒來不了了,老周你先彆走,上去說一段救個場。”

吳老板一挑眉,問道:“他們怎麼了?”

提起這個經理也是一肚子的火,說道:“還能怎麼,說接的活兒那邊還沒完,過不來。他倆現在是覺得自己火了,上過電視了,了不起啊!成腕兒了!”

這明顯是個嘲諷的口%e5%90%bb,他們口中那倆人在吳老板這裡說相聲也有兩年了,最近時來運轉上了幾次電視,知名度提高了。

吳老板早覺得他們有要走的心思了,這也正常,能上電視誰還窩在茶樓裡,有這份知名度多走%e7%a9%b4也多掙錢。隻不過爽約實在不太厚道,吳老板煩躁地道:“行了,老周你們先頂上吧。”

老周是個說評書的,這會兒其他演員都不齊了,隻有他能頂上,二話不說,拿上家夥什就和經理一起往前頭去了。

可沒一會兒,倆人又回來了。

吳老板詫異地道:“這是怎麼了?”

經理擦擦汗,說道:“劉達那倆缺德冒煙的……今兒下頭有一整個旅行團,導遊怕是收了劉達好處,不知道怎麼給遊客吹的,跟那兒轟人,說要看劉達他們。”

吳老板無語了,“我沒許給他們一定上哪個演員啊,我就賣個團體票!”

倆人一起罵上了劉達二人。

但沒辦法,劉達他們確實上了兩次電視,導遊又給吹了,搞得旅行團的人覺得聽個沒名氣的節目是吃了大虧,也不一定是多喜歡劉達或多喜歡聽相聲。

但這時候,罵歸罵,還是救場要緊。吳老板目光在後台一掃,思考有誰能鎮住這個場子。

“吳老板,不如我來唱首歌吧。”夏一葦忽然微微一笑,說道。

吳老板驚訝地看著她,和劉達他們那種上過幾次地方台而已的比起來,夏一葦才是真正的明星大腕。但就因為這樣,他都沒奢想過能讓夏一葦來救他這小場子!

“這……您太客氣了,我找個老演員去就行了。”吳老板連忙道。

雖然另找人可能也得費一番功夫,甚至再送點茶水才能安撫好客人,但是總好過鬨出笑話——不管是不是劉達的錯,擺不平事都是他這個老板的無能。

夏一葦卻道:“今晚也叨擾您了,都是朋友,不礙事。”

見她這麼真誠,真不像客套,吳老板也是心服口服,他們也沒深交,但夏一葦這脾氣,難怪當花瓶也能順順當當這麼多年,沒砸在哪兒。

經理和其他演員在一旁聽吳老板千恩萬謝,都稀奇起來。

直到夏一葦把墨鏡給摘了,他們這才恍然大悟,又有點激動。沒想到老板還有這關係,那他們今天豈不也算跟明星同過台了?

既然在茶樓,夏一葦看看齊涉江,很自然就想到了讓他和自己一起去合唱《何必西廂》。

吳老板也不怎麼看娛樂新聞,但夏一葦彆說帶個兒子,就是帶十個八個兒子也無所謂啊。

齊涉江也在後台掃了一圈,微笑道:“那我也借把弦子,給您伴奏吧。”

……

包廂。

一老一少一麵喝茶,一麵冷眼看著台下。

那小的也就十七八歲,探著脖子看了一會兒,說道:“爺爺,那使短家夥的讓人給轟下去了啊。”

在曲藝行裡,“使短家夥的”就是指說評書的。

老者淡淡道:“你去打聽一下,你說的那倆人還來不來了。”

少年點點頭,出了包廂。不多會兒,回轉來了,說道:“估計是不會來了,唉……”

要是劉達本人在這裡,肯定悔得腸子都要青了。

因為這名老者藝名柳泉海,是相聲界的老前輩,電視上活躍了幾十年,大徒弟還是京城相聲協會的副會長。雖然近幾年不怎麼演出了,但地位擺在這兒。他說句話,比劉達跑斷腿還管用。

劉達也是無意中和柳泉海的關門弟子,也就是那少年結識了,在他麵前暗示了無數回,想攀上柳老的關係。

但是他哪能想到,少年心性跳脫,今天和爺爺路過,一時起興,就說爺爺和我一起看看我一朋友演出,他說得還挺好的。

柳泉海提攜過不少後輩晚生,本身就很有愛才之心,欣然應許。誰知道就撞上劉達他們耍大牌。

雖然少年什麼也沒說,但柳泉海從細節處,就猜得到幾分了。

柳泉海已經動了要走的心思,這時候下頭忽然傳來驚叫歡呼聲,他們一看,台上已經多了兩個人。

少年定睛一看,“嘿,居然把明星給請來了?這不是夏一葦和她兒子,那個誰,齊什麼。”

這下場子何止是被鎮住,簡直要炸了。

隻聽夏一葦自如地安撫觀眾,又介紹她要和兒子一起演唱一首取材自大鼓《何必西廂》的歌曲。

下頭那麼鬨騰,柳泉海已經起了要走的心思。他參加過的晚會節目多了去了,夏一葦他也見過,不怎麼稀罕。┆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少年確實擠眉弄眼地道:“爺爺您再聽著,這歌兒我表妹放過,那齊什麼給後頭加了一段大鼓,黃調(走調)到天邊兒去了,都不知是哪派的,您知道麼,網上有人說他那叫散裝的唱腔,哈哈哈哈。”

“走了,還看什麼熱鬨。”柳泉海蔫蔫兒地起來往外走,他對夏一葦那大白嗓子唱的歌一點興趣也沒有。

就是這時候,三弦的聲音先響了起來。

三弦這種樂器,想演奏好是很難的,它沒有品位啊,長長的柄,三根弦,沒一定功力,彆說玩技巧,把音彈準了都難。

要是學得精,那缺點就是最大的優點,就因為沒品位,高低變化自在隨心,極其靈活,能柔能剛。

北方的說、唱多是用大三弦,眼下這大三弦的音色,是透亮圓潤,彆具一格。

《何必西廂》是愛情故事,齊涉江現場伴奏,揉弦比原曲更輕,多了幾分婉轉纏綿的感覺,更貼切了。

柳泉海眼睛一亮,一下就停了步,由衷讚道:“這弦子……滑得有味兒啊!”

柳泉海說罷還不夠,竟是兩步又倒了回去,仔細一看,才發現彈弦子的不是弦師,而是夏一葦那兒子。

少年一噎,他也不知道齊涉江還會三弦,嘀咕道:“還行吧。”

但下一秒,夏一葦唱到副歌部分“不是夢到情天情地,醒也地老天荒”句時,歌曲情緒推向縞潮,三弦則連續幾個下滑的中弦音,竟是模擬出了大雁柔婉的鳴叫聲。

大雁本就是忠貞的鳥兒,而用弦子模擬動物叫聲又是高超的技巧,曲藝界把這種技法叫做“巧變弦絲”。

柳泉海難掩欣賞,看向少年,“巧變弦絲,以物喻情,以聲傳形,這樣功力還會黃調(走調)?”

少年也茫然著呢,臉上又有點疑似傳謠的掛不住,“……您再聽後頭那大鼓唄!誰規定弦子彈得好就一定唱得好了?”

這話倒不無道理,柳泉海一下坐穩了,再無心離開。

剛巧這時候,夏一葦也唱完了副歌,輪到齊涉江的唱段了:“紙窗梅影月初升——”

第二次表演,齊涉江更為輕車熟路,低腔起唱,音調悠揚。尾音一拖一收,柔緩卻不失張力。

這就是子弟書那繁難唱腔中的一種:雀尾,最常用在景色描寫或是抒情橋段當中。

子弟書的唱法還分了東西兩派,東城調是意氣風發,慷慨淋漓,西城調則柔婉曲折,而教齊涉江子弟書的老先生主學就是西城調,故此唱《何必西廂》實在再合適不過了。

少年樂道:“就這個,就這個,您聽,這是什麼味兒?”

現在小孩學相聲的少,他說是家學淵源,但自己也沒正經拜師學藝過,天賦不高年紀又小,不比演唱會伴奏那位弦師或是柳泉海,倒也不能怪他內行人說外行話。否則單聽這唱功,也知道肯定和跑調沒關係了。

他轉頭看去,卻見爺爺麵色不對,直勾勾盯著下頭,正要再說話,就被爺爺的手給糊了臉,“閉嘴!”

直到齊涉江那四句唱完了,柳泉海才把憋了許久的一口氣給吐了出來,閉著眼睛,臉色十分複雜。

少年試探地道:“爺爺……?”

柳泉海緩緩睜開眼瞥他一眼,“倒也不怪你,就連我也不敢相信這活兒還有人能使。如果我沒猜錯,他唱的哪派大鼓都不是,而是子弟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