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一醒,你自己看明白了,我們已經成親了,七寶!”
七寶不知所措,張製錦一句句的話,對她而言,卻像是一句句的命令。
她隻忙道:“是,我明白……大人,您彆生氣。”
這隻是在乖順的敷衍。
張製錦還想再說,可不知為什麼一股悲慟猛然在心頭跳起,他盯著惶恐的七寶,雙眼也忍不住潮濕起來。
終於他將七寶放開:“我沒生氣,我沒有……”
七寶呆呆地看了他半晌,終於又說道:“我知道大人政事繁忙,不如再吃一些……”
張製錦卻轉過身去:“不用了,我吃飽了。”他扔下這句,快步走出房間。
剩下七寶跟同春在屋內,七寶疑惑地回頭:“同春,你覺不覺著,大人今兒怪怪的?”
一看之下卻愣住了,同春靠在身後的桌邊上,滿眼的淚。
七寶又吃一驚:“你怎麼了?你怎麼哭了?”
同春忍著要嚎啕大哭的衝動:“姑娘,你方才說什麼你的身份入不了張府,又什麼謝夫人?”
七寶皺眉,低低說道:“你是不是呆了?咱們都是罪奴,大人冒險把咱們藏匿已經是難得,怎麼能進張府?何況大人都已經有妻室了……就是謝少夫人啊,說來真是古怪,大人好端端地說什麼跟我成親……”她抬手揉著唇,“罷了,橫豎他沒惱我就是了。”
同春此刻也跟先前張製錦一般,覺著呼吸困難,整個人幾乎要暈厥過去,但淚卻絲毫也不難地紛紛如雨。
同春走到七寶跟前,拉住她的手:“姑娘,你……你醒一醒呀,你在說什麼胡話,什麼罪奴,你是九爺明媒正娶的妻室,也沒有什麼謝夫人,咱們之前才從張府裡搬出來的,你都忘了嗎?”
七寶震驚地圓睜雙眸:“你是不是糊塗了,怎麼說這些瘋話?”
同春叫道:“我沒有瘋!姑娘你清醒一些!”
七寶皺眉道:“怎麼都叫我清醒,難道我竟還在睡著嗎?”她滿眼迷惑,抬手在自己的頭上用力一敲,“難道我是做夢嗎?”
她喃喃兩句,卻又舉手抱著頭:“我不明白,到底是怎麼了……好疼,頭好像要裂開一樣……”
七寶抱著頭閉著雙眼,臉色轉白,疼的呻[yín]起來。
同春忙將她抱住,但是手才碰到七寶的腕子,突然一驚,她試著在七寶臉上試了試,竟然滾燙。
——
張製錦出了彆院,耳畔卻時時刻刻轟響著七寶方才所說的話。
什麼“奴婢”,什麼“進不了張府”,什麼“謝夫人”……
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是從哪兒來的。
本來張製錦可以把這些當作無稽之談,當作七寶神誌不清時候的胡言亂語。
但是他偏偏知道,七寶會“做夢”,而且她夢中所見,乃是現實,或者說,是曾經的現實。
回想跟她認識的最初,她費儘心機不要臉麵地接觸靜王。
整個威國公府也為了她百般推脫跟康王世子的婚約。
那時候七寶曾經跟他說過:想要接近靜王,是因為想要保護威國公府。
那時候他隻覺著這個女孩子可愛天真的很,他以為七寶是無意中誤打誤撞而已。
但是事情發展至今,康王殿下倒了,靜王殿下順理成章上位——雖然這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可是回首當初,豈非也是七寶預言過的?
當時他想要她的時候,七寶曾說“你不喜歡我,你隻是想欺負我”,他隻當七寶是看破自己的確喜歡她美色意欲攬入懷中一事。
可現在……
聽到那句“奴婢”,他眼前突然轟雷掣電。
那不是一句賭氣的戲言,而可能是真真切切發生過的。
張製錦向來清明冷靜,大有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氣度,但是現在,他的心亂作一團。
他不停地回想,回想七寶跟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
當時以為無心的話,現在想起來卻叫人不寒而栗,似乎每一句話底下都藏著他所不知道的慘烈。
將出彆院門的時候,腳下踏空,他整個人身形趔趄,抬手在院子門口的石獅子上用力一扶,才勉強站住身形。
旁邊的洛塵嚇得飛奔而至,將他扶著:“九爺,您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他的臉上毫無血色,這是前所未有的事。
洛塵睜大雙眼:“九爺,您是不是累了,不如先回去歇會兒?”
“不用,”張製錦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深深呼吸,終於問道:“上次叫他們去找石琉,可有消息了嗎?”
洛塵說道:“聽說在川蜀那邊兒發現了石先生的蹤跡,隻是要找到還需要一段時間。”
張製錦閉眸,頃刻道:“備馬。”
洛塵道:“九爺臉色很差,是要去哪裡?不如乘轎或者坐車吧?”
正在這時,裡間有小廝跑出來道:“同春姐姐叫人告訴九爺,少奶奶不知為什麼暈了過去。”
張製錦轉身往內,走了兩步又回頭吩咐洛塵:“你即刻去威國公府,把周家的人叫來。”
洛塵大驚:“啊,周家的誰?”
張製錦咬牙:“所有人,隻要是姓周的!”
第163章
洛塵給張製錦的這命令驚呆了。
這意思是把國公府所有人都叫到紫藤彆院?乾什麼?就算是年下吃年茶都沒有這樣齊全的。
突然想到同春說七寶暈厥之事,洛塵打了個寒噤。
他不敢怠慢,慌忙叫人拉了馬兒來,自己翻身上馬,快馬加鞭地往國公府而去。
洛塵張皇失措地去國公府請人,這邊兒張製錦返回了室內,卻見同春跪在床邊上,哭的死去活來。
秀兒跟巧兒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可見同春如此失態,便都忍不住跟著哭起來。
張製錦揮揮手讓她們退了出去,自己走到床邊。
同春也顧不得尊卑了,向著他問道:“九爺,姑娘是怎麼了?”
張製錦淡淡道:“你不是見過這情形嗎?”
同春給他問的一愣,仔細一想,道:“九爺是說那次……”
七寶沒出閣之前,曾經有過一次類似的情形。
那時候,多虧了張製錦趕到,陪了七寶一夜,次日她才恢複了原先的樣子。
同春眼前閃過一道光:“九爺!上次是您救了姑娘,這次一定也可以!”
張製錦卻沒有這般信心。
現在他最大的希望,是洛塵把國公府的人叫來。
張製錦當然不可能看穿七寶的夢境,但是從她的隻言片語裡,他能猜到七寶的意思。
——“咱們都是罪奴……冒險藏匿……”
再聯想當初七寶拚命要接近靜王,不顧一切想護著國公府的樣子。
以及最近發生的種種,比如淑妃之死。
裴宣倒是沒有冤枉張製錦。
張製錦的確早就知道了周淑妃跟康王殿下之間的微妙。
但是問題是,不僅是他知道了。
皇帝雖然年紀大了,耳朵眼睛都不太好使,但心卻越發地精細了。
就算張製錦能夠保住一時,可紙包不住火,事情的敗露卻是勢在必然的。
貿然插手這種事情,換來的後果往往會超出自己預料。
而且往往都是很不好的那種。
何況對他來說,隻要什麼都不做,反而會獲得最大的利好。
比如康王順理成章倒台,而靜王殿下順勢而起。□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權衡利弊,理智如他,沒有辦法違背自己的心意去選擇那根本沒有把握的一條歪路。
何況張製錦清楚,各人自有其命數,淑妃既然明知不可為而冒險,她就該承擔起後果。
而張製錦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證在事發之後,把本該會極慘烈的“後果”控製在最小的傷害範圍之內。
比如保證,讓淑妃一個人擔了所有罪責,而絕對不會波及到國公府以及周家的其他人。
他當然做到了。
但是聰明絕頂如他,也有算計不到的時候。
比如謝老夫人也會因為心力交瘁而去世。
比如周綺在宮內的小產。
對於七寶來說,倘若隻是淑妃一個人遭難,她自然還能夠承受……可是誰也想不到謝老夫人竟也這樣快離她而去。
謝老夫人在七寶的心目中,就如同是國公府的代表一樣,淑妃薨逝,加上老夫人的離世,帶給七寶的陰影不言而喻。
裴宣在這個時候告訴七寶張製錦的隱瞞,簡直就像是在她最脆弱的時候給以致命一擊。
——
張製錦能推測出來,七寶“夢中”所“經曆”的。
國公府的覆滅,覆巢之下無完卵,那麼國公府所有人自然就都不複存在了,那麼,隻要把周蔚、周承沐等人叫來,七寶見了他們,“病”隻怕就好了。
同春強忍著悲痛起身,去擰了乾淨的帕子回來。
七寶的頭滾燙的嚇人,張製錦親自拿了帕子給她擦臉,溫熱的水漬在臉上拭過,因為體熱的緣故很快又乾了。
在這種高熱之下,她原本殷紅飽滿的櫻唇也開始乾裂泛白。
不多時,原先在靜王府坐鎮的張太醫先周家的人趕到,入內請脈。
當手隔著帕子在七寶的腕上撫落之時,張太醫也嚇得一震。
“少夫人為何高熱至此?”太醫竭力凝神聽脈,卻覺著脈象就如同決了堤的河流般,衝溢四散,雜亂無章。
張製錦道:“可有法子?”
太醫眉頭深鎖:“不瞞大人,這種症狀我還是第一次見,委實不知道如何。又不敢貿然開方子,隻得先用兩副安神調氣性子溫和的藥……然後再回頭跟太醫院同僚商議,儘量擬一個好方子。”
張製錦點頭:“有勞了。”
張太醫又把隨身帶的清心丹拿了兩顆出來,交代如何服下。
太醫躬身退出之時,外間洛塵終於請了周家的人來到。
今日幸而正值休沐,周蔚跟周承沐都在國公府內,隻有周承吉在外應酬未歸。
張製錦在急怒之時忘了交代仔細,幸而洛塵是個有心的,他猜到張製錦如此驚急是為了七寶,所以在急請“姓周的”之外,另外還特意叮囑了周承沐,帶上苗夫人跟葉若蓁,以及那小孩子。
雖然洛塵一再安撫,但是畢竟事情來得急,苗夫人先有些心跳加速,多虧如意跟綺羅在旁照料,又因為要急趕來,便都乘了馬車而行。
大家來至紫藤彆院,入內之時正好跟張太醫打了個照麵。
周承沐因為記掛七寶,不顧一切走的飛快,搶先到了內室。正張製錦迎了出來,承沐忙道:“九爺,七寶怎麼了?”
張製錦簡略地說了一遍,又提起了當初七寶沒出閣之前的“病症”。
正說著,苗夫人雙眼帶淚,也快步走了進來。
葉若蓁不便避讓,低頭抱著孩子陪苗夫人入內去了。
此刻七寶還昏迷不醒,同春正守在旁邊,見娘家人來到,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