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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朝對方招手。

楊弘儒聽到林青禾的聲音也望了過去。

他有一年沒看到林青禾了,這閨女長開了些,臉上也比以前有肉了。他朝林青禾那邊走去,一陣風吹來,吹起了他披在身上的那件已經洗得發白,打了好幾個補丁的舊軍大衣。

那兩工作組的同誌就道:“楊老,這二位是?”

“這是我孫女婿的妹妹和妹夫,他們一個是軍人,一個是記者。等會和咱一塊回去。”

知道對方是顧忌林青禾他們的身份。

盧向陽趕緊拿出兩包準備好的大港香煙來,“同誌們拿著,一路多謝你們照顧老爺子了。不是什麼好東西,您二位彆嫌棄。”

如今買香煙要煙票,一般抽煙的人還真缺這個。

那兩人蹭一下就揣懷裡,“不嫌棄不嫌棄。現在煙票可不多,我一個月也就抽幾根。”

林青禾就笑道,“同誌們不嫌棄就好。”

於是,兩人就這麼跟著他們走了。走了沒一會,就到了一輛小吉普麵前。

“楊老,盧同誌,林同誌快上車,這天兒可真夠冷的邪門的。”其中一人說道。

他們倆一個開車,一個坐在了副駕。林青禾他們三個則在後座坐著。

坐穩後,吉普就啟動了。

楊弘儒坐在中間,他目視正前方,看著窗外的景象。

九年前他帶著小孫女離開的時候是12月底。他記得那會京城街道兩邊的樹上光禿禿的,到處的牆壁上都貼著大字報和口號。街上路人很少偶爾有的一兩個也無不是神色匆匆,神情慌張。多的都是戴著紅袖章的年輕人從這頭竄到那頭。還有開著大喇叭播放語錄的小汽車時不時經過。

而現在,大街上人來人往,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是那麼的鮮活,那麼的豐富,那麼的多彩。在這還算料峭的初春裡,街道兩邊同樣光禿禿的樹上遠遠望去已經長出了些細碎的新綠。

街道兩邊的景象開始漸漸和記憶裡的場景重合,還沒等他再多一些感慨,吉普就在一處四合院前停下了。

“下車吧。”楊弘儒道。

四合院門前站著兩個短發的女同誌。

“楊叔叔,歡迎回來。”這女同誌叫餘建珍,和楊弘儒是一條胡同裡的鄰居。楊弘儒走前她才18歲剛剛結婚。

“建珍?”楊弘儒不確定地叫了聲。

“誒,是我。您眼力真好,我接了我媽的班,現在是咱居委會主任。楊叔叔,您家我都簡單給您收拾過了。要是還缺什麼你就上居委會來找我哈。”

“好,好。”楊弘儒笑著應了兩聲。

進了門,印入眼簾的先是一處影壁牆,走過影壁牆就是兩邊的連接著東西廂的木質遊廊,中間是一個小天井,擺著張石桌,四張石椅。桌子旁邊挨著的是一片葡萄藤架子,架子下麵有一口井。圍牆那邊有一棵柿子樹,看上去像是有些念頭了,樹乾很粗,一個人估計都未必抱得住。此時枝乾光禿著都遮擋住了大半院子的上空,想必到了夏天這兒一定很涼快。

柿子樹的對麵有兩間屋子,一間是廚房,一間是倉房。廚房門口有個水泥搭的的長方形的池子,上頭有個包著稻草防止被凍上的水龍頭。

影壁的正對麵就是正房了。

他們現在正往正房走。先是進了正堂,就看到兩邊各有一個次間,其中一個做了臥室,另一個像是書房的樣子。

“楊老,把您安全送到了。我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就先回去了。”工作組中年級稍微大一點的那個男同誌說道。

“留下來一起吃個便飯吧。”楊弘儒客氣道。

“真不用,不是我們哥倆不想,而是職責在身,還得回去和組織彙報工作呢。”那人一臉為難。

“既然如此,那我就耽擱你們了。下次,下次有時間一定來家吃飯。”

“好。您留步,不用送了。”

“慢走!”

那兩人走後,楊弘儒隨手把行李放在凳子上。就看向餘建珍。

“建珍,我這剛回來呢,也沒東西招待你。實在失禮。”楊弘儒道。這一刻,林青禾覺得眼前的楊弘儒不再是過去九年間那個在泉水大隊日複一日囿於在繁重農活中普通老者,而是一位有風骨、有氣質的真正的楊教授。

“楊叔叔您說這話就見外了,我啊也不是來做客的。而是有東西要給您。您看,這是您家的房本和糧本。現在物歸原主,您收好。”餘建珍從旁邊那沉默的女同誌手裡遞過來一本房本。

“楊叔叔,那上頭還有這九年來,每一年的房租記錄。您稍後可以仔細核對下,然後上居委會來簽字蓋章領房租。這房子過去是租給了附近一研究所的領導,他們比較愛護房子。所以基本上您家沒什麼損壞的東西。”

“好的,謝謝你了。”

“甭客氣。楊叔叔,這是素筠嗎?都長成大姑娘啦?怎麼不認識我啦?”餘建珍對著林青禾笑了笑到。

“建珍,這不是素筠。素筠結婚了,還沒回來。這是我孫女婿的妹妹和妹夫。”

“同誌你好,我叫林青禾,這是我愛人盧向陽。”青禾想著以後她會經常來照看楊弘儒,於是就想和居委會的同誌打好關係。

“原來是這樣,我剛心裡還想呢,素筠怎麼長大變這麼多呢!林同誌你是在京城隨軍嗎?”餘建珍看盧向陽一身軍裝就問了一句。

“是啊,不過也在京城工作。”林青禾道。

“楊爺爺,快中午了。您這個月糧食我雖然都幫您領回來了,但是菜是沒有的。不然你們都上我家去吃吧?”餘建珍邀請道。

“不用了建珍,我還要收拾呢。下回吧,對了現在菜站還是在原來的地方嗎?”

“是,還是王大娘在那呢,一直都沒變過。那您先收拾,我們就先走了。有事您就到居委會找我,一般情況我都在的。”

“好的,今天真是麻煩你了。”楊弘儒送她們到門口。

“您回吧,不用再送了。”

回到正屋。

“小禾,向陽你們先隨便坐坐,我去把這些東西安置一下。”楊弘儒道。

“楊爺爺,您坐了那麼久的車,還是讓我幫您收拾吧。您在這坐會,休息下。”林青禾道。

“是啊老爺子,我去把火牆燒起來,您一個人住,這兒還怪冷的。”盧向陽道。

“那行,麻煩你們了。小禾,你不用收拾的太好,把東西放了就行哈。”

“好勒,我的楊老師啊,您就好好歇會吧。甭操心!”

第48章 規劃 楊教授提點青禾向陽

林青禾幫著把東西都規整好了之後就去了廚房做飯。櫥櫃裡, 餘建珍已經放了一些大米、糙米、富強粉還有一些玉米粉和其他糙麵粉。但是不僅沒有菜,連調味料都沒有,就是有一小壺油。現在去買也來不及了, 正好楊弘儒從泉水大隊有帶方秀珍給他的肉醬罐頭。

林青禾就取了一些富強粉和玉米粉混合開始揉麵, 她打算簡單做個拌麵。醒麵的時候, 青禾把楊弘儒帶回來的特產就拿了出來, 分門彆類的在櫥櫃裡放好。

外麵盧向陽陪著楊弘儒去胡同前的郵局給林青穀發電報了。

楊弘儒發的電報很簡單,就六個字:已到平安勿念。

發完電報, 楊弘儒又提出想要去買菜。∫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家裡什麼菜都沒有,兩個孩子一整天都在幫他忙活,他過意不去。楊弘儒還沒有去領房租,身上的錢票還是來的時候, 楊素筠給的。

菜站,王秋萍在這賣了十多年的菜了,下午是她最清閒的時候, 因為一般人都是早上趕著來買最新鮮的菜。

“楊老師?”中午難得有人來, 王秋萍見來了一老一少,正要招呼, 卻發現那老者有些眼熟。仔細再看, 這不就是胡同裡的大教授楊弘儒嗎?他被下放都有九年了吧?王秋萍記得他被抄家的那天她兒媳剛生小孫子,就是被外頭那廣播給嚇得突然就生了,還好母子平安,如今小孫子都九歲了。

“東來媳婦。”楊弘儒打了聲招呼。

“真是您啊?我還以為眼花了, 您這是……回來了?”王秋萍問道。

“是啊。你看,還有哪些新鮮的菜,幫我挑挑。”楊弘儒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

“誒,好勒。”

不僅買了菜, 還在旁邊的供銷社買了調味料。

付錢的時候楊弘儒執意不肯盧向陽付錢,盧向陽隻好退了一步。

回去的路上兩人有一茬沒一茬地聊著。

到家的時候,林青禾正好也把拌麵做好了。中午三人就簡單地吃了一頓。

飯後。

楊弘儒把兩個孩子都叫到書房,然後鎖好門窗。

“小禾,你還記的以前我和你說的國家要發展就要有人才的話嗎?”楊弘儒道。

“記得,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林青禾大概知道楊弘儒要說什麼了,以前她深信不疑,可是自從經曆了上次文化糾察隊的事,她就突然沒有那麼堅定了。

“沒有可是,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你看我,過去了九年我才重新回來,我也曾經迷茫過,想過放棄,可是每次我都咬牙堅持下來了。我相信不僅是我,咱們泉水大隊每一個下放的人也好,知青也好一定都會回到最適合自己的位置。

這話我之說一遍,出我的口,入你們的耳。我之所以能回來,是我的老領導先平反了,然後他幫我使得勁。其實過年的時候我就收到了他的來信,問了我這幾年有沒有把吃飯的家夥什丟了,又說是讓我做好準備。但是當時我自己都沒有信心,怕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一直沒聲張。可我現在回過頭去想那封信,覺得字字都大有深意。

吃飯的家夥什?我能考啥吃飯,還不就是做個曆史老師嗎?準備?準備什麼?你們說,如果大學裡的老師都要回來了,那……”

楊弘儒言儘於此,但是林青禾卻覺得自己一顆心都隨著他的話跳到了嗓子眼。

她一掃多日以來的低落,兩眼亮得驚人。

“老師,我,我……”不知不覺林青禾的稱呼都換了。

“你的想法我知道。那向陽呢,雖然有點失禮,不過我勉強也算是你們的長輩吧?”

盧向陽趕緊道,“您當然算。”

楊弘儒點了點頭,接著道:“你對未來是個什麼打算?我上次聽穀子說,你在部隊裡報了學習班的。”

盧向陽輕咳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學習班已經拿到畢業證了,那個是相當於初中畢業證的。我們政委推薦我上軍事進修班了。下周才開課,我暫時的規劃都還是圍繞部隊的。”

楊弘儒讚許地看了他一眼。其實他今天和這兩個孩子說這麼多,一方麵確實是因為把他們當做自家小輩看,另一方麵也是因為他家人少,日後要是他不在了,怕素筠和小喻旻沒人幫襯。青禾和青穀是親兄妹,關係很好不假。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