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還記得這件事,記性很好啊。”
七寶咽了口唾沫:“謝、謝謝?”
張製錦嘴角一挑:“你那是什麼語氣?”
七寶心想:我隻是客套而已,不是真心的。
突然張製錦道:“今日你去靜王府是乾什麼?”
七寶低頭不言語。
張製錦心中卻隱約知道了答案,便又問:“那幅畫,你哪裡來的?”
七寶說:“是我哥哥的。”
她用墊子擋著自己的臉,看不見他,便以為安全了。
這簡直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一隻手橫過來,把七寶的屏障墊子抓了去,七寶沒有了遮擋,整個人暴露在他的目光裡。
給他淩厲的目光掃過,渾身不自在,猶如赤身一樣的不自在,於是忙又縮成一團:“你乾什麼?”
張製錦盯了她一會兒,突然起身。
七寶尖叫了聲,轉身趴在車壁上,好像要把車壁抓一個洞然後逃出去。
張製錦將她揪到懷裡:“你很怕我?”
“我、我不怕你。”七寶顫聲回答,無處可躲,就自欺欺人地舉起手遮住臉。
“你若不跟我說真話,我就把你……”他慢慢地威脅著,還沒想好要把她怎麼樣,但是看她在自己膝上抖個不停,卻本能地心跳有些加速。
隻是張製錦雖沒說把七寶怎麼樣,但不說卻比說更厲害百倍。
因為此刻在七寶的心裡,早有無數種不堪入目的畫麵掠過:“不要!”她尖叫,“大人放過我吧,我說就是了!”
張製錦心中掠過一絲異樣,在他反應過來之後,卻發現自己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掐住了七寶的腰,而且竟然無意識地把她往自己身上摁了過來。
心頭一熱,張大人忙將手放輕了些。
但是手底的那股觸?感,卻讓他在瞬間有些心亂:她的腰好細,真真的不盈一握。
“那快說。”喉頭一動,張製錦暗暗調息。
七寶試圖爬起來,但手軟腳軟,整個人在他雙膝上打滑兒似的掙紮:“求您、先放我起來。”她帶著哭腔求。
張製錦在她肩頭輕輕一握,把她扶正了:這點子膽量,她居然敢女扮男裝跑到靜王府去。
七寶低著頭,淚流個不停,哭的說不出話,張製錦道:“彆哭了!”
“好、好的。”七寶答應著,一邊擦淚一邊說:“我不哭了。”
張製錦望著她膽怯的樣子,心裡有點無端的煩躁,又有一點奇異的軟:“你到底說不說?”
“那個畫……”七寶忙說,“那畫是我在店裡買的。”
“那麼多畫,你為什麼隻選這幅?”
“因為我,我……”
七寶的心中掠過一副場景:
是麵前的這個人,他抱著衣衫不整的七寶,輕聲道:“那幅畫本是出自靜王殿下之手,在容寶齋掛了兩年,足足落了兩年的塵灰無人問津……他題名‘曳白’,正是跟我的名字相對。”
他垂眸看著懷中的七寶,眼中掠過一絲譏誚:“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
望著她香肩微露,柳眉微蹙,眼角帶淚的樣子,那並不難聽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整個人垂首俯身,%e5%90%bb住了那顫唞不休的櫻唇。
——
想到“夢中”的經曆,眼淚頓時又不由自主地冒了出來。
這種真相,自然不能跟麵前的人說。
七寶遲疑著,想趕緊編一副說辭出來。
張製錦卻看出她的意圖:“你若是想說謊,那務必要編一個天衣無縫的謊言,否則的話……”
七寶聞言,恨不得嚎啕大哭,隻好說道:“是、是有個人告訴我的。”
“哦?”他的眸子裡掠過一絲訝異,“是誰?”
“大人饒恕,我不能說。”七寶索性趴在地上,瑟瑟發抖,“求您饒了我。”
張製錦皺皺眉,本來他自有手段,又知道這小姑娘害怕自己,隻要略微逼迫,不愁她說不出真相,但是看她是真怕了,突然心中又有點不忍。
何況他隱隱約約已經猜到了泄露了這話的人是誰。
“那好吧,我不問了就是。”張製錦想了想,道:“隻是有另外一件事我不明白。”
七寶聽他不再追問,定了定神,又歪頭看他。
張製錦道:“你……為什麼罵我?”
“我沒有罵大人!”七寶忙否認。
張製錦抬手,從懷中掏出一本書,扔在她跟前兒。
七寶一看,臉色從白轉紅:“這、這……”這赫然是她曾經收藏著的他的手書,可本來是讓同春拿去燒了的啊,怎麼居然還魂了?
七寶還有些不信,大膽掀開一頁,裡頭那墨漬淋漓的“衣冠禽獸”,爭先恐後地奔入她的眼中。
“不、不是我寫的!”七寶急忙擺手。卻沒意識到自己完全是在此地無銀三百兩。
張製錦也沒戳破:“不是你,那是誰寫得?這可是從你威國公府裡流出來的,人家說,是府裡頭嫡小姐的珍藏。”
要是認了的話,她隻怕真的活不出來了。
七寶又咽了口唾沫:“真的不是我!”
“那又是誰?”他傾身過來,靠得更近了。
七寶往後仰身,貼在車壁上,口不擇言道:“是、是我那無禮的丫頭同春,是她寫的,大人恕罪,我回頭、會教訓她讓她不要再亂寫亂畫……”
“是你的丫頭?”張製錦的目光從七寶的眉,到她的眼,再往下一寸寸掠過,“你的丫頭倒也通文墨?那好吧,竟敢明目張膽地詆辱本大人的清譽,回頭你把她交給我。”
七寶的呼吸都停了:“交、交給您?您想做什麼?”
“這樣大膽無禮的丫頭,自是殺了。”他輕描淡寫的。
“不要!”七寶完全沒意識到他隻是在出言恐嚇,因為在她的認知裡,他絕對能做出這種事。七寶抱住頭哭道:“不要殺同春,同春不認字,是、是我寫的!”
“真是你寫的?”那聲音幾乎飄到耳畔了,“為什麼罵我?”
溼潤的氣息鑽入耳朵,如此熟悉的危險感覺,讓七寶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她頓了頓,然後用有些沙啞的嗓子說道:“因為、因為……”
七寶流了汗,汗跟淚滴交織在一起。
終於,她哭著說:“因為大人的詩寫得太好了,我……我心裡嫉妒,嫉妒的快要、快要發瘋了,就胡寫了那些。”
“哈……”耳畔響起一聲輕笑,掩不住的愉悅之意。
七寶吃了一驚,從手指縫裡偷偷看出去,卻見近在咫尺,是張製錦的笑臉,劍眉輕揚,星眸閃耀。
他本來生得就極好,這一笑更是驚豔。
卻跟七寶印象裡那個清肅冷漠高高在上的人,天壤之彆。
七寶發怔的時候,張製錦半是戲謔地笑道:“真的……有那麼好嗎?”
這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一句問話,在七寶聽來,卻如此的曖昧。
第18章 \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七寶看著張製錦乍然而現的笑容,有些發呆,她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臉上悄然浮現了很淡的暈紅。
張製錦問完了那句話,好像突然也意識到自己仿佛笑的太燦爛了些,有損大人清肅的形象。
於是他咳嗽了聲,像是貪財的人收起每一分銀子般把那笑容給一寸寸收斂起來。
“是嗎?”張製錦將聲音放的冷淡了些,“我以為你是不懂詩的。隻怕又是謊話。”
“不是的,”七寶忙道,“我雖然不懂,但我看了大人寫得很多詩詞,好些都會背的。”
“嗯?”張製錦真的意外起來,笑裡多了幾分調侃:“你當真會背?那……我問你,你最喜歡哪一首?”
如果說是提彆的話題,七寶或許還會警惕些,突然聽他提到他的詩,在那個夢之前,七寶可是張大人的忠實擁躉。
她不假思索地說道:“我最喜歡那首《生查子》獨遊雨岩。”
張製錦本是淡淡含笑,突然聽了這句,雙眼驀地抬起,略帶訝異地看向七寶。
七寶卻已經搖頭晃腦地念道:“溪邊照影行,天在清溪底。天上有行雲,人在行雲裡。高歌誰和餘,空穀清音起。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
張製錦盯著七寶,喉頭動了兩下:“你……”
七寶忘情地念罷,突然對上他凝視的眼神,這才忙又瑟縮地低頭:“我、我隻是最喜歡這個而已。有什麼不對嗎?”
半晌,張製錦才說道:“沒、沒什麼不對。”
他年少成名,寫了無數的詩詞傳唱天下,而對於閨閣女子來說,她們最喜歡的是那首《最高樓》——相思苦,君與我同心,魚沒雁沉沉。
畢竟那首才是最契合閨閣中女孩子心思的情詞,就算不知道他名字的女孩兒,隻怕也傳唱過那首。
方才他問七寶最喜哪首的時候,以為她也會如此回答。
而七寶所說的獨遊雨岩,卻是他各種詩詞裡有些偏僻的一首,喜歡的人寥寥,會背的隻怕也屈指可數。
過了會兒,張製錦才問道:“你為什麼喜歡那首?”
七寶偷偷打量他的表情,見他仿佛沒有生氣的樣子,也不像是含慍,於是大膽說道:“我喜歡這詞裡自由自在的,而且,那年三月我跟著姐姐們去踏青,不知怎麼大家都走散了,獨我一人走在溪畔,那時候天色湛藍,雲朵卻白的跟雪一樣,很清晰地倒映在清澈的溪水裡,美的分不清天上還是水中,我看到自己的影子也在裡麵,就好像也走在雲端,桃林深深,不知哪裡有人在彈琴唱歌,很是熱鬨,但隻有我一個人站在溪邊上孤零零的,覺著又是孤絕,又是清趣,後來得了大人的詩集,無意中看到這首詩,便喜歡的了不得,隱隱竟然覺著,像是給我寫的。”
七寶想起自己當時溫柔喜悅的心情,說著說著,忍不住也不好意思地竊笑起來。
張製錦死死地盯著她,眼前卻出現漫天的桃林,清溪畔一道纖嫋的影子,她獨自一人流連彼端,如同林中精靈,亦如突然降落人間的仙子,有輕風吹過,拂動她及腰的長發跟裙擺,桃花瓣隨著紛紛揚揚,掠過她的身側漂於水上。
“原來是她。”張製錦心中響起了一個奇異的聲音。
手暗中握緊了,他隻得假裝無事地轉開頭去看向彆處。
七寶掩著口偷笑了會兒,突然又醒悟過來,忙抬頭看他。
卻見張製錦臉色冷漠地望著彆的地方,也許沒聽見自己方才自作多情的一句話。
這會兒馬蹄聲放慢了好些,外頭人聲漸漸小了。
七寶重又擔心起來:“你、你是要帶我去哪裡?”
整個人又有點局促不安。
張製錦回頭看了她一眼,瞧出她臉上重又浮現的畏懼,他頓了頓,說道:“你既然是真的喜歡我的詩,那就不該把那些詩書都給糟蹋了,扔書燒書,都是我所厭惡的。”
七寶低下頭,乖乖地回答說:“我知道了,以後再不敢了。”
張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