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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當他羽翼全無降臨於火湖之上,當他拾起那枚尚且溫熱的不死鳥之卵,當有惡魔出於有趣向他伸出教導之手,當他遠遠望見魔王深藍的天鵝旗招展獵獵……

天使日落般的眼眸中倒映出魔界大地上的種種事物,與被戰火裹挾的東域的子民。

這與天使先前所處的世界——

全然不同!

【雖然時局艱難,但我還是要說——】

【遠道而來的客人,歡迎來到花海之城蘇伯比安!】

——花海上的城池向天使張開了懷抱。

念及蘇伯比安城,以及城中還在等待他的臣民,安斯艾爾過熱的大腦開始冷卻。這是戰天使的弊端,與其他天使相比,他們更容易熱血衝頭,若再佐以犧牲的思想與獻身的魔法,他們在戰場上往往會與敵人至死方休。

太子身體裡嵌著寶珠,還被安斯艾爾以魔法加固,除非是三魔王級彆的實力,輕易無法取出。隻要另一顆寶珠還在手中,太子就無處躲藏,他大可不必抱著同歸於儘的念頭繼續追擊。

安斯艾爾蝠翼一振,他放棄了硬生生穿過幾道橫生的錯位時空,看著太子遁入某一處空間中。他不知道自己這個決定做得究竟對不對,選擇保護自己究竟對不對,但既然做了決定,就沒有後悔的道理。

安斯艾爾歎了口氣。

在魔界三百多年,惡魔的思想終究對他造成了一些影響,要是至上之天時期的他,恐怕會拚著死去也要留下太子。

要回去從長計議的話,安斯艾爾決定升空。追擊之中他已經進入裂隙下方的空間裡,不過因為忌憚裂隙下麵可能存在的東西,他沒有很深入,應該很容易就能升空。

升……升……升……

升不動啊!

裂隙邊緣,利維裹緊他的魔王披風,將瘦小的身體整個包裹起來,像一隻戒備的乾瘦蝙蝠,他的神色有些複雜。

“塞羅斯,你真的要下去?”

利維不能理解。

安斯艾爾自己飛下去了,那是他自己的事,惡魔從來不做慈善,塞羅斯這麼一副要下去救人的態度擺給誰看?如果是跟他利維做對照組,那大可不必,他絕不會冒著生命危險去做秀。

“是,我要下去。”

“不過在那之前,我還有一件事要做。”

塞羅斯果斷道,他背對利維,魔王披風的衣角被風掀起,頭頂墨色犄角閃爍著嶙峋之光。他年輕而強大,遠謀且果斷,與白發聖潔看起來與惡魔畫風不同的安斯艾爾不同,他是極為典型的惡魔,眾多惡魔幾乎將他奉為神明。

如此的……

令人妒忌。

就在利維眼中閃爍起詭異神色之時,塞羅斯動了。西迪大驚失色,隻見一痕黑光掠過豹人動態視力極為優越的眼睛,在她完全來不及反應之時——

刺穿了魔王利維的側腹部!

“!!!”

在場的將領都露出驚色,隻有地獄魔蛇艾尼神情肅穆。他的站位隱隱能封鎖西迪的行動,陛下的意圖,沒人能比盧斯特城的將領更為理解。

“你……你……”利維瞪著眼睛,看著從自己腹側淋淋漓漓灑下的鮮血。他喉嚨裡“咕嚕”了一聲,難以置信地抬眼看向塞羅斯那雙平靜無波的惡魔豎瞳。

“好啊,塞羅斯!安斯艾爾一不在場,你就要打破三魔王聯盟,對盟友下手了嗎?!”

他的語氣咄咄逼人,塞羅斯卻依舊無波無瀾。

“不,恰恰正是為了讓三魔王聯盟還能在表麵上成立,我才會動手重傷你。”

利維的神色漸漸變了,他不再滿臉憤憤,也不再佯裝不思進取,相反,他冷冷一笑。

“不愧是在位逾千年的魔王……”

塞羅斯平靜地注視著他。

“我隻是從未忘記過你所背負的大罪,從未忘記你頭上冠冕的名字。”

“你是陰影中的蛇,以虛假表象偽裝自己。你的蟄伏隻不過是在等待時機,你的軟弱隻不過是還沒有窺見他人的破綻。從戴冠之日起,就注定了你的心會一直叫囂著——”

“【妒忌】。”

利維已經慢慢跪倒下來,深淵之劍造成的傷口痛楚難忍,他卻歇斯底裡地大笑起來。

“哎呀……我還以為你會放鬆警惕……”

塞羅斯俯視著他。

“放鬆警惕,然後被你背刺嗎?”

利維依舊古怪地笑著。

“哈……真是可惜……”

這條戰線上的威脅已經暫時清除了,至於根治,那從不是利維所願。可以說,在皇帝和太子轟然倒下之時,三魔王聯盟已經被利維單方麵宣告崩解。他是【妒忌】的魔王,不能忍受一切優越過他的事物,一旦有機會,他必定不擇手段,給予對方致命的一刀!

可惜……可惜啊……

塞羅斯離開去撈安斯艾爾之前,所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重傷他。利維的背刺計劃頃刻間化為泡影,現在的他,甚至沒有把握壓製場中所有非己方的將領。

可惜!可恨!都是拜塞羅斯·阿斯蒙蒂斯所賜!

“艾尼。”

處理完利維這邊,魔王微微抬眸喚道,艾尼立刻緊張地單膝跪地。

“陛下!”

“我要下去,你們最多在這裡等待一個魔法時。一個魔法時內,如果我和安斯艾爾沒有回來,立刻撤回營地。”他顯得那樣平靜且有條不紊,視線投向肩上的銀翅龍,“朔,你也留下。”

“嗷!”

“……可是!”不死鳥菲尼簡直焦慮極了,“可是陛下他……陛下他……”

麵對安斯艾爾的部下,塞羅斯的耐心遠比對待自己部下時要足得多,他甚至還會解釋。

“不死鳥,古辛,我理解你們的焦急,但你們隻需要記得——”

他墨藍的豎瞳全無溫度,隻有屬於魔王的威嚴。

“如果有魔王解決不了的事情,那麼上再多將領……”

“也隻是送死而已。”

儘管菲尼心憂陛下,卻不得不悲哀地承認,塞羅斯陛下說的是完全正確的。古辛也閉了閉眼,應聲後退。

見不死鳥的翎羽都耷拉下來,塞羅斯心知這小家夥受到安斯艾爾許多寵愛,心性猶如孩童。他停頓一下,不知為何,又繼續給安斯艾爾的部下安心。

絕不是怕之後被告狀,嗯。

“安斯艾爾為了魔界的利益遇險,無論如何,我都會把他帶回來。”

熊頭人古辛感動不已,他覺得外界關於塞羅斯陛下的傳聞有頗多不實之處,現在親身接觸到,才發覺對方實在是個重情重義的好魔王。

……就是對他們陛下好像有點圖謀不軌,發表過一些小黑屋言論。

* * *

安排好所有事情,塞羅斯張開蝠翼飛下裂隙。時空寶珠在他手中緊握著,有了這樣東西,若是他找到安斯艾爾之後難以從危險中脫離,可以先轉移到彆的地方,再聯係魔界。

他把樁樁件件事都安排得有條不紊,但在內心深處,他卻感到有些……

彷徨。

他是怎樣一步步淪落到如此地步的呢?先是在意,再是認同,最後為對方的安危心神動搖,安斯艾爾飛下裂隙的那個瞬間,他幾乎是方寸大亂。

最重要的是,安斯艾爾還是個來意不明的……

天使。

本應提防、戒備、出手控製,他卻忍讓、縱容、心生愛慕。幾乎違背消滅一切威脅魔界因素的祖訓,幾乎折損身為魔王的立場……

他竟淪落到如此地步。

隻是因為安斯艾爾摸過他的犄角嗎?塞羅斯忽然想起了他幼時就聽聞的那則寓言。

創世之初,造物主將他最喜愛的兩個造物召來座前。

【現在,我將捧出這世上一切珍貴之物,你們可以選擇其一,使之成為你們的靈魂。】

造物主說道。很快,兩個造物都選好了他們的靈魂。

天神取走了美德,將其變為頭頂的光環。

【從今日起,美德即是我的靈魂。】

魔神也取走了一樣事物,將其變為頭上的犄角。

幼時的他認真聆聽,接著,謙遜地向他的老師詢問。

【所以,犄角是靈魂,也是那樣事物……對嗎,老師?】

【是的,小殿下。】=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所以,隻有我的王後能觸碰?】

【是的,小殿下。】白發蒼蒼的惡魔笑道,【當然,也可能是王後觸碰了您的犄角,所以才成為您的王後。】

年幼的塞羅斯繃著一張臉,固執搖頭。

【不會的,老師。因為那樣事物寄托於我的犄角之上,我視那樣事物為最珍貴,因此……】

【在確定那個人是我命中注定的命運前,我不許他觸碰我的角!】

老師頓時憂愁地看著他,長籲短歎。

【唉,也彆這麼絕對,小殿下,至少那個、那個談戀愛的時候……】

【不!】

【唉,這……】

年幼的魔王陛下早就想好了,第一次的觸碰,應在新婚之夜,他與王後結合之前。他為那個場景擬定了無數種可能,寄托了無儘的幻想,每一種都令惡魔心旌搖曳。

然而,安斯艾爾是怎麼觸碰他的犄角來著?

【你和我,一對一,敢嗎?】

當然敢,魔王無懼挑釁!

兩人最後在比試台上打出了真火,就在此時,安斯艾爾抓住了他的犄角!塞羅斯頓時心神大震,他當時滿腦子想的都是——

新婚之夜!!!

可白發的魔王根本不懂他浮蕩的綺念,抓住他的角,趁他心神震動之時——

給了他一個漂亮的過肩摔!

第29章 【感謝灌溉】

無論如何,安斯艾爾都使他全然靜止的世界開始轉動,這是不爭的事實。他曾於長久的孤寂之中端坐冰霜王座,可是偏偏有白鳥飛來,打亂了他結霜的棋局。

他與這年輕的瞳眸流火的魔王對弈,對方隻是拿著棋子笑了笑,他就仿佛聽到了全盤皆輸的訊息。

是晨星,是風浪,又是無可回避的……

命運。

他遙遙地看到了安斯艾爾,安斯艾爾也看到了他。他敢發誓安斯艾爾看到他之後有些興奮過頭,身後惡魔蝠翼頓時大力拍打了一下——

“哢。”

塞羅斯:“……”

安斯艾爾:“……”

塞羅斯痛苦地閉了閉眼。

好了,他知道了,蝠翼掛件是吧?蝠翼掛件壞了是吧?

最絕的是,安斯艾爾在短暫的沉默之後,異常機智地給出了答複。

“我好像骨折了。”

“……”

救命!他真的好機智啊!難怪假扮惡魔三百多年還沒有露餡!

儘管心中風雲變色,魔王陛下還是決定先把安斯艾爾撈回來。考慮到對方的翅膀……掛件出了點問題,他甚至要加快速度。寬闊的蝠翼幾下拍打,塞羅斯於千鈞一發之際,將偏離飛行軌道的安斯艾爾從一處裂隙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