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胖飽滿的餃子裡,拂清竟隱約尋到了阿娘還世時,年夜飯的那種味道。
無關食材好壞,僅僅是一種……溫暖之意。
剛才已經把話說得差不多,這會兒兩人隻顧著專心致誌的吃飯,不多時,就把碗碟吃了乾淨。
蕭鈞又道,“明早宮中有元夕朝會,需早早到,我便先回前院了,你好好休息,我已替你告了假,明日在府中歇著就好,不必進宮參拜。”
現如今她是糟了暗算的苦主,且還有病在身,這樣的安排也在情理之中,她自然沒什麼意見,點頭道,“多謝王爺關懷,那我就不送了。”
他嗯了一聲,便打算踏出門去,隻是才走了兩步,又聽見她在身後喚他,“等等。”
他便停住腳步,又轉頭來看她,“怎麼了?”
她叮囑道,“王爺可謹記要繃住臉啊,明天宮中想必人多,可千萬彆露餡才好。”
他微微皺眉,卻又忍不住想笑,咳了咳,沉聲應道,“知道了。”
便就這般出去了。
依照她的叮囑,他的臉自此便一直繃著,從邀月閣一路走回前院。
見到的下人們無不戰戰兢兢,生怕哪裡一不小心做錯,引來他的怒火,畢竟先前對付那兩個丫頭的手段,眾人可都看在眼裡了,著實害怕。
然而待終於更衣上了床,四下無人之時,他躺在床上,思及今日情景,還是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隻是這笑裡,卻含著太多複雜。
知道真相後,他著實一度氣惱難當,偏又拿她沒有辦法。
但細想下來,也幸虧她是如此聰明狡猾,詭計多端,否則若換成其他柔弱女子,是不是早不知死過多少回了?
思及此,他微微凝眉,開始反思自己。
了解過她曾受過的苦後,他曾經暗下決心要給她庇護。
但如今看來,他所做的,還遠遠不夠……
~~
第二日一早,蕭鈞果然如千萬所說,早早起來,天還未亮的時候,就入宮赴元夕大朝會去了。
而拂清卻優哉遊哉的睡到了日頭高升。
反正她現在還“生著病”呢,就算懶一點,也根本無人在意。
難得正月初一是個大晴天,陽光極好,關上房門,屋裡愈發的溫暖如春了。
耳聽得外頭炮竹聲聲,拂清斜倚在暖榻的扶手上,閒閒的擺弄手裡的葉子牌。
眼見她這副樣子,小翠已然明白昨夜她是在演戲了,不由得很是無奈,在旁歎道,“主子您倒是悠閒,話說那日送來的宮裝那麼好看,今日卻不能穿著進宮,多可惜啊。”
她卻渾不在意的笑道,“這有什麼可惜的,躲過了初一躲不過十五,過倆天總少不了要去的,到時給你看個夠。”
小霜聞言忍不住一笑,小翠也是一噎,頓了頓,隻好另起話題,問道,“主子,王爺昨夜那樣生氣,也沒要了春燕和佩湘的命,今早宮裡又來了人去審問,您說,那佩湘能言善辯的,會不會死不認罪,最後念在她是皇後舊仆,給免了罪啊?”
這個問題 ,簡單的拂清都差點不想回答了,她輕飄飄的道,“現如今皇後最想做的,怕不就是要摘清與她的主仆關係,哪兒還會顧念與她的舊情?再說了,你也太小瞧內廷監了,聽聞那地方辦事一絲不苟,除了陛下,從不給任何人情麵,所以,且放心吧。”
小翠隻好點頭,卻愈發著急起來,“那什麼時候才能有個結果呢……”
拂清淡淡笑了笑,“放心,該快了。”
~~
元夕可是一年裡頭最重要的節日,因此宮裡的慶典活動也是種類繁多,一早的朝會結束,是君臣共赴太極殿祭天,隨後又是中午的宴飲,待一切結束,蕭鈞回到王府,都已是未初了。
他今日身著繁複又隆重的吉服,雖說好看,但難免有些束縛,因此一回到府中,便先去更衣,誰料衣裳才換好,內廷監總管朱弘已經在外求見了。
因有聖令,朱弘一早就帶著人來到寧王府,好一番仔細查探,這會兒功夫,莫不是已經有了結果?
他心間一動,直接叫人來到了麵前。
朱弘進門先給他行了禮,廢話不多說,直接開門見山的道,“啟稟王爺,微臣已經帶人問過邀月閣的丫鬟,府醫,以及犯事的那兩個丫頭,也曾到府外調查過,如今可以肯定的是,佩湘的這些藥物,俱是由王府外購得,暫時並未發現,此事與皇後娘娘有什麼牽連。”
這樣的結果,他早已有所預料,因此並沒有過分波動,隻頷首道,“這樣就好,本王也不願看到,此事與母後有什麼牽連。”
朱弘趕緊應是,卻又稍顯猶豫,道,“隻是除此之外,此事還有些疑點。”
蕭鈞心間微微一頓,哦了一聲,試著問道,“什麼疑點?”
隻聽朱弘道,“微臣除過府醫,還問過其他幾位大夫,他們俱證實,佩湘下給側妃的藥粉,確實是慢性的,照理來說,側妃昨夜本不該突然發病……”
話還未說完,卻聽蕭鈞的聲音陡然一沉,問道,“那依你的意思,本王的側妃是裝的?”
第四十七章
眼見他眉眼之間已經積起了薄怒,明顯是生氣了, 朱弘趕忙垂首道, “請殿下息怒, 微臣絕非此意,有府醫為證,微臣豈敢懷疑側妃?微臣隻是怕, 此事當中會不會另有黑手,如若今次未能及時揪出,豈不等同留下禍根, 令側妃繼續受其毒害?”
這一刻, 昨夜拂清曾說過的話忽然就回響了起來。
蕭鈞微微一頓, 試著問道,“如此說來, 要如何揪出這禍根才好?”
朱弘則答說,“能否容微臣去拜見一下側妃?有些事情, 恐怕得從側妃身邊查起才好。”
既然她有言在先, 蕭鈞便也不再憂慮, 做了做思量的樣子, 終於點了點頭,“準,但側妃還在病中,不可過久叨擾。”
朱弘趕忙應是, “微臣遵命。”
蕭鈞頷首, 也不再耽擱, 直接領著人去了邀月閣。
沒過多久,一行人就到了邀月閣。
此時,拂清已經不再是早上慵懶閒適的模樣,而是依舊回到了榻上,做出病弱的樣子,麵上還特意多塗了兩層粉,愈發顯得蒼白。
眼見蕭鈞踏進門中,她假意要起床下地,口中還嬌弱的喚道,“王爺來了……”
一聽便是有氣無力,偏卻還帶著一股子撒嬌的意味,叫人聽了,忍不住酥到了骨子裡。
縱使見慣了主子戲癮發作的模樣,小翠小霜還是忍不住一個激靈,蕭鈞更是自不必說了,但念在朱弘就在房外,不敢輕易露餡,隻得繃著臉道,“不必多禮,好好躺著吧。”
乍聽之下,寵溺與威儀並存。
拂清道了聲謝,便躺著不動了,聽他又道,“本王一上午都不在府中,你怎麼樣了,可好些了?”
她做可憐狀,答說,“妾身好些了,就是還有些沒力氣,覺得%e8%83%b8悶,似乎有些喘不過氣來……”
呃,這哪裡是好多了,分明比昨夜還嚴重了。
得虧蕭鈞是明白真相,不然還不知道要急成什麼樣子,聞言隻好配合著道,“那就好好歇著吧,回頭本王再叫府醫過來看看,記得按時吃藥才好。”
拂清點了點頭,委屈巴巴的。
氣氛渲染的差不多了,蕭鈞咳了咳,又道,“還有一事,宮中內廷監奉聖命調查此事,因為事關緊要,有些事需要當麵問一問你。”
說著便朝身後示意,須臾,朱弘便踏進了門中,隔著床前的紗帳,躬身向她行禮道,“微臣內廷監總管朱弘,拜見側妃。”⌒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雖說一切都在計劃之中,但她麵上還是做惶恐狀,歎道,“一點兒小事,竟驚動了陛下,我實在罪過,總管不必多禮,儘管問便是。”
倒顯得很是坦蕩。
朱弘應是,隨即便道,“請側妃明鑒,經幾位禦醫一同證實,昨夜那兩個惡婢給您下的藥,確實是慢性之效,因此,微臣懷疑,您昨夜突發腹痛,乃是另有緣由。微臣今早已經仔細查過膳房,確實並無疑點,至於您以往喝過的茶飲,可惜已經不可能尋回了,除此之外,不知側妃近幾日可曾還用過什麼零嘴小食?”
這話一出,小翠立刻搖頭道,“並沒有,我們主子胃口一向小,平素隻吃三餐就飽了,除過膳房做的東西,從沒有吃過彆的。”
朱弘點了點頭,又問道,“那側妃平素可喜歡用什麼熏香?”
很顯然,作為一位頗有經驗的辦案老手,在宮中處理了多年類似案件,朱總管已經很了解,內廷之中各種暗下黑手的途徑了。
毫無疑問,這熏香也是其中之一。
隻是令人失望的是,拂清卻搖頭道,“沒有,我一向聞不得那些香料味,所以平素隻叫她們在房中放些花就罷了,從未用過熏香。”
話音落下,朱弘環顧四周,確實見房中並沒有什麼香爐之類熏香的工具,仔細聞聞,也不見熏香的痕跡。
可見她此言屬實。
對於此,朱大總管隻得再度調轉方向,想了想,又問道,“那側妃平素用到的脂粉呢?”
小翠一聽,忙帶人去了梳妝台邊,一一拿出給他看,並介紹說,“這些東西都是王府采買,送到這裡來的,有沒有異常,我們也不清楚。”
朱弘沒有急著說話,先將各種脂粉螺黛一一仔細查看過,而後才說,“這些也沒什麼異常,不知側妃平時穿的衣物如何?”
小翠便又答說,“主子的衣裳自是每日都換洗,因為主子不喜歡熏香,晾乾以後就收起來了。”
說著不用吩咐,又將他領去了衣櫃前。
好在朱大總管是宦官,在房中行走,也沒什麼大的避諱,他立在衣櫃前,稍微翻檢了一下,果然發現,那些衣裳清清淡淡的,沒有任何熏香的痕跡。
其實,就算衣裳上曾有什麼異常,但這每日都洗,也不太能查出什麼來了,一時間,令身為辦案老手的朱總管也不由得凝起眉來。
事情似乎有點難辦啊。
正覺頭痛間,他目光一轉,卻在衣櫃中發現了一物,有一件不大的包袱,不知裡麵包裹著何物,看起來沉甸甸的,專門放到了衣櫃顯眼的地方。
朱弘心思一動,問小翠,“這是什麼?”
小翠瞥了一眼,說,“這是側妃的珍珠衫,是晏府老夫人相贈的,側妃很是喜歡,前些天一直穿在身上,也就是這兩日身子不舒服,才給收了起來。”
“珍珠衫?”
朱弘沉%e5%90%9f一下,道,“可否拿出來看看?”
小翠不敢做主,隻得回頭去看拂清,卻見拂清點了點頭,“叫朱總管看便是,沒什麼的。”
小翠便解開了包袱,將那珍珠衫提了出來,屋裡此時光線正好,刹那間,隻見滿室光華。
這珍珠衫確實驚豔,珍珠顆顆飽滿,比起宮中幾位娘娘的也絲毫不差,朱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