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頁(1 / 1)

從爸爸媽媽身下吃力地鑽出來。她身上多是擦傷然後兩隻腳踝都被砸到了,估計是腫起來了,全身最痛的就是那裡。

“同誌?”她朝林青禾的方向叫了聲。

“嗯?同誌,我在這裡!”林青禾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她還在想要怎麼移動。

“同誌,你現在能走嗎?能幫我把我背上的大哥移一下嗎?”

“行,你等我會,我腳受傷了。”

就在這時候,她們都聽到了從上方傳來的聲音。

“小禾,林青禾!”

“是我愛人!是他來了,嗚……”林青禾聽出盧向陽的聲音就哽咽了。

“我們運氣還真好,這麼快就有人來了。”這女同誌真的很樂觀。

“盧向陽!”林青禾沒什麼力氣,用儘全力喊出的聲音也不大。

白月芬見此,就幫著大聲喊:

“盧向陽,林青禾在這裡!她沒力氣喊不大聲!”

“林青禾在這裡!”

“謝謝你,同誌。”青禾道了聲謝。

“謝啥,也是你先下來救小寶,才會和我們一起在這裡被震。我叫白月芬,你叫我月芬就成。”

盧向陽聽到了一個陌生的女聲。

在聽清她說的話後,他高高提起的心終於落到了實處。

“好,我馬上下來。小禾,你不要怕!”

喊了這句以後,就是一陣石頭跌落的聲音。

然後就有一陣不亮的光打了下來,是紀紅衛開來的工程車的車燈照射進來了。

白月芬也在慢慢地朝林青禾的方向靠近。她兩隻腳踝都腫得厲害,一動就痛。

她咬著嘴唇,計算著從自己這兒,到林青禾那裡的距離。

然後一鼓作氣地跑了幾步,鑽心地疼痛自腳底傳到全身,到的時候她差點就因為太痛了站不穩整個人往前栽。

她跪了下來,這樣不用腳踝的力,她還能稍微舒服一點。

她把手指探到強國哥鼻子下麵。

久久地。

奇跡沒有再次發生,他是真的沒有了呼吸。

白月芬的眼淚唰地就掉下來了。

“強……強國哥沒氣了……”

預感成真了。

林青禾跪著眼淚啪嗒啪嗒地掉。

這個就見了一麵,可能連她的長相都沒看清的陌生人為了救她死了。她連聲謝謝都沒來得及和他說。在他承受被重物砸的痛苦之時,她被他的身軀保護著還暈了過去,什麼痛苦都沒感受到的又睜開了眼。可他,永遠都不會睜眼了。

這一刻,林青禾忘記了所有的疼痛,她一手扯著張強國的衣服,另一隻手扶著他的腰,艱難地抱著他站起身。

然後把人平穩地放在了地上。

深深地鞠了一躬。

林青禾沒吭聲,心裡想著一定要把他的孩子救出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

林青禾開口,聲音沙啞:

“月芬,強國哥的妻子還在嗎?”

林青禾邊問,邊脫下外套用身後鋒利的石塊把布料磨成兩半,然後一個膝蓋包一個。

“強國嫂子年初就生病去世了,本來我媽說要給他介紹來著。但是上半年廠裡趕進度,大家都很忙,這事也一直沒辦成。”白月芬換了個坐姿。

“前麵那個女同誌不是他妻子嗎?”林青禾包紮的手一顫。

“不是啊,她是慶田大哥的媳婦,諾,小寶就是她兒子。”

林青禾睜大雙眼,眼中霧氣朦朧。她臉上的淚痕乾了又濕。

她以為張強國救她是因為她抱著他孩子。

這……

白月芬似乎是明白了林青禾的意思。

“強國哥在廠裡是出了名的好人,他前段時間剛評上勞動標兵呢!我們廠每年‘學雷鋒,做好事'的活動裡,他都是第一名。你彆想太多了,就算不是你,那個場景是任何人,強國哥都會救的。”

林青禾吸吸鼻子,深吸了口氣。

“那……他還有家人在嗎?”林青禾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哭腔和小心翼翼地試探。

白月芬搖了搖頭。

林青禾一瞬間覺得天旋地轉。

誰都沒再說話。

“咳咳……”一陣輕微的咳嗽聲響起,然後就是窸窸窣窣地衣料摩攃聲。

白月芬凝神看過去,“慶田嫂子?是你嗎?”

“咳咳,是我。月芬,小寶呢?你看到小寶了嗎?咳咳……”

“慶田嫂子,在這裡,你快來吧。”

慶田嫂子一看林青禾這慘白著臉身上又有多處血痕的樣子,眼淚又落了下來。

“對不起同誌,都是我不好,我不叫喚,你就不會下來了……”

她看到了旁邊地上了無聲息的張強國。

隨後又有幾個人清醒過來,包括白月芬的父母。

林青禾沉浸在悲傷裡,來到唐縣不過短短一周,可從下了飛機那一刹那,青禾每天見到最多的就是血跡和各種慘象。她和那些失去家人的人共情,她也一樣心痛。

她一直強忍著身體的不適去救人,露出笑臉安撫傷員。可這不代表她不恐懼不害怕。這都是因為,她覺得自己既然來了,就是拯救者的身份,那些負麵的情緒都被她壓在了心底。可沒想到竟然還會有人為了救她,失去了生命。

她好像眼淚都流乾了似的,表情木木得坐在地上。

小腹傳來的痛感,她一點都不在乎,反正全身上下痛加起來都沒有她的心痛。

所有之前被壓在心底的負麵情緒連同著張強國的死造成的哀慟一齊將她淹沒。

林青禾的情緒陷入了崩潰中,明明那麼努力了還是有那麼多人沒救回來。就算有藥了,他們還是沒辦法。

失去丈夫的女同誌,失去妹妹的哥哥。失去父母的孩子們,全家就剩下一個人的……

這幾天裡她看到過經曆過的人在此刻一一浮上心頭……

人在大自然麵前,在天災麵前真的有用嗎?

……

盧向陽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麵無表情,眼裡毫無希望的林青禾。

他從來沒看見過林青禾這個樣子,一開始還以為林青禾是累了。

可他都走到她麵前了,她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他這才對上林青禾空洞的眼神。

盧向陽心裡咯噔一下。

“小禾,我來了。”盧向陽把她摟進懷裡,卻看到她背上那一大片半乾的血跡。

他變了臉色,急得差點想掀開青禾的衣服。

“那是強國哥的血,餘震的時候,強國哥護著青禾和小寶。”白月芬看著林青禾這個樣子,艱難地說了一句。

盧向陽順著她的目光,看到了旁邊的屍體。

他歎了口氣。

剛想說什麼就被洞口的聲音打斷了。他剛才下來的時候,把上麵的碎石清理了一番,這會他們和上麵交流起來也不用太費勁。

“陽子!”上頭傳來紀紅衛的聲音。

“能聽到!”盧向陽回了一聲。

“吊車挖的差不多了。你們全部往東北角縮!”

“好,馬上!”

沒時間了,盧向陽隻好兩隻手把住林青禾的肩膀,用力地搖晃,他急道,“媳婦,是我!我來接你了!”

“是我!是我!是我!小禾,你看看我!”

隨著他大力地搖晃,林青禾的眼神終於聚焦了。

她抬頭看清了眼前的人。

“盧向陽?”林青禾不確定地問。

“是我,我來接你了!”盧向陽邊說邊把她摟進懷裡。

林青禾眼裡大顆大顆的淚珠兒滑落下來,她像是突然清醒過來,臉上終於有表情了。她用力拍打著,盧向陽的%e8%83%b8膛。

“你去哪了?你去哪了?我嚇死了,嗚嗚嗚……死了都死了,救我死了……”

“沒事,不哭不哭……沒事了。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盧向陽抱著拍著她的後背哄。

他這樣哄著,林青禾緊緊抱著他。

“小禾,來,你先坐著。我去把那位大哥搬過來。”§思§兔§在§線§閱§讀§

說著話,西南方的碎石動了,變薄了。光從石頭與石頭的裂縫之間透了進來。

清醒的眾人臉上都露出了笑容,終於看到了希望。

盧向陽放下林青禾,和其他還能動的人一起幫著把其他人搬到東北角。

“好了!”盧向陽向上大吼一聲。

隨著他的這聲話落,吊車再次開始工作。

一下,兩下,三下……

終於西南方向被掏了一個小洞,陽光徹底照亮了這方空間。

眾人歡呼著。

小洞越來越大。

直到吊車頭伸在了洞口,眾人先把已經離世的人搬上去。

第二趟是老弱婦殘。

林青禾趴在盧向陽懷裡,不想和他分開。

第三趟,則是剩下的所有人。

重見天日,林青禾又開始掉眼淚了。

何其有幸,她還能重見天日。

林青禾眯著眼抬頭,看了看烈日當空。

睡意襲來,她閉上了眼。

“血,血!青禾好像在流血!徐瑩姐你快來!”

……

林青禾再醒過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雪白的天花板。

膝蓋和胳膊上的疼痛襲來。

她眨了眨眼,意識漸漸回籠。

林青禾記得她是和盧向陽一起從那裡出來了,然後她就睡著了。

她左右轉頭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乾淨整潔的病房不奇怪,奇怪的是唐縣怎麼還會有這麼完整的病房。

難道她現在是在京城?

“你醒啦?”一個護士推著小車進來。

“那我去叫裴醫生過來給你打□□針。你先喝口水。”小護士用床頭的搪瓷杯,給林青禾倒了杯水後就離開了病房。

黃/體/酮/針?

林青禾的腦子裡忽然像炸開了一般。這個好像是保胎的吧?林青禾以前陪她嫂子去省城醫院做產檢的時候好像聽過這個詞。

當時她還記得那婦科醫生和她大嫂說,不能自己吃藥,可能會有畸形兒的風險。可她在唐縣吃過退燒藥。

林青禾瞬間渾身冰涼冰涼的。

她在心裡盤算著,每一次數日子數到一半就因為心神不寧,忘記了算到哪裡了。然後又重新數,直到麵色越變越慘白。

“來,你扶她坐起來,我給她打針。”剛才的護士帶進來一個白大褂。

裴醫生是軍區醫院婦產科裡目前有負盛名的醫生。經她之手的產婦嬰兒無數,口碑很好。

林青禾慘白著一張臉,看著白大褂欲言又止。

最終她還是開了口。

“裴醫生,我……我是懷孕了嗎?”

那白大褂聽到這話笑了,“感情你還不知道啊,同誌恭喜你,你懷孕一個多月了。”

“裴醫生打針是不是……是不是孩子不好了?”林青禾顫唞著問出這個問題,又補充道,“上月初的時候,我一直發燒,掛過鹽水。當時醫生沒說我懷孕了,前幾天我又發燒了,吃了退燒藥。我不知道我懷孕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