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淺笑一聲,溫文有禮道:“母親說,萬一有那個運氣見到陛下,便老老實實規規矩矩的,莫要惹事才好。”
朝沅一甩長袖,從榻上起身,道:“你這般溫軟的性子,如何能惹事?”
說罷,朝沅喟歎一聲:“人人都說,後宮是囚籠,凡是入了後宮的郎君,皆不得自由,此生都得在這方寸之地,等待著帝王的垂憐。”
“可是身為帝王,朕也不得自由,朕從登基那一刻起,便注定要在這宮中,耗儘自己一生的心力。”
朝沅從未想過要登上這九五之位,從前她和沈越母親把酒言歡之時,還說等天下穩定了,她便到揚州看她。
一晃多年過去了,沈越都進宮了,朝沅卻一直沒機會見見故人。
沈越望著朝沅,一時間竟也呆愣在那,他沒想到,陛下竟也有普通人的煩惱。
是了,陛下也是人,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是人都會有不得已的煩惱。
“再同朕說說你的家人,你的母親,你的兩位姐姐吧。”
朝沅刻意忽略了沈越的弟弟,生怕沈越誤會她對人家弟弟有旁的心思。
沈越倒是緩緩開口道:“長姐頗有母親當年的風範,如今,她在教場中幫著母親練兵。二姐的武功差了些,馬上功夫倒也不錯。隻是二姐喜歡在家裡舞文弄墨,她才情豔豔,卻不肯參加明年春闈。母親待我們幾個雖嚴厲,卻從不會強迫我們做什麼,所以便由著二姐的性子來了。”
朝沅這倒是來了興趣:“你這位二姐,可也如你一般,有仙人之貌?”
朝沅總是不吝誇讚沈越的樣貌,每每都會讓沈越紅了臉。
“陛下謬讚了。”
朝沅朗笑一聲:“實話實說便是,切莫謙虛,更莫摻假。”
“二姐樣貌不差,揚州不少媒人,都擠破頭要上門說親,隻是二姐一個都沒看上,也沒提過要什麼時候娶夫。”
朝沅沉%e5%90%9f稍許,這才道:“沒娶夫好啊,來年春闈一過,朕剛好要下揚州,到時候見見你二姐這位妙人,若有緣分,朕親自為她做媒。”
沈越愣了愣,一時間竟不敢有絲毫反應。
而朝沅心裡,想的卻是自己那個整日憂鬱的弟弟。
許半雙死了,趙宣李代桃僵的事情也已經傳了出去。
神域男子,清白大過天。
朝暉此番,便是一男侍過兩妻,縱然他是親王之尊,亦會有人嫌棄。
朝暉還是個性子執拗之人,若他看不上的,他寧願一輩子當個鰥夫,也不願意再嫁。
若能與沈家結親,也算是一樁好事。
這沈家二姐,不慕功名,聽來,是極好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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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此刻,元鶴軒在偏殿踱步許久,他甚至不免焦急道:“牧子期怎麼回事?他怎麼現在還不來?”
又文垂眸道:“已經讓人通知過牧大人了,奴才也不懂,他為何不著急?”
元鶴軒握緊雙拳道:“你聽隔壁,動靜是不是小了些?莫不是沈越已經承寵了吧?”
又文不敢接話。
元鶴軒長歎一聲道:“罷了,若是沈越承寵,也未必是什麼壞事。隻是本君心裡難過,人人都可以親近陛下,偏偏本君……”
元鶴軒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
又文急忙勸慰道:“殿下莫要傷心,您與陛下是青梅竹馬的情分。陛下遲遲沒有寵幸您,也是顧念著您的身子。”
“從前是本君不願,又拿牧子期擺了陛下一道。陛下心裡有著氣,這是始終不願意原諒本君呢。再者,陛下有了牧子期那般狐%e5%aa%9a的郎君,怕是也想不起本君了。”
就在元鶴軒哀傷之際,牧子期到了。
彼時,朝沅正與沈越在正殿敘話,芒望便在門外揚聲道:“陛下,牧大人到了,可要他進去侍奉?”
沈越微微一頓,倒是立刻垂目不敢言語了。
他見識過這位牧大人的放肆,那樣的舉動,沈越是做不出來的。
他從小到大都是守禮之人,除非陛下要他侍寢,否則,他不敢像牧子期那般,偷偷與陛下調情。
不過沈越真的好羨慕牧子期,可以隨心而活。
可他又很嫉妒牧子期,他這才與陛下單獨相處了一個時辰,牧大人便急匆匆過來了。
沈越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平複心緒。陛下讓他來朝陽宮,是為了盯緊王君的,他應該謹守本分,隨時等待陛下差遣。
每每覺得心中憤懣之時,沈越都會想起母親的話。
母親教導過,該來的總會來,不該來的也不必強求。做人,還得謹守本分才是。
牧子期進來的時候,沈越正坐在朝沅的對麵,而朝沅正坐在那裡品茶。
牧子期心底鬆了口氣,上前微微行禮。
朝沅抬眸瞧了牧子期一眼,突覺有趣。
大約他在自己跟前過於放肆,如此乖巧的模樣,也極少瞧見。
朝沅微一抬手,拍了拍身側的位置:“不必多禮,過來坐著吧。”
牧子期瞥了沈越一眼,這才大大方方地坐到了朝沅的身側。
隻是,他老實了沒多一會兒,便越靠越近,最後都要掛在朝沅身上了。
朝沅輕輕推了推他,小聲提醒道:“沈禦君還在呢,莫要太過放肆。”
牧子期並未收斂,反而是湊到朝沅耳邊問:“陛下,聽聞印白已經暈厥數次,接下來,陛下打算如何處置?”
朝沅這才放下茶盞,歎口氣道:“你那藥,是時候派上用場了,讓內廷司的人警醒著點,彆把人弄死了。”
牧子期垂眸道:“陛下放心,臣的藥,絕不會出錯。”
朝沅臨離開朝陽宮之前,命人賞賜了沈越不少東西。
吃穿用度,一應俱全。
他雖為禦君,卻得了天大的恩典,一應用度,都僅次於王君。
朝沅走之前,還在沈越耳邊說了一句話:“這幾日,都好生盯著王君的動向。”
沈越微微點頭。
朝沅走後,沈越伸手觸了觸發熱的耳朵,心跳都亂了幾分。
元鶴軒倒是召他到近前查探,見他手腕處的守宮砂尚在,元鶴軒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元鶴軒當著他的麵便感慨道:“看來牧大人的地位,是不可撼動的。縱然你天人之貌,也比之不及。”
沈越垂目不說話。
元鶴軒又笑著問:“你和陛下在正殿一個時辰,除了彈琴,陛下還同你做什麼了?”
沈越臉色一紅,垂目不說話。
元鶴軒卻極其親昵地扶他起來道:“你我兄弟,何必在意這個,你也同本君說說,陛下對你,可有幾分心動?本君總得詳細了解了,才能為你籌謀。本君與那牧子期向來不對付,你若能得寵,本君心裡自然高興。”
沈越緊抱著懷中的琴,紅著臉道:“陛下抓了臣的手,摸過臣的腰,還扯下了臣的衣服……”
沈越的話還未完,元鶴軒的眼便紅得要滴出血來……
元鶴軒想要聽更多的細節,卻也嫉恨這樣的細節。
沈越嚇得縮了縮脖子,再不敢應聲。
元鶴軒便忙恢複了臉色,再度恢複了溫和的笑容道:“無礙,你接著說,可不能誆騙本君,也不能遺漏什麼。”
沈越想起了朝沅的叮囑,便學著朝沅的話,一字字都吐露出來:“陛下還玩弄了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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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越指了指玉帶下的位置,元鶴軒的臉色頓時變了。
元鶴軒淒聲問:“都到這份上了,陛下還是沒有再碰你?”
沈越握了握拳頭,道:“畢竟是大白天,何況之後,牧大人也過來了。”
沈越作哀戚狀,眼瞧著都快哭了:“之前在太極宮,臣也險些承寵,偏偏牧大人衝了進來,才算作罷。還有那日,在朝陽宮用午膳,陛下才剛抓了抓臣的手,牧大人的手便已經探進了陛下的衣服裡……”
第59章 印白 陛下為何,不喜歡我……
元鶴軒也知道牧子期那男狐狸慣會勾人, 也知道他向來大膽。
可是從沈越的嘴裡聽到這些話,卻是另外一番滋味。
沈越見元鶴軒的臉色越來越差,便也不敢再言了。
元鶴軒兀自穩定了情緒之後, 這才道:“陛下也喜歡你, 若你能學得那牧子期五成的狐%e5%aa%9a功夫,也許如今,你便不僅僅是禦君了。”
沈越佯裝委屈, 垂眸道:“臣不敢,臣自幼修習《男德》《男訓》,不敢做出如此放肆之事。”
這話, 倒是頗得元鶴軒心意。
元鶴軒挑眉笑了:“你說得對, 咱們都是自幼受過教育的, 與牧子期那樣的雜草如何能比?也就隻有那般低賤之人, 才能做得出那樣下作的事。”
沈越不敢再言,他也沒想到,王君說話, 居然這般難聽。
牧子期雖然放肆, 可有陛下寵著,倒也不能用下作這個詞。
可是沈越不敢反駁, 他也謹記著陛下的話, 切記要保全自身,一切以王君高興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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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沅直到晚上的時候才去內廷司看印白。
彼時, 印白受儘了酷刑, 卻什麼都沒說,不過六覓說,她精神已有些恍惚,眼下又餓狠了, 都開始說胡話了。
朝沅去的時候,特意給她帶了不少吃食,擺放在她麵前。
同樣跟著朝沅一起去看印白的,還有牧子期、邵奕、古意和司墨四人。
朝沅讓牧子期施針把印白弄醒,而印白悠悠轉醒之時,麵前已經擺放了不少吃食,香濃酥脆的油炸雞腿,軟糯的大肘子,各色小菜和香噴噴的米飯……
這對於一個餓了兩天的人來說,根本抵禦不住。
印白的手腳都被鐵鏈束縛著,這會兒盯著那吃食直流口水。
朝沅道:“這些都是給你帶的,隻要你認真回答朕的話,一會兒便讓他們放開你,讓你吃個飽。”
印白聽到朝沅的聲音頓時涕泗橫流,大呼冤枉:“陛下,臣在宮中多年,一直儘職儘責,空貴君腿傷一事,真不是臣做的。”
朝沅長歎一聲,道:“當年,朕年紀尚幼,你還不是太醫院的院判。後來,皇姐得了咳疾,久治不好,是你一劑藥下去,直接根除了皇姐的頑疾。母皇大悅,頓時提拔你為太醫院院判,還讓你為父君調理身子。這是多大的榮光,你為何不懂得珍惜?”
印白哽咽道:“臣始終記得先帝的恩德,也謹記陛下的恩德。臣隻是老了,醫術不如從前,糊塗了,可是臣對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鑒。”
朝沅嗤笑一聲:“你是對朕忠心,還是對王君忠心?王君入宮才不過半年,你便投入了他麾下效命。印白你可知,朕一直信任你,若非如此,也不會讓你為王君和朕親自調理身子。王君身份再貴重,朕也是你的主子,若你連這個道理都不明白,還做什麼太醫院院判?你還不如直接去效命元家,扶持元家上位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