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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架子上的不死鳥原本在抓著曲譜研究新歌,抬眼一看,發現桌麵狼藉,連忙丟下曲譜飛去桌邊搖搖鈴,讓女仆進來收拾。他又先銜來溼潤的軟帕,給陛下擦去手上的墨漬,實在是一隻體貼入微的小鳥。

正簡單地清理著,菲尼卻見安斯艾爾久久注視著那支鋼筆,像在看一個不祥之兆,他連忙說話寬慰。

“陛下,您彆放在心上。”他啾啾咕咕地勸慰著,“這支鋼筆您也用了多年,年久失修,總會出點小小的毛病,不一定是什麼壞兆頭,您千萬彆多心!再換一支就好啦!”

安斯艾爾沒作聲,隻是盯著鋼筆。

有的時候,一些變化要到來時,舊物往往是有所感應的。這支鋼筆乃是王師拜蒙在某一年東域的建國紀念日上贈予,王師雖然平時有些吊兒郎當,在這種事情上卻總是足夠用心,鋼筆像是一種鼓勵,又像是一種盼望,總之是格外具有價值的禮物。

安斯艾爾迄今為止,將這些作為禮物的鋼筆保養得非常仔細,唯一折斷過的那支,還是……

因為塞羅斯不通過他的新貿易政策。

那也正是他與塞羅斯戀情的開始,其實也響應了舊物會感應變化一事。

這時,芙雅輕輕扣門進來,見到桌麵上的淩亂,依舊笑容輕柔,有條不紊地將文件整理好。被墨跡汙損的則要拿去重新謄寫新的,這些都有底版,謄抄即可,不會花太大力氣。

“我這就去為您取新的鋼筆來。”她柔聲說道,不著痕跡地觀察著陛下的神情,陛下看起來果然消沉無比,這可不行,得想個辦法。

在魔王宮每天閒得吱吱叫的王師一臉懵逼,他被女仆長從小花園裡揪了出來,雙手舉過頭頂,押送去魔王辦公室。

拜蒙:“???”

他好不容易才了解了前因後果,頓時成竹在%e8%83%b8。

“這沒什麼,我再送一支就好……哎呀,想不到陛下居然這麼在乎我送的鋼筆呀……”

他一邊得意,一邊當著安斯艾爾的麵打開空間戒指。霎時間,洶湧而出的鋼筆淹沒了半個房間。

拜蒙:“……”

安斯艾爾:“……”

這批發的數量,每年一支,足足能發到一千多年以後去了。

“怎麼?西域那小子能在位一千年,你就不能嗎?”王師哼哼唧唧,因為被發現了小倉庫,還有點不坦率的傲嬌,“彆說一千年,就是兩千年三千年……以你的能力,彆告訴我統治不到那時候。”

“當然,送你的鋼筆不會重樣,每年我會往上麵刻不同的字的。”

“看,這是我在人界給你攢的幾百支,拿去用,不就折了一支筆的筆尖嗎……”

最初的哭笑不得之後,白發的魔王望著堆滿辦公桌的鋼筆,忍不住笑了。

“我當然願意多統治一些時日……”

他垂眸,掩去眸底的些許悵惘。

“如果可以的話。”

第195章

近來,有奇怪的風聲正在東域中吹拂。謠言之風在有心之人的操縱之下,穿過大街小巷,在每個東域居民的耳邊喃喃低語,所說的隻有一件聽起來極度不可思議的事情——

魔王安斯艾爾……

其實是個天使。

為了徹底扳倒魔王安斯艾爾,加波召開了領主會議。領主們狠心啟動了潛伏多年的內應們,去儘可能擴散這個消息。

確保每個人都聽到這句話後,謠言之風與幕後主使誌得意滿,就等著魔王大廈崩塌,然而他們並沒有預料到一件事……

東域正在熱火朝天搞建設,根本沒聽到謠言之風在逼逼賴賴些什麼。

謠言之風:“……”

幕後主使:“……”

一名潛伏多年的內鬼忍無可忍,不知第幾次,在機器的轟鳴聲中咆哮著重複了一遍。

“我說!魔王頭上的犄角是假的!他是天使!他不配待在王座上!”

“什麼?!”身為工頭的壯漢勃然大怒,“我是你的工頭,你敢對我大小聲?!”

這不是還是沒聽到嗎!隻知道他說話聲音大了!

內鬼抬起兩手,從上往下,像抹布擦玻璃一樣狠狠地抹了一把自己已經扭曲的臉。

“我說我想早退。”

他快速地用氣音說道。

話音未落,巨魔工頭高壓鍋大小的拳頭已經揍到了他的腦袋頂上,聲音響亮得像在打雷。

“你想得美!!!”

內鬼:“……”

這不是能聽到嗎?間歇性耳聾對吧!

內鬼氣得差點厥過去,機器的轟鳴聲響徹庫房,忽然,他聽到巨魔工頭的聲音沉沉從他頭頂上響起。

“還有,你要是再造謠,我會讓你頭上的犄角真的變成假的。”工頭咧開了一個暴躁的笑,“現在的假犄角技術已經很先進了,再汙蔑無上的魔王陛下……就揍斷你的角!”

見內鬼明顯被嚇住了,留在原地瑟瑟發抖,巨魔工頭背過身去,繼續甕聲甕氣地說道。

“再說,就算魔王陛下真的是天使,那天使的光圈呢?”

“總不能掰下來吧?”

陛下頭頂,除了那對尊貴的犄角之外,可是空無一物呢。

內鬼渾身一震,這個瞬間,他竟然被說服了。

說句實話,內鬼也有點想不明白,甚至覺得上頭用這種消息來造謠也太離譜了,根本扳不倒魔王不說,還會連累他們這些底下的人。心中憤憤著,內鬼思緒一轉,又貓撓一樣想起了剛才巨魔工頭說的問題。

對哦。

要真是天使,魔王陛下怎麼沒有光圈呢?

懷揣著這個疑問,內鬼嚴重懷疑自己今晚爬上床前要是弄不清楚這個,指定睡不著覺。所以一結束今日份的工作,內鬼就悄悄離開家,跑去問他的上線,上線總是知道的吧?

麵對他的到來,上線大為惱怒。

“你隻要傳遞消息就好。”上線怒道,“管什麼真不真假不假的!”

內鬼頓時唯唯諾諾不敢多話,見對方安生下來,上線偷偷鬆了一口氣。他倒並沒有表現出得那麼憤怒,實在是這個問題的答案……他也不知道!

他自己都覺得這個消息很離譜好嗎!真是天使的話,圈呢?

等等!圈……圈套!

這是個圈套!

上線猛然想起什麼,連忙厲聲問道。

“你來的時候……有沒有……!”

內鬼還沒來得及回答,索命般的敲門聲響起,他們的房子已經被團團圍攏,屋外有人重重敲了敲門,慢條斯理地開口。

“……開門!查水表!”

同一時間,這樣的事情還發生在蘇伯比安城的許多角落。魔王宮辦公廳中,僅有安斯艾爾與宰相安德烈兩人在此,辦公桌上則擺放著新整理好的一摞居民檔案資料。

這些檔案,原本淹沒於蘇伯比安城海量的居民信息之中,暗鬼般蟄伏著。直到因為這次謠言的風浪,才從沙中浮起,這也正是安斯艾爾提前安排好的事。

惡魔領主已經紮根東域數代數千年之久,他們埋下的釘子、暗樁,有些甚至已經在魔王的治下繁衍生息,白日裡是普通居民,口稱王命,夜間卻仍不忘使命,為領主們做事。領主們十分珍惜這些棋子,特彆在魔王有意廢除領主製度的當下,更是輕易不會讓這些密探行動。

不過這一回,恐怕都要浮出水麵了。

白發的魔王指尖拂過這些檔案,轉動眼眸看向辦公廳花窗之外,天氣明朗,蒼穹之下毫無陰霾似的。安斯艾爾希望東域能一直這樣全無陰霾下去,掃儘沉屙,更快地向前走。

從這一回領主啟用釘子的數量來看,安斯艾爾有理由相信,加波手中隻怕已經握有關於他身份的確鑿證據,不然那些不見兔子不撒鷹的領主不會這樣儘心竭力。也好,他乾脆全無顧慮,就借這次機會,徹底放開手腳清理一場!

昔日在天界跪在天神神像下宣誓的畫麵在安斯艾爾腦海中浮現,至上之天的雲海在安斯艾爾腦海中忽然變幻,變成硝煙彌漫的魔界戰場,他在剛剛熄滅的戰火中、群臣簇擁之下,戴上那頂大罪之冠。⊕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他曾立誓,自誕生之日,他的骨與血,皆可為未竟之事業燃燒。

這誓言早已有了切實的對象。

他願為魔界,獻上己身。

白發的魔王回神,他發覺彙報完諸項事務的宰相居然還沒有離開,而是留在原地微微低著頭,安斯艾爾看不請安德烈的神情。

他心下黯然,這就要來了吧?

安德烈聽過那些風言風語,以安德烈的敏銳,肯定已經有所猜想,之前的沉默就是明證。想到此處,安斯艾爾不免有些愧疚,近臣們對他全無保留,奉他為無上之王,他卻隱瞞身份在先,足足瞞了三百多年的光景。

這種關乎身份與種族的天大的事,接下來無論安德烈說出怎樣激烈的指責言辭,安斯艾爾都不會反駁半句,他暗中深呼吸幾次,才儘可能沉穩地開口。

“……還有什麼事嗎?”

請說吧。

指責也好,痛罵也好,他全部都……

深藍卷發的大惡魔聞聽此言,頓時單膝跪地。他的身體在不停顫唞,接著緩緩抬頭,眼底似乎有晶瑩的東西在滾動。

安斯艾爾幾乎要被愧疚吞沒,但無論多少次,他都會堅定地走上這條道路。

安德烈很快在顫唞中完成了蓄力,安斯艾爾隻見對方眼含熱淚地抬起頭來,開口說道——

“您真是……您真是……”

“我不知道如何用語言來形容……”

對不起。

他隱瞞的罪過,確實已經大到無法用語言表述了。

在魔王消沉想著這些的時候,深藍卷發的大惡魔用力眨去眼中的淚水,激動得聲音都變了調!

“在您的遠見與謀略麵前,我等真的渺小得猶如塵埃一樣啊!”

安斯艾爾:“……?”

等等?

Hello?

安德烈,你的指責去哪裡了?怎麼又又又開始誇他了呢!

安斯艾爾頓時睜圓了夕陽色的豎瞳,簡直匪夷所思。

“等下!可我是天……”

“您真是天命所在!東域救星!魔界有您真了不起!”宰相對自家陛下豎起大拇指,接著感歎道,“這次您的全部布局,竟連我都沒有完全看懂。恕我想鈍,我隻能分析出您的部分意圖,卻根本無法知曉,您究竟是如何達成一切的。”

安斯艾爾的瞳孔在顫唞,安德烈!你又懂了什麼?

“您還不知道,陛下。”安德烈笑意盈盈,“據說,現在城中隻要對一個惡魔說陛下是天使,就涉嫌謀殺,因為聽者可能會當場笑死。”

安斯艾爾:“……”

“以我想鈍大腦的思考,您讓領主們相信了最不可能的謠言,我簡直想不到您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這樣的謠言根本無法對您造成任何傷害,隻是茶餘飯後的笑談,民眾更是完全不會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