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神情一霎而過的憂傷。
憂傷這種情緒,不,單單是這個詞彙,和葉小姐放在一起就有一種格格不入之感。
但應如寄確信那並非錯覺。
觀瀾公寓完全是在另一個方向,近三十分鐘才開到。
近零點的街道,路上寥寥車輛駛過。
葉青棠收了耳機和手機,伸手拉開車門,同時說道:“先彆走,稍等。”
應如寄不明所以。
打了雙閃燈的車臨停於路邊,應如寄手臂撐著車窗,看見葉青棠匆匆跑去小區門口。門崗的附近有張桌子,她在桌前停頓一瞬,片刻轉身跑回來,手裡多了隻紙袋。
她停在窗戶前,將紙袋遞了過來。
應如寄遲疑接過。
她退後兩步,笑得燦爛,“這下,你欠我一份夜宵了。”
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她手臂抬高一揮,“拜拜,下次見!”
身影轉身,朝門口跑去,刷卡開門,輕盈消失於夜色深處。
應如寄將紙袋置於膝頭,叫代駕司機往住處開去。
闔上窗戶,揭開紙袋,蒸餃和玉米粥,尚且溫熱。
手機屏幕亮起,應如寄瞥一眼,照例是微信群的新消息。
剛準備丟到一邊,瞥見通訊錄那裡,變魔術般的浮現出了一個紅點。
“新的朋友”多出一條申請。
“yqt”。
她的微信名讓人意外的一本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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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點,天已黑得如同鍋底。
天氣預報傍晚有大暴雨,怕一會兒被雨困住回不去,葉青棠提前給員工放了假。
今日伍清舒不在,跟一個出版社的老師會麵去了,隻有四位員工和三個實習生在崗。
幾人陸陸續續走了,負責媒體運營的妹子最後一個離開,見葉青棠還坐在電腦前,便問:“棠姐你不下班嗎?”
“我再忙會兒,”葉青棠從電腦屏幕前抬起臉,笑說,“你快回去吧,一會兒就要下雨了。路上注意安全。”
“那我先走啦,拜拜。”
“拜拜。”
葉青棠起身續了杯掛耳咖啡,重回到辦公桌前。
發給一芥書屋那邊的郵件,附上了詳實的策劃方案,依然隻得一句“抱歉,一芥書屋尚無對公眾開放的計劃”的冰冷回複。
葉青棠一整天沒精打采,始終不甘心。
她幾經周折扒到了一芥書屋的主人,收藏家湯望薌的個人郵箱,試圖再做最後一次嘗試。湯望薌深居簡出,極少在公眾場合露麵,葉青棠對即將發出的這封郵件不抱任何希望。
葉青棠點開策劃案,思索如何再做一點針對性的修改。
忽聽窗外一聲悶雷。
天被捅開一個窟窿,雨水嘩嘩澆在落地窗戶玻璃上。
雨勢磅礴,整座高樓都有搖搖欲墜之感。
葉青棠默默看了會兒雨,重新投入工作。
微信上,約飯群裡熱鬨起來。
高中同學韓浚在群裡@葉青棠:出來嗨,晚上九點。
附上一個pub的定位。
焦頭爛額的葉青棠抽空回一句:嗨屁。沒空。
韓浚:最近忙什麼呢堂妹?一個月沒出來玩了。
葉青棠入學比同齡人早一年半,讀書時一直是班裡最小的,朋友們因此叫她“棠妹”,輸入法的第一聯想是“堂妹”,大家懶得糾錯,就變成她最為通用的一個昵稱。
葉青棠:找場地。展要開了,地方還沒著落。
韓浚:瞧上什麼地方了?我幫你問問。
葉青棠:一芥書屋。你有人脈嗎?
韓浚:……告辭。
韓浚:工作歸工作,也要勞逸結合啊。沒有你的場子,就像沒有東方明珠的上海。
葉青棠:以為人人像你家裡有礦。
韓浚:也不是人人家裡都有茶園啊。
葉青棠:所以我再不努力就隻能回家繼承家業了。
手邊來了條問詢消息,葉青棠忙了一會兒,再看群,韓浚連發了好幾條,問她去不去,他可以親自開車來接。
葉青棠:真不去,沒空。
葉青棠煩躁地將小群設置了免打擾,繼續忙工作。
一直到七點鐘,整份策劃案幾乎重修了一遍,著重強調專業性和創始宗旨,她個人揣測這或許會是湯望薌這樣的大佬更看中的地方。
將郵件內容斟酌檢查多遍以後,葉青棠點擊發送鍵。
她站起身,用力伸了一個懶腰。
而後拿起手機,檢查微信消息。
揀重要的回複了,再點開打車軟件。她今早沒自己開車,打車來的。
排號132位。
“……”
這種情況,自然要向葉承寅呼救。
葉青棠點開和葉承寅的對話框,講了五秒鐘的語音條,將發出的最後一瞬,她心念一動,手指拖到左側取消了。
退出去,從列表裡翻到加上之後,就沒說過一句話的應如寄。
選出紅色“SOS”的emoji圖標,發送。
大約半分鐘過去,那邊發來了一個問號。
葉青棠:救命呀應老師!暴雨天打不到車,困在工作室了。應老師你在南城嗎?在公司嗎?
“正在輸入”閃了一會兒,應如寄回複:在。
葉青棠:我在高新科技園,離你們事務所好像不遠的樣子,可不可以順便過來載我一程。
附帶流淚貓貓頭表情包。
“正在輸入”又閃了一會兒。
應如寄:哪個門?
葉青棠將輸入框裡“可以從西門進地下車庫,登記就行”刪掉,重新打字:南門。
應如寄:好。
葉青棠退出和應如寄的聊天,隨意點開一個姐妹種草群,加入群聊,悠然地等人來接。
二十多分鐘,應如寄發來消息:5分鐘到。車牌號南AY3668
葉青棠:OK我下樓。
她將筆記本鎖定丟在辦公桌上,沒帶著,怕淋濕。
挎上帆布袋,剛準備走,瞥見桌角上隨意放置的,今天忙得還未插瓶的每日鮮花,想了想,一把拿了起來。
應如寄將車停在南門附近,打著雙閃。
雨天的高新科技園,門前路上堵得幾乎水泄不通。
等了約莫有五六分鐘,他瞥見前方一道高挑的身影跑了出來。
背心,襯衣外套,休閒褲和帆布鞋,背著一隻帆布袋,手裡還抱著一束花,大朵的粉橘色的花束,在陰沉天色裡,鮮豔醒目。
葉青棠有一秒鐘後悔,為了釣男人,自己有點太拚了。
她渾身被雨澆透,鞋裡也進了水。
她一隻手作雨棚搭在眼前,踮腳眺望,試圖在一片雙閃的車海裡,找到那輛668.
尋找一圈的目光,忽地停頓。
沒看見他是從哪輛車上下來的,那孤標挺拔的身影,似憑空出現於灰白的雨幕之中。
葉青棠揮了揮手。
傘下的人腳步一時更快。
黑沉的傘麵先一步斜遮過來,緊跟著他的手往她肩膀上搭了一下,虛虛地朝他跟前一攬。
她被雨水淋得發冷,是以清晰察覺到手掌挨上時的溫熱觸?感。
雨水在頭頂傘麵上敲出清脆聲響。
葉青棠嗅到潮濕的氣息裡,混雜了一股清苦的香氣。
她遞出墨綠色柔膠紙包裹的扶朗和玫瑰,仰頭笑說:“應老師,又見麵了。”
第5章 -05- 去你那兒,還是我那兒……
-05-
應如寄低頭看她手裡的花,“給我的?”
“不然呢?”
應如寄似覺得好笑,虛攬她一把,示意她趕緊往前走。
“你不要?”
“你先抱著,上車再說。”-_-!思-_-!兔-_-!文-_-!檔-_-!共-_-!享-_-!與-_-!線-_-!上-_-!閱-_-!讀-_-!
雨聲太大,他們說話都費力。
雨水澆在路麵上,濺起白色水花,傘麵很大,遮住兩人綽綽有餘,但應如寄仍然頗具紳士風度地將大半都向她這邊傾斜。
到了車旁,應如寄一手撐傘,一手拉開副座車門。
葉青棠踩著踏板彎腰鑽進車裡,應如寄後撤半步,朝她伸出手。
她反應了一霎,遞出花束。
輕甩上副座車門,應如寄又一把拉開後座門。
那被雨淋濕的花束,被他妥善放置於後排真皮座椅上。
葉青棠不由笑了一下,心道自己這麼造作的這一套,到底他還是買賬的。
應如寄收傘上車,啟動引擎,順手將車內空調溫度調高。
雨刮器像演唱會上粉絲瘋狂揮舞的熒光棒,掃出一片清晰區域,又立即被雨水澆得模糊。
應如寄打轉向燈,進入左側車道。
前後都是車,正以龜速駛出這片區域。
出風口吹出溫熱氣流,水汽蒸發帶來的微微寒意叫葉青棠鼻子發癢,忍不住彆過頭去,手掌捂住口鼻打了個噴嚏。
她將半濕的帆布袋擱在腿上,從裡麵拿出便攜裝的濕紙巾。
一件外套朝她扔了過來。
水泥灰色的休閒西裝外套,料子到剪裁都很高級,乾燥,帶著一股咖啡似的清苦香氣,和應如寄身上的如出一轍。
葉青棠擦乾淨手,毫不忸怩地拾起披上,再將兩臂伸進袖管裡。
袖子長了一截,但因為是微落肩的款式,穿在她身上有種oversize的腔調。
“應老師。”
應如寄正留心跟著前車,轉頭看她一眼。
“外套哪裡買的?”
聞言,應如寄又看她一眼,這一回是在打量她身上穿著的衣服。
他收回目光,“朋友自己的原創品牌。”
“網店?”
“有一家線下門店。”
“地址發給我可以嗎?”
“嗯。”
葉青棠抽出幾張乾燥的紙巾的擦頭發上的水,一邊問道:“你住在哪個區?送我順路嗎?”
“附近,不遠。還算順路。”
他話音落下的一霎,葉青棠又彆過臉去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他抬手調大了空調的風力, “你要去哪兒?上回的公寓?”
“好遠。我爸那裡也遠。”葉青棠雙手抱住手臂,作微微瑟縮狀,“應老師,我覺得,我好像要感冒了。”
應如寄沉默。
好像,他又踩進她設置的語言陷阱裡了。
果真,葉青棠轉頭看著他,神情到眼神,教科書範本的楚楚可憐,“有什麼方便且近的地方,可以讓我衝個熱水澡嗎?”
應如寄直視前方,聲音波瀾不驚,“附近有和我們事務所長期合作的五星酒店,需要的話,我打電話幫你定一間房。”
好難啃的骨頭。
葉青棠反倒越發被激發勝負欲, “什麼酒店?”
應如寄報了名字。
“我不喜歡他們家洗沐產品的味道。麻煩應老師就送我回去吧,觀瀾公寓。”
應如寄手指輕點著方向盤,陷入微妙的焦躁。
好像,他不知不覺變成了那個害得她隻能一路穿著濕衣服回家,麵臨感冒風險的罪魁禍首。
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