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臉朝下埋進飯碗裡的賽門,安斯艾爾想到剛才的毒藥,又想到賽門那些話語,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從他腦海中浮起。
賽門這不是要……綁架他吧?
安斯艾爾:“……”
不早說!
他綁架賽門和賽門綁架他完全是兩回事。前者,他還要進行逼供,還要自己準備召喚儀式的材料,還要提防賽門可能會玩什麼花樣,不好好進行惡魔召喚;而後者,就是賽門自己準備儀式材料,絕對不玩花樣,殫精竭慮地進行惡魔召喚!
可惡,賽門就不能提前跟他商量一下嗎?
看著臉埋在飯碗裡的賽門,安斯艾爾十分頭痛。好在事情還沒有到不可挽救的地步,把賽門昏迷的記憶略作修改,他躺下睡一覺就行。
改完賽門的記憶,安斯艾爾正要躺下,忽然看到黑天鵝臥在地上,不住地擺動腦袋示意。隻見他整隻鵝把自己攤平,脊背也鋪得平平的,攤在地上的樣子像一柄錘子。見安斯艾爾愣著,黑天鵝又把頭抬起來,向自己背上擺動示意,之後又攤平了。
黑天鵝:枕我!
天鵝羽毛上沾染著冰雪的氣息,令安斯艾爾於朦朧之中想到了由阿斯蒙蒂斯家族執掌的冰結深淵。在外界的印象中,冰結深淵寒冷死寂,曆代出身阿斯蒙蒂斯家族的魔王同樣不苟言笑。
但是,安斯艾爾卻覺得,塞羅斯不是外界以為的那樣子。
從同意建立三魔王同盟開始,到一起來到人界,再到願意把天鵝借給他,就算用途十分荒誕……塞羅斯其實顛覆了安斯艾爾的許多認知,從那個冰冷而傲慢的神壇上走了下來。
他還養著一群如此有趣的鵝。
安斯艾爾閉著眼,嘴角上揚。雖然之前塞羅斯忙碌時的冷漠回應讓他有點不開心,但忙嘛,他能理解的,他下次特地約個時間就好。
就這次任務結束吧。
他把腦袋底下的大鵝枕頭搓搓平整,這下真的躺平睡了,佯裝昏迷。
晚安。
塞羅斯的鵝。
* * *
大房間內,獵魔人與聖廷再度碰頭進行商談。上次的商議他們不歡而散,獵魔人不願放棄同伴,聖廷的人也不願大費周章進行救援,可是他們必須拿出統一的意見來。
武器大師心情很糟糕,他已經讓喬伊去叫安斯艾爾了,聖廷這群家夥他應付起來頭大得很。
雖然在心裡痛罵聖廷,他的視線卻總是不受控製地飄向一旁,那裡正坐著一名全身籠罩在白袍中的人。看身形,那人不過是少年,%e8%a3%b8露在外握著木杖的手很是年輕。這樣年輕的樣貌,武器大師卻根本產生不了半點輕視,因為這名少年是——
賢者。
麵對爭吵的雙方,賢者安東尼不置一詞。他的帽子底下動了動,一隻巴掌大小的卷尾變色龍鑽出來,鼓鼓的眼睛望著爭吵的雙方,接著,它貼了貼主人的臉。
它記得主人害怕爭吵。
少年樣貌的賢者深深歎了口氣,他個人是傾向於救人的,如果爭吵再得不出定論,就由他來……
房門突然被用力地撞開了,打斷整場會議的是一名年輕的六等星,隻見他碧色的眼眸中滿是慌亂,直接衝向武器大師。
“安斯艾爾……安斯艾爾他……”
“他不見了!”
武器大師聞言皺眉。
“什麼?”
他第一反應,是以為安斯艾爾直接去地下救人了。喬伊從他的眼神中看出這個意思,用力搖頭,救人確實是安斯艾爾能做出來的事情,可是這次失蹤的不止一個人。
“賽門先生……也不見了!”
* * *
安斯艾爾睡醒了。
四周是一片幽晦的寂靜,燭芯燃燒的聲音與人聲呢喃的咒語交雜,他正處於一處空曠的地下大廳內。
安斯艾爾坐起來,他發現自己的手腳都被束縛住,能暫時封印魔力的道具戴在他頭上,像一串細密的珠鏈,與耀眼生輝的白發相呼應。他低下頭,身下是不知何種動物的鮮血繪製出的巨大召喚陣,散發著強烈的魔素氣息。
全部看完之後,他緩緩轉頭,眸光平靜地注視著站在召喚陣外的賽門。
“惡魔召喚?”
“沒錯。”
他的敏銳讓賽門讚歎不已,假以時日,安斯艾爾一定會成為強大的獵魔人,可惜將止步於此。
“你是祭品。”賽門笑得篤定,“惡魔喜愛白發的祭品。”
安斯艾爾:“……”
好家夥!這是誰造的謠?比最擅長黑白顛倒攪混水的《東域娛樂報》都厲害!
這個召喚陣好像確實有效,安斯艾爾感到一絲波動的空間之力,應當是正在與撕開的裂縫進行連接。他相信在魔界的大臣們也感受到了,這是個好機會,就是不知道最後會派誰來。
“全部的準備,都做好了嗎?”他向賽門確認道。
賽門:“……”
他怎麼覺得……有點不對?好像他在按安斯艾爾的吩咐做事一樣。
賽門並不知道,在東方有一個古老的成語,而他正在踐行這一成語。
——挾天子以令諸侯。
——挾天子召喚諸侯。
遙遠的魔界蘇伯比安城中,即將被召喚的“諸侯”們已經打了起來。安德烈一條腿蹬著卜嚕嚕,手肘頂著女仆長芙雅,在他麵前就是逐漸張開的召喚陣,就是見到陛下的希望!
安德烈十分慶幸,不死鳥菲尼目前還不知道這個消息,依舊自閉著,不然一把火點起來,他一個魔根本攔不住三個。
“聽我說……聽我說!”安德烈試圖控製場麵,把事情往他擅長的講道理上扯,“我們都知道這是個珍貴的機會,隻能派出一個人,而且是前往人界……呼……呼……”
他喘了幾口氣,接著說道。
“所以,我們一定要派出一名最典範的惡魔,他應該最具惡魔特征,最好一看就像惡魔!”
“比如說……”
安德烈費力頂住了一次卜嚕嚕的撲騰,絞儘腦汁想著,最後眼前一亮。
“比如說,犄角!去的人要有犄角!”
犄角是惡魔最典範的特征,而且最妙的是,整個蘇伯比安城的大臣班底中,因為混入了許多不同種族,有犄角的惡魔數量反而很少!
他!安德烈!就是有犄角的惡魔!
“你放屁!”卜嚕嚕罵得響亮,“你就是想自己去!要把彆人排除掉!卜嚕嚕才不上你的當,宰相就應該留在城中替陛下守家!”
“我……”安德烈哽了一下,接著咬牙,“我就去一下,馬上回來就好!”
“那你去個鬼啦!機會讓給卜嚕嚕啦!”
粉色史萊姆罵著罵著,忽然變形,半透明的腦袋上伸出兩個尖尖彎彎的角。
“卜嚕嚕也可以有角!”
女仆長芙雅也在往前擠,她是克製著才沒有拔出刺殺短刀來,用力到咬牙,臉上居然還掛著微笑。
“說起犄角,魅魔也有犄角。我有犄角,還會暗殺,一定能幫上陛下的!”
“那……那卜嚕嚕就去幫陛下發財!還能幫陛下吃壞人!”
每個惡魔都有自己的理由和立場,都有競爭的優勢。憨厚老實的熊頭人古辛貼牆站著,那張可愛的近乎泰迪熊的臉上,眉毛憂愁地皺起,他聽懂了同事們討論的“犄角”什麼的。
他於是抬起毛絨絨的熊掌,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頂。
古辛:QVQ
熊熊沒有角角。
熊熊隻有小耳朵罷遼!
不過……
古辛也沒有難過太久,他忽然想起了主管瓦沙克,作為一條外形像條鹹魚的惡魔,瓦沙克腦袋尖尖,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古辛頓感安慰。
有的惡魔連小耳朵都沒有呢,對不對啊,瓦沙……∞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嗯?
瓦沙克呢?!
第63章
“……你看起來一點都不恐懼。”
坐在輪椅裡的賽門眯起眼睛,安斯艾爾的態度讓他感覺有些不對,這已經遠超冷靜的範疇,而近於一種……平淡。
——平淡地像看見螞蟻張開大顎向自己挑釁。
無論螞蟻在自己的族群中多麼強壯,在巨人麵前,也不過是螞蟻,閒暇時托腮看看,不想看就抬腳碾平。這種古怪的想法一直縈繞在賽門心頭,但被他自己強行忽略了。
“我應該怎麼恐懼?”
安斯艾爾看著他,臉上沒多少表情,他現在就是托腮看看的狀態,不知什麼時候就會不想看了。
“大叫嗎?那是另外的價格。”
他打了個哈欠,在部下到來前,勉強還有一點聊天的興致。
“對了,你為什麼想召喚惡魔?”
他問賽門,這個問題安斯艾爾一直想問人類,無論是表麵上召喚了塞羅斯的密會,還是現在的賽門,這些人類都將召喚惡魔視為畢生事業。密會想要獲得更強的力量,想要踏足人類很難涉及的七光輪魔法之境,那賽門呢?也是同樣的理由嗎?
“理由?”賽門古怪地看著他,像是他問了一個十分荒誕的問題。
“還能有什麼理由?自然是……”賽門坐在輪椅上,黑袍加身,張開手臂,臉側青筋鼓起。此時他完全不像一位溫和儒雅傳道受業的大學教授,而像一個瘋子,一個狂徒。
“自然是要脫離這具孱弱的人類身體,力量,永生……我全都要!為此,我願意獻上更多更多的祭品,男人,女人,孩子,獵魔者……隻要能換取我想要的,那麼一切犧牲都很值得!”
安斯艾爾:“……”
他覺得,賽門比密會還離譜,密會至少能讓他看到點對至高魔法的追求,賽門完全是為了一己私欲,難怪不成氣候,隻能蜷縮在小鎮上。
而且……
賽門是不是對惡魔有什麼誤解啊!
“你想拿祭品做交易,還不如指望次元商店;要想永生,找個血族過一下初擁儀式也挺快的。”他一言難儘地看著賽門,“乾脆你想辦法找個神燈吧,你上麵說的那些,真的不是惡魔的業務範疇。”
安斯艾爾發現了,整個人界都對惡魔有著巨大的誤解。且不說把怪物當成惡魔的行為,單單是賽門這邊,就很有把惡魔徹底妖魔化的趨勢。他感覺在絕大多數人的認知裡,惡魔就是麵貌猙獰,坐在炭火上,每天守著一口大鍋攪啊攪,樂於從人類那裡收一些垃圾祭品,再回饋一些珍貴的東西。
……這是什麼惡魔?這不是傻子嗎!
“那個……”安斯艾爾試圖進行一些解釋,“你有沒有考慮過,惡魔其實不是你想的那樣?比如說他們也會……一日三餐上班摸魚送幼崽上幼兒園什麼的?”
賽門;“……”
他不客氣地當場笑了。
“你在說什麼?你懂惡魔還是我懂惡魔?”
安斯艾爾:“……”
成吧,他一個天使,還真沒立場說最懂惡魔。
惡魔召喚陣的光芒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