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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棠 明開夜合 4389 字 5個月前

不大喜歡摻合這些應酬的飯局。

“合適嗎?”葉青棠是看著應如寄問的。

應如寄笑說:“葉總請客,我們客隨主便。”

喝完茶,下一項是去參觀炒茶的工房。

葉承寅帶路,緊隨其後的是應如寄三人,葉青棠不遠不近地跟在最後。

他們經過了一塊水泥空地,邊角上栽了棵繁茂的皂莢樹,樹下一口圓肚的黑色大水缸,接了水管。水沿著缸沿漫出,從竹筒搭起的水槽,流經空地,彙入一條小溪流。

葉承寅說:“那裡頭是山泉水,傳說這邊山裡的水洗手能除晦氣。”

孫苗忙說:“我想試試。”

姚暉也要試,孫苗便將相機遞給應如寄,“應老師,麻煩幫忙拿一下。”

兩人湊到水缸邊,拿缸裡浮著的木水瓢各自舀水洗手。

孫苗回來,接過應如寄手裡的相機。

應如寄準備繼續往前走,身旁不遠處的葉青棠出聲了,“應老師不試試?”

甜而脆的聲音,像開花的枝葉輕拂過麵頰。

應如寄轉頭,在她臉上落下一眼,“當然。”他淡笑道。

他往那邊走去,不出意料,穿著馬丁靴的腳步聲緊隨其後。

葉青棠在水缸前,應如寄身旁站定,伸手抓住了浮在水麵上的水瓢,舀一瓢水,遞了過來。

她抬頭看著他,眼眸明亮,一明一滅的情緒,很是勾人。

應如寄頓了頓,將兩手浸入水中。

泉水寒津津的,幾分砭骨。

應如寄快速地洗過了,葉青棠潑掉了瓢中的水,再舀了一瓢,將手柄遞到他麵前,要他幫忙端著。

應如寄終究伸手接過。

葉青棠十指塗著抹茶色的指甲油,浸在清涼的水中,幼白與新綠,洗淨一樣。

陽光和樹影,一切都揉碎在水裡,微微晃動。

她笑著,用隻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可以預約你今晚的夜宵嗎?”

第2章 -02- 你的名字很好聽

應如寄笑意客氣,幾乎沒作猶豫,“抱歉,我沒有吃夜宵的習慣。”

“這樣嗎。”葉青棠笑著收回手,輕輕地甩掉那上麵的水,語氣和神情不見半點被婉拒的難堪。

應如寄將水潑了,瓢丟回水缸裡。

瓢在水麵上飄忽地打著旋,撞上一側缸沿,轉向,繼續順水流漂浮。

參觀過炒茶工房,便到了晚飯時間。

葉承寅開車載著葉青棠在前麵帶路,應如寄三人的車跟在後麵。

定的餐館就在鎮上,竹柵欄圍起來的一個農家樂小院。

葉承寅預定了後院裡唯一一張大桌,春日晴好,郊區空氣也好,最適合在外麵用餐。

走進後院,映入眼簾的是角落的一棵海棠樹,夭夭灼灼,燈光下像盛裝美人麵。

幾人落座,孫苗忙不迭將收好的相機再從背包裡拿出來拍照。

拍了幾張總不滿意,舉著相機往後退,最後退到了葉青棠身邊。

葉青棠望過去一眼,確認她這個座位就是能拍到全景的最佳角度,便主動對孫苗說:“我跟你換一下座位?”

應如寄聞聲抬了抬眼——孫苗原本的座位在他左手邊。

孫苗為給人添了麻煩而覺得不好意思,葉青棠笑說沒關係,拿上自己的背包就站起身。

葉青棠在應如寄身邊坐下,脫了牛仔外套搭在座椅靠背上。

外套的一截衣袖從手臂上輕擦而過,應如寄垂眸看了一眼,將搭在桌麵上的手臂挪遠了些。

葉承寅已經提前點好了菜,喚來服務生囑咐可以上菜了。

消毒過的餐具塑封著,葉青棠拿筷子“啵”地戳開一個洞,順著破開的口子,慢慢拆開。

這讓她一頭長發自肩頭滑落下來,她隨手捋了一下;片刻,又滑下來。她扯下套在腕上的黑色電話繩發圈,抓起頭發,隨意地紮了一把。

她頭發抓起的瞬間,應如寄嗅到一陣香氣,來自她的耳後,甜香混雜烈性的草木氣息,像是置身於熱帶叢林中的一場暴雨。

菜上齊。

姚暉要開車不能喝酒,孫苗又是女孩子,葉承寅叫人拿上來一瓶梅酒,說這度數低,小酌兩杯,意思意思。

葉承寅給幾人敬了酒,一番虛禮過後,坐下將裝著竹蓀雞湯的砂鍋朝應如寄的方向挪了挪,笑說:“一些鄉野口味,也不知道幾位吃不吃得慣。”

應如寄笑說:“葉總客氣。上一回真是因為要出差,時間上不湊巧。祖父和葉總有幾麵之緣,一直得葉總照顧,原該我做東才是。”

葉承寅說:“我聽說你們從前做過類似的項目,實話說找上門委托諸位做重複的設計,確實有些唐突。”

“建築設計沒有重複一說,即便是功能相同的建築,人文景觀、自然景觀和主觀訴求的不同,也會有設計和審美上的本質差異。”應如寄笑說,“最後究竟能否達成合約姑且不論,請葉總放心,但凡我接了這個案子,一定儘心儘責。”

葉青棠拿著筷子,一邊漫不儘心地搛著小碟子裡的雞蛋乾,一邊默然觀察應如寄。

相對於葉承寅商人習氣的客套,應如寄的態度則更偏向進退有度的學者氣質。

看來作為LAB建築事務所創始人之一的這些年,沒有將他磋磨成一個商人,他對外的自我認知仍然是一名建築設計師。

他有一種清介之感,酒色財氣不會浸染半分。

可他微醺的眉眼又分外多情,矛盾得叫人著迷。

葉青棠的心情卻無端端有幾分冷卻了。

他是個迷人的男人,但不是她想要的那種迷人。

想回去了。

念頭一起,葉青棠便預備付諸行動。

她往旁邊挪了挪椅子,站起身。

應如寄投來目光,她笑說:“失陪一下。”

洗手間在另外一端,要經過一段很長的露天走廊。

葉青棠接水洗了一把臉,走到走廊下,靜默地吹了一會兒風,轉身準備回席上拿上外套和包離開。

此刻,通往後院的竹門被推開了,拿著手機的應如寄走了出來。

葉青棠恰好站在陰影裡,他大約沒看見她,往外走了幾步,站在走廊的柱子旁,接通了電話。

方才飯桌上,葉青棠就注意到應如寄調成靜音的手機屏幕頻頻亮起,但他幾乎都掐斷了。

這回估計是推脫不得的電話。

自葉青棠的角度看去,隻能看見應如寄的側臉。

不知道電話什麼內容,他沒笑,神情幾分嚴肅,便顯得冷,拒人千裡,被昏朦光線勾勒出的側臉輪廓,有叫她心悸的熟悉起伏。

幾乎情不自禁,朝他走過去。

應如寄此刻轉身,疑惑看過來。

葉青棠看見他的正臉,恍然清醒,停住腳步。

沒再靠近,也沒轉身走開,就站在原地。

應如寄幾句話講完了電話,收起手機,看著她笑問:“葉小姐找我有事?”

葉青棠頓了幾秒鐘,笑說:“我沒有加你的微信。”

應如寄沒跟上葉青棠跳脫的思維,是以斟酌了兩秒鐘,“葉小姐的朋友已經找到合適的設計師了?”

“不是。”葉青棠說,“我加過的陌生人的微信,百分之九十九最後都會躺列。”

剩下的百分之一,會在她date過一到兩次之後,變成黑名單裡的終身會員,她在心裡吐槽了一句。

應如寄思索如何回應,葉青棠又走近了一步。

他們之間,隻餘半步不到的距離。

葉青棠望住他琥珀色的眼睛,清甜的聲音有一種輕巧的無辜感:“你的名字很好聽,如果沉到列表最底下,我會覺得遺憾。”

應如寄沒有立即出聲,因為她眼底笑意昭彰得如同宣戰。

他微笑,巋然不動的神色,“葉小姐的名字也不錯。是葉總起的?我聽說葉總經商之前是中學老師。”

這個時候提她的父親,不能不說是一種故意。

而不待她再說什麼,他向著後院揚了揚下巴,“回去嗎?甜湯已經上了。”▂思▂兔▂在▂線▂閱▂讀▂

兩人錯了半步,往回走。

幽黃燈光裡,一息一息甜而不膩的香氣隱約纏過來,叫人疑心是什麼妄圖寄生的暗生藤蔓 。

應如寄覺察到葉青棠的視線是落在自己身上的,但始終沒有錯目去看她。

兩人回到院裡,葉承寅忙招手招呼,“趕快坐,一會兒甜湯該涼了。”

葉青棠走回到座位上,將要坐下,看見自己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不知道什麼時候落在地上了。

應如寄幾乎條件反射,先她一步彎腰撈起了外套。出於本能的紳士行為。

但在遞給她的時候,兩分似是後知後覺的遲疑。

她雙手接過,笑得仿佛無所覺:“謝謝。”

戶外起風了。

葉青棠端起碗喝湯,頭頂枝葉搖晃,海棠花瓣簌簌落下,恰好落了些到她剛喝了一口的甜湯裡。

“啊。”她將勺子丟回碗裡,轉頭,看向應如寄。

應如寄正在跟葉承寅說話,餘光瞥去一眼。

她手背托住臉頰,不時地看他,但不插話。

直到話題被姚暉接了過去,而他陷入沉默的一霎,她出聲了,不高不低,恰好隻讓他聽見。

她輕輕地指了指他麵前尚且一口沒有動過的甜湯,笑問:“我能喝你這碗嗎?”

應如寄頓了好一會兒,方將自己麵前的碗端起來,挪到葉青棠麵前。

葉青棠盯著他,笑意狡黠,“我以為你會叫服務員重新端一碗上來。”

應如寄始終不動聲色,淡淡一笑,無可無不可的態度:“不必浪費。我不喜歡甜口的食物。”

他把動機撇得這麼乾淨,葉青棠反倒不氣餒。

該怎麼說,疑心才會生暗鬼。

吃過飯,大家收拾東西離開餐館。

葉承寅和應如寄還有一番道彆的寒暄,姚暉上廁所去了,葉青棠趁機靠近站在SUV副座車門旁邊的孫苗,笑說:“可以麻煩你把剛才拍的海棠花的照片發給我嗎?”

孫苗忙說:“可以的……你加我微信?”

孫苗點開名片的二維碼,葉青棠掃了一下發過去驗證信息。

申請通過之後,葉青棠發送自己的名字。

孫苗給她改備注,“是海棠的棠呀。”

“嗯。所以我喜歡海棠花。”

孫苗立即說,“那照片我後期一下再發給你?”

“好呀,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順手的事。”孫苗有種被美女貼貼的微微眩暈感。

片刻,姚暉回來了,大家各自上車。

應如寄拉開後座車門,停頓一霎,往前方看了一眼。

葉青棠沒往這邊看,彎腰上了後座,摔門的動作出乎意料的乾脆利落。

車子啟動往市區駛去。

車廂昏暗,唯一光線來自於副駕上的孫苗的手機。

應如寄闔眼小憩,聽見前方姚暉小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