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沒有戴兜帽，頭發散在背後，大約是剛剛洗過， 潮濕的發卷垂掛著水珠，泛著淡淡的冷意。

白天的時候那些說不出口的話， 好像可以借著夜色問出。

奧斯丁偏過頭，感覺到呼吸有些艱難。

“是這兒嗎？”

安迪停下腳步，抱著胳膊用眼神詢問他， 奧斯丁淡淡地應了一聲，目光投向大海， 他觀望了會兒， 平靜的海麵上墨藍的波浪翻湧，不一會兒， 身披月色的美麗鮫人從水中鑽出，推動著巨大的珍珠蚌，吃力的推到岸邊。

公爵摘下兜帽， 點頭， 披散著長發的人魚拍打著海浪， 朝他招了招手，它們和奧斯丁是合作關係，奧斯丁是第一個主動和他們建立長期貿易關係，並提供庇護的的貴族。

安迪推推帽子，顯然有些猶豫，於是奧斯丁緊張了起來，他覺得自己不能夠等下去，他需要答案。

“你害怕嗎？”奧斯丁輕聲問。

安迪哼了一聲，眉毛微揚：“沒有懼怕海洋的水手。”說完忍不住笑道：“我隻是怕你想把我沉到海裡。”

奧斯丁情不自禁的皺眉，比起沉默了整個下午的陰沉臉，現在的他總算能自如的麵對安迪，他的口氣低沉而充滿感慨：“安迪，你知道我不會這麼做，你是我的朋友。”

月色太明亮，把公爵臉上細微的表情毫無遮掩的呈現，安迪一時間頭腦發蒙，和那雙翠綠的眼睛對視了一會，轉移了目光，說：“好吧，我不應該這麼說，我隻是有點忐忑，你知道，巨龍打架，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我不明白為什麼我們一定要去看。”

奧斯丁翠綠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安迪，安迪以為他會沉默，但沒想到他會回答，公爵一本正經，甚至過分認真：“你要聽到難以直視的真實，還是遮掩的虛假。”

安迪沉默了一會，奧斯丁飛快的吸了一口氣，好像過於緊張似的，他緊接著說：“我原來以為你不會答應，你知道，看兩隻古老生物搏鬥，這不是什麼好的借口，可我當時想不出來更好的。”

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在安迪麵前，擋住了他麵前的一小片月光。

“所以，你願意答應我，是否說明你願意在離開前……”他把剩下半句話嚼碎在唇齒間，變成了歎息一般，溫柔而模糊的囈語，安迪沒有聽清楚。

“什麼。”安迪乾巴巴的說。

奧斯丁微微彎腰，握住了安迪的手：“我知道這或許十分突然，也無法解釋，你會因此厭惡我，鄙夷我，詛咒我肮臟罪惡的靈魂，我甚至不能說服我自己，但我的確愛你。”

“我不知道它因何產生，但請相信我，我並不愚蠢，我清楚的明白這種渴望的源頭，我知道我在說什麼，我愛你，它催促我不能任由你自由，所以我遵從我的心，向你坦言，它不像山或者海那麼沉重，我愛你如同輕飄飄的羽毛，你的一個眼神一個微笑，都如同拂麵的微風，我因為你的一個小小的舉動歡欣雀躍，傷心哭泣，我……”

“奧斯丁。”安迪忽然打斷了他的話，甚至沒有把手抽回來：“你在背台詞嗎？”

公爵繃著冷冰冰的臉，他看起來難過極了，那雙翠碧色的眼睛濕漉漉的，他有些慌亂，然後自暴自棄的說：“抱歉，我……找不到更好的話，我……”

他本來想說，我沒有辦法告訴你我真正的感覺，那太簡短了，而我不相信那麼短短的一句話就足以打動你，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如我需要你一般需要著我，我盼望你的回應，也無法強迫你的感情。

奧斯丁想說的太多，說出口又太短。

安迪扯了扯嘴角，一時間竟然找不到合適的話題，

所以他乾脆的跳進貝殼，珍珠蚌微微搖晃了一下，人魚們潛入海底，不一會，蚌殼開始緩慢的移動起來。

奧斯丁被他帶著往前走了一步，愣愣地走進貝殼，安迪專注的看著前方，公爵也是，海浪層層湧來，化作白色泡沫分解，不知道從哪裡飄來了歌聲。

安迪原本打算今夜之後，就帶著這次的酬勞徹底離開西彌斯。

安迪沒有多少不舍，他不適應目前的生活，有一點難受是因為奧斯丁，但也隻有那麼一點，沒有多到足以改變他的想法。

那家夥是個貴族，又繼承了爵位，沒有誰能夠為難他，安迪想來想去，不知道留下些什麼好，告彆的擁抱太過鄉土，怎麼看都和高高在上的公爵不搭邊，

他隻是個鄉下來的泥腿子，雖然裝成貴族，但說到底沒什麼涵養，他覺得自己的存在對於奧斯丁來說並沒有太大的意義，所以安迪說服自己不要把這次的離彆當回事。

但現在看起來似乎並非如此。

奧斯丁一直很安靜，大多時候他在安迪身邊都會陷入沉默，但情緒各有不同，這次安迪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

大概一個小時後，他們看到了不遠處一塊小小的孤島。

蚌殼停在不遠處，沒有多久，四周狂風漸起，激起了滔天巨浪。

安迪和公爵所在的區域，海水依然安靜溫柔，詭異的平靜。

忽然，墨藍夜空掠過一片厚重的陰影，由遠及近，安迪的雞皮疙瘩一下子爬滿手臂，又感受到了靈魂戰栗的可怕感覺，他的瞳孔緊縮，頭皮發炸。

海浪咆哮撕扯，轟隆隆的雷聲伴隨著閃電，一條紅色的巨龍闖入安迪的視野，它發出長嘯，拍打著翅膀竄入雲霄。

另一隻黑色的巨龍從遠處飛來，它看起來體型更加龐大，也更加健壯，龐大的身軀如同一座小山，追逐著紅色巨龍，撕扯它的雙翼。

滴滴答答的血液從天空墜入海洋，瘋狂撕咬搏鬥的巨龍帶來了越來越凶猛的閃電和巨浪。

強烈的恐懼攝住了安迪的心魂，冷汗滲透他的後背，他臉色蒼白，顫唞著嘴唇說不出一句話。

一雙手攥住了安迪的手掌。

“彆怕。”

奧斯丁麵色如常，翠綠色的眼睛平靜極了。

“為什麼……來看這個。”

奧斯丁笑了笑，微牽的嘴角柔和了整張麵孔，那雙翠綠色的眼睛泛起濕漉漉的海潮，瘋狂和平靜在眼眸中交替閃現：“人在巨龍麵前無法說謊，我的挽留或許無法打動你，但我想借此告訴你，我愛你，也請你相信，我的每一句話都發自真心，巨龍作證。”

奧斯丁低垂目光，看著安迪糾結的臉色，問出了自己的問題：“那麼，我想知道，你是否討厭我？你……喜歡我嗎？”

安迪臉色極其蒼白，他努力壓製，但在兩條龍麵前，他無法說謊，也克製不住自己的嘴巴，他幾乎是有些絕望的聽到自己肯定的聲音：“我他媽不討厭你，也不討厭你的%e5%90%bb，我甚至還他媽的想過，如果你不是個公爵，而是磨坊主的女兒，我想我可能會娶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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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結倒計時

第六十一章

“這太卑鄙了， 奧斯丁。”

安迪張了張嘴， 抱怨似的說，他沒有說更傷人的話， 甚至等同承認一樣，自暴自棄的跨下肩膀，奧斯丁反而不知所措起來， 好像他要的是刀子， 彆人卻給了他一塊糖。⊥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安迪。”他的嘴唇繃得緊緊的：“我很抱歉。”

這句話說過太多次，反而失去了安慰的作用， 變成了無關痛癢的獨白。

安迪沒辦法回應他，他的腦袋裡亂哄哄的， 嘴巴卻控製不住地說：“我對你，不是對安妮或者達爾文的那種喜歡。”

奧斯丁的睫毛顫了顫，紅暈一點點爬上他的臉頰，他忽然往後退了一點。

奧斯丁想說的太多了，人沒有辦法左右自己的情感，所以並不能每次都能準確的愛上合適的人， 他多想能夠保持這段友誼， 不參雜任何欲望與情感，但他也沒辦法欺騙自己。

而安迪， 他看到的東西其實和奧斯丁看到的完全不一樣，或者說， 安迪感受到的東西遠比他所表達的要深刻， 他或許遲鈍， 或許無情，但不代表他失去了鼻子和眼睛，他看得到，聽得到，愛一個人如同咳嗽一樣難以掩藏，又像牙痛一樣天長日久。

他有多遲鈍，奧斯丁就有多明顯。

“我知道，你應該憤怒我的自作主張，但請原諒我，你知道，愛與欲會蒙蔽一個人的心智，使他被自私遮住雙眼。”

公爵翠綠色的眼睛溫柔極了，他的語氣又輕又快：“但是我並不後悔，比起拚命地遮掩隱藏，我更想坦蕩的告訴你，即便被憎恨討厭，也不會讓我憤怒發狂，我身負殘疾，我的心和我的身體一樣，到處是醜陋的疤痕，在你麵前，我是向女神祈求憐憫的羔羊，我不懼怕承受拒絕與羞辱，可我更怕與你彆離。”

安迪忽然抬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他深呼吸一口氣，而後說：“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奧斯丁，你太年輕了，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做出了怎樣的決定……即使此刻……我並不討厭你，甚至願意和你在一起，可是你或許隻想品嘗戀愛的甜蜜，不肯承擔婚姻的苦果，同性之愛無法存在於女神的注目之下。”

奧斯丁抿了抿嘴唇，沉默了一會，忽然認真的道：“你願意轉信白樺林之神嗎？”

安迪：“……”真的想撬開他的腦袋看看，連巨龍都真正存在的世界，隨便轉信不會被燒死嗎？

他有話要說，又不敢說，他能感覺到自己每吐出一個詞，就情不自禁的帶出一串內心的真實想法。

奧斯丁不再是那個蠢蠢呆呆的小貴族，他和安迪之間有了天然的溝壑和壁壘，但此刻他置之不顧，蠻橫的想要衝過來，和安迪綁在一起。

安迪本來想和他說，你應該娶一個可以誕下繼承人的美麗小姐，組建一個快樂幸福的大家，活成人人稱頌的模板，這樣多好，安迪本來覺得家庭和後裔根本無所謂，可想到奧斯丁抱著妻兒其樂融融的場景，他的內心泛起了一點酸。

偏偏奧斯丁什麼也感受不到，他不遺餘力的剖白自己，像一個急於展示自己口袋裡有糖的小孩。

“安迪，我可以幫你除掉威爾，我還派人去找安妮，我相信不久後就會有消息。”

“你能不能把一萬枚金幣的人生願望，換成我。”奧斯丁說。

他告訴安迪，今天的事他並不後悔，他甚至高興極了，不用藏起來，也不用刻意去隱瞞什麼，他不是聖人，也不是虔誠的信徒，他喜歡安迪，於是他就那麼告訴他。

“我很抱歉，你願意或者不願意都不會受到威脅與強迫，我保證不會對你做任何出格的事。”

奧斯丁本來想說不做什麼，就算安迪拒絕，他也可以繼續追求，他會永無止境的糾纏，他保證，誰也不能把安迪從他生命中剝離。

所以他沉默，然後看著沉默的安迪，低聲說：“或許你認為我愛上你是一件隨便的事，但我可以向你保證，我的每一個字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