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此時,林隨州的電話打了過來。
她將電話接通,話筒那頭,他呼吸綿長,遲遲未語。
一種不好的感覺油然而生。
冷夜中,男人聲音沙啞異常,“江糖,我成孤兒了。”
啪嗒。
她手上的袋子掉在了地上。
第123章
林愛國的後事一切從簡,從火化到安排葬禮用了十天不到的時間。
自從林愛國去世,林隨州比往日更加沉默寡言,察覺出父親的不同,淺淺和梁深再也不敢過來叨擾,生怕觸怒到他,整個家的氛圍顯得十分緊張。
從墓園回來,林隨州直接回了房間,看著男人陰沉的背影,江糖重重歎了口氣。
“媽媽。”淺淺拉著江糖的手,“爸爸看起來不開心,我想和爸爸玩兒……”
淺淺眼神中寫滿期盼。
最近她不敢和林隨州說話,更不敢像以前那樣趴在他懷裡撒嬌,雖然他整日在家,可他們見的次數少之又少,爸爸經常一個人坐在院落,誰也不看,誰也不理的。淺淺心裡擔心,卻也不敢靠近。
江糖摸了摸女兒柔軟的發絲,彎腰平視上她的眼眸:“沒關係,爸爸過幾天就好了,淺淺先去和哥哥們玩兒好嗎?”
淺淺點點頭,悶悶不樂去院子裡找哥哥們。
江糖苦惱的扯了下頭發,深吸口氣向樓上走去。
林隨州並不在臥室,那就一定在書房裡,果不其然,等江糖到書房時,看到男人正在伏案辦公。
偌大的書房寂靜,多日沒有休息的男人比以前還要削瘦,他穿著黑色襯衫,袖子卷起到手肘處,他眼皮下青紫一片,一雙眸認真而專注的修改著公司文件。
因為處理喪事,林隨州已經空下了很多工作,這幾天必須要抓緊完成。
她睫毛輕輕顫了顫,曲起手指叩響房門,隨後踱步走了進去。
江糖繞到林隨州身上,文件上的東西她看不懂,隨意一掃後移開了視線。
“你休息一下,這幾天你都沒好好睡覺。”
林隨州搖搖頭,握著鋼筆的手修長有力,“公司堆積了很多文件,今天必須要弄好,你先去歇著,不用管我。”
他嗓音沙啞,幾乎聽不出原來的音調。
江糖皺眉:“你聲音聽起來不對勁,嗓子不舒服嗎?”
“沒有不舒服。”說著,林隨州半握拳在嘴邊低低咳了幾聲。
“……”
果然不對勁。
江糖抬手在他額頭上擼了一把後又試了試自己體溫,很燙。
她心裡一個咯噔,想也沒想的把鋼筆從他手上奪走,扯著他胳膊強行要將人拽起:“你發燒了,過來給我躺著。”
“我沒發燒。”林隨州下巴緊繃,身形沒有動彈絲毫,“你把筆給我,這個文件對我來說很重要。”
江糖固執搖頭:“我才不管什麼文件不文件,你身體比什麼都重要。”
“我說了我沒事。”
“不行。”江糖雙手背後,“你過來給我躺著。”
林隨州深呼口氣,他閉閉眼,聲音略顯無力:“江糖,我沒工夫和你鬨,我要忙了,你出去。”
他冷漠的垂下眸子,轉而又從筆筒裡拿了一隻新的鋼筆。
男人的側臉隱在燈光之下,平靜淡漠。
他以前從來不會用這種態度麵對江糖。
江糖嘴唇顫唞,眼眶逐漸變紅,很快,眼淚就掉了下來。
啪!
她狠狠把筆甩了過去,語調帶著哭腔:“你死了算了,我才懶得管你!”
林隨州手腕用力,下巴微微抬起。
江糖哭著,神色是從未有過的委屈。
她的眼淚一滴一滴掉在地上,更砸在了林隨州心上。
望著痛哭的江糖,林隨州突然有些茫然。
他到底……在做什麼?
家人都在他身後,可他從來不舍得去回頭看一眼。他是一個父親,一個丈夫,可是如今竟讓妻兒為他擔心受怕。
林隨州喉間乾澀,他放下筆,伸手拉住了江糖衣衫一角;“你幫我煮個粥好嗎?我有些餓了。”
他半抬著頭,眼神和孩子一樣委屈乾淨。
江糖身子一顫,噗嗤聲笑了,低頭抹乾淨臉上淚水後,沒好氣說;“我煮的又不好喝,你肯定嫌棄,我讓小高幫你煮。”
“我就想要和喝的。”林隨州撒嬌似的晃了晃她衣角,“給我煮,好嗎?”
“好啦。”破涕為笑的江糖拍開他的手,“你以後不要那樣凶我。”
他神色乖順:“對不起,我以後不會那樣做了,我發誓。”
“那你還要工作嗎?”
林隨州看了眼桌上亂七八糟的文件,輕輕搖了搖頭:“不了,我再繼續的話,老婆還會哭。”
江糖往過踹了腳:“滾啦你。”
看著雙眸赤紅,臉蛋微微陷下去的江糖,林隨州眸光微沉了下,他大手扣上那纖細柔軟的腰身,長臂往過一攬,輕而易舉把人帶入到了懷裡。
柔軟的椅子上,他緊緊抱著她。
在這寒徹的夜裡,隻有她能帶給他些許溫柔。
林隨州將臉埋入到江糖肩窩處,深吸一口那似有似無的香氣後,啞著嗓子說:“真的很謝謝你,”
林隨州聲音很燙,整個人的氣焰全部消失,變得脆弱又敏[gǎn]。
她一顆心揪成一團,手指碰了碰那滾燙的耳垂,不覺軟下了聲音:“謝什麼?”
“最近都是你陪著我,很感謝你。”
“我是你……”頓了下,“女朋友,也是你孩子的媽媽,你不要和我見外。”
他低低一笑,張嘴在她鎖骨上咬了口。
江糖悶哼聲,垂眸的眼瞼輕輕扇動一番後,猶豫著問:“那個、你要不要做?可能會心情好一些。”
人一快樂,心情就會好,就是不知道林隨州還能不能提得起精神。
聞聲,林隨州抬起了下巴,定定與江糖對視著,直到看得她臉上臊紅,他才搖頭:“我病了。”
“……”
“……那你去睡,我去煮粥。”
“喔。”他乖乖站了起來。
江糖一直送著林隨州去到了床上,然後去廚房熬粥。
她隻會熬小米粥,裡麵再放幾顆桂圓紅棗,按理說這是女人生理期喝的東西,不過左右都是補身體,不用那麼講究。熱騰騰的小米粥很快熬好,江糖盛了一碗,小心翼翼端著上樓。
“林隨州,我煮好了。”她把碗放在床頭櫃上,上前去看他。
床上,男人早就沉沉睡了過去。因為感冒,他的呼吸聲格外粗重。
看著他那疲倦的樣子,江糖有些不忍叫醒他,可是想到林隨州一天沒吃飯,心裡又難受起來,最終,她伸手推醒了他,“林隨州,你吃些東西再睡。”
男人眉心微皺,緩緩睜開了眼。
“你做好了?”
“嗯。”江糖端起小米粥,放在嘴邊呼了呼,才把勺子遞過去,“來,啊……”
林隨州:“……”
林隨州:“我不是小孩。”
江糖嘿嘿一笑:“不好意思,我忘了。”
他神色無奈,就著她手慢慢喝著。
吃著吃著,林隨州覺得味道有些不對,“這裡麵放什麼了?”
江糖老實說:“薏米,紅棗,枸杞,還有桂圓蓮子。”
“……”
這不是女人坐月子時喝的東西嗎?
江糖:“哦,最後還放了一勺紅糖。”
“……”
怪不得這麼膩。
見林隨州臉色不對,江糖急忙說:“那個、你好久沒吃飯,這玩意補身體,我查過了。”
林隨州點點頭:“是挺補得。”∮思∮兔∮網∮
怎麼總覺得他話裡有話?
還好,再怎麼說他也乖乖喝完了。吃完粥,江糖又去找了感冒藥,待他喝藥躺下,她往他腦門上貼了兒童用的退燒貼。
林隨州朝腦門上摸了把,看著她的眼神莫名。
江糖撓撓臉,不好意思笑了兩聲:“都是藥,你湊合著用。”
林隨州:“……”
見他把眼睛閉上,江糖總算鬆了口氣。
入了夜,躺在身旁的男人始終不安穩。
他在夢囈,表情看起來非常掙紮痛苦,身上不住出著冷汗,江糖隻能一遍又一遍換著毛巾給他擦拭著身體。
林隨州身上發軟,四肢無力,他腦袋昏昏沉沉,明明睡著可異常清醒,半睜開眼時,還能看到給他蓋被子量體溫的江糖。
暖橘色的燈光輝映在她身上,讓她整個人都變得溫柔起來。女人極美,此刻尤甚。
“你醒了?”見他眯著眼,江糖的手心再次落在他額頭上,感受到體溫有所降低後,江糖臉上露出笑來,“燒再退了,明天估計就沒事了。”
林隨州輕咳幾聲:“你沒睡?”
“你這樣我怎麼能睡得著。”江糖把溫水送到他嘴邊,“來,喝些水,然後把止咳糖漿喝了。”
林隨州順從的喝了幾口水,有些鹹,裡麵應該是放了鹽。
“彆問那麼多啦,讓你喝就喝。”
林隨州不敢反抗,乖乖含住了吸管。
糖漿的味道不是很好聞,他眉頭立馬皺了起來,喝完才意識到,這不是他兒子感冒時喝的東西嗎?當初還是他哄著喝的呢。
三口喝完,林隨州閉著眼說了兩個字:“難喝。”
以後再也不給孩子們喝了。
“我伺候你一晚上,你還嫌這嫌那的。”江糖努努嘴,掀開被子躺了上去。
林隨州睜開眼,聲音低沉;“我一直在做噩夢。”
“你夢見什麼了?”
林隨州喉結上下翻滾一番,迷離的眼神逐漸變得清明,“你要不要聽一個故事?”
江糖轉過了身。
他嘴唇牽扯,用平靜的語氣訴說一段非常殘酷的過往。
這個故事的主人公是個小男孩,四五歲不到,天真爛漫的年紀。
他生活在軍家大院裡,父母是軍人,常年不在,陪伴小男孩的隻有院裡的老人和一條老黃狗。
他聰明,顯得格外不合群。
後來父母退役,一家人決定去緬甸旅行。
悲劇從做決定的這一刻就已經發生。
父母曾剿滅過一個販毒窩點,未曾想還有幾人逃竄在外,他們一路跟蹤搜查,總算找到了小男孩的父母。
隻記得那是一個雨夜,一家三口連夜被綁架到林中深處。
狹小的房子,亂叫的野狗,刺鼻的血腥氣還有不斷傳來的尖叫。
說到這裡時,林隨州的表情變得格外陰寒。
罪犯沒有理智可言,他們找到了一個無比殘酷的報複方式,那就是當著小男孩的麵殺死他的父母。
小男孩就被綁在桌前,眼睜睜看著那夥人為父母注射藥物,藥物會讓他們在經曆折磨時還保持清醒,他們會清醒見識到死亡的過程。
“洲洲,你不要怕……”
被折磨的麵目全非的母親依舊笑著對他說這些話。
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