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燒製成磚建起的建築。
當中一棟兩三層高的小樓,三麵構起了回字形的樓牆,同這半月湖一起在荒漠的凹陷之中,形成了一道風景。
“師父快看!”小和尚指著那處,高興地道,“有水!是客棧!”
走了這麼久,水都喝光了,他感到自己喉嚨都冒煙了,看到了這荒漠中的湖水跟明顯有人氣的客棧,簡直熱淚盈眶。
“阿彌陀佛。”老和尚看他一眼,“果成,你什麼時候才能穩重些?”
小和尚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然後雙手合十,向著師父說道:“師父回頭再訓我,我們趕快先過去吧。”
他說著,抬頭看了看天空。
這一片的天空還是藍色的,可是從他們剛剛來的方向卻變得灰壓壓的一片,眼看暴風就要來臨。
老人生得慈眉善目,仿佛永遠不會生氣。
他看著自己最小的這個弟子,這孩子資質是有的,就是心性還要磨練,所以這次才帶著他出來。
小和尚看到自己的師父點了點頭,說道:“走吧。”
“師父萬歲!”
小和尚高興地跑到了前麵,也不再倒走鞋裡的沙子了。
從他背後背著的筐裡掉下來一支有些枯萎的花枝,落在這黃沙之中。
是桃花。
那顏色淺淡、微微卷曲的花瓣一下子就從枝頭脫離了出來,隨著卷起的風沙吹向了天際。
龍門客棧在正午迎來了幾撥客人,所有人都是因為風沙將至,才來到這裡歇腳。
客棧的老板是個沉默寡言的漢子,他的夫人卻是能言善道,很是潑辣。
她舉著盤子,在這有些擁擠的客棧中如同一條水蛇般行走,扭動的腰肢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隻是誰都知道,這對夫婦能把客棧開在這裡,憑借的當然不光是膽色。
老板娘再風騷,也沒有人敢伸手去碰她一碰。
一老一少從門外走了進來,帶進來一陣風沙的氣息。
這兩個僧人一出現客棧中,就顯得與周圍格格不入。
小和尚興奮地看了這客棧中各色的修行者,把背上的筐子往前提了提,這才跟在師父身後走了進來。
小二一甩肩上的布,高聲道:“有客到!”
老板娘秀眉一挑,迎了過來,對著他們笑眯眯地道:“兩位師父是要打尖還是住店?”
老和尚向她雙手合十,行了一禮,小和尚在旁說道:“我跟師父想在此歇歇腳,請給我們幾個白饅頭,還有一壺水。”
老板娘看了看他青澀的小臉,對他說道:“小師父,你還在長身體,光吃這些怎麼行?我看看再讓廚房再給你們準備一份齋菜。”
小和尚大喜過望,雙手合十對她說道:“多謝施主!”
老板娘領著他們來到一張空著的桌子前,把他們安置了下來,然後轉身走回了櫃台。
老板正在櫃台後沉默地打著算盤,外麵呼嘯的風聲卷著沙子擊打在窗上,又從那破爛的窗子裡穿了過來,像要將這整座客棧都掀走。
“當家的。”老板娘倚在櫃台前問道,“要關門嗎?”
老板抬起頭來,眼睛望了望另一個方向,開口道:“等等,外麵還有一個客人。”
遠處,黃沙之中又出現了一個身影。
他身上的白色衣裳在這荒漠的陽光之中被映得像在發亮,在他頭上戴著一頂鬥笠,四周垂下的白色布匹擋住了他的臉,叫人看不清他的長相。
他剛出現的時候還很遠,轉瞬間就走到了極近的地方。
在他身上有著跟這荒漠截然不同的冰冷氣質,他突兀地行走在粗獷的世界中,仿佛一個幻影。
他瞬息就從荒漠入口那兩座巨石外,來到了這由一家客棧跟幾座商行驛站組成的荒漠小鎮,然後進入了客棧的大門。
老板這才說道:“去把門跟窗都用木板遮上吧。”
老板娘得了令,喊來在店裡忙碌的夥計,一起用木板將這整座建築裡開著孔的地方都擋上了,不讓任何風沙進來。
這白衣人走進客棧,伸手摘下了頭上的帷帽,露出了一張神情冰冷的俊臉,左眼眼角下有一顆淚痣。
他的目光在這鬨哄哄的客棧中一掃,沒有在那些修行者身上停留,徑自找到了坐在角落裡等著饅頭跟清水的師徒二人,抬腿走了過來。
客棧中注意到他的人,紛紛發出了震驚的聲音:“那是……”
“邪道右使……慕成雪?”
慕成雪沒有掩飾自己的氣息,也沒有掩飾自己的麵目,從他摘下罩在頭上擋風沙的帽子之後,客棧中就陸續有人認出了他。
他們驚恐地看著慕成雪,雖然他隻是邪道右使,可是在世人眼中卻比邪道之主段邪涯還可怕。
落在段邪涯手上,邪道之主偶爾還會因為他們求饒就放過他們,可是慕成雪不一樣,他說要殺你全家就殺你全家。
這人跑到龍門荒漠來做什麼?
難道這客棧中有他要殺的人嗎?!
他們拚命降低了存在感,看著慕成雪從門邊走了過來,目標明確地走向了角落,在那對在他之前進來的師徒麵前停下。
一時間,整個客棧都安靜下來,唯一的聲音就是外麵傳來的風聲。
小和尚本來在等著廚房裡送上來的饅頭、清水跟齋菜,絲毫沒有察覺到周圍氣息的變化。
他低著頭,見到桌上映出了影子,像是有人走到了他們桌前,頓時精神一振,抬起頭來期待地問道:“是我們的齋菜跟饅頭來了嗎?”
等到他看清站在桌旁的是個白衣人,怎麼看也不像是客棧裡的夥計,聲音頓時就卡在了喉嚨裡,“……”
暮成雪沒有看他,他的注意力一直在老和尚身上,他開口道:“無畏大師。”
坐在破舊有些油膩的桌前的老和尚睜開了眼睛,目光平和地看著他:“慕施主。”
所有人都在想著無畏大師是誰,有人忽然小聲道:“難道是密宗高僧,無畏大師?”
不得了,這龍門客棧中一時間竟來了兩個大人物!
他們不禁害怕起來。
狂沙將至,這兩人會不會在這裡打起來,把龍門客棧給拆了?
小和尚聽到他師父叫慕成雪,愣了一下,然後一張臉變得煞白——
邪、邪道右使慕成雪!
救、救命,他來報仇了嗎?
本來從頭到尾都沒有看他的慕成雪,終於從眼角分了一點餘光給這小和尚。
無畏大師見他看了自己的弟子一眼,然後收回目光,望著自己開口道:“看樣子大師已經知道我的來意了。”
無畏大師依然是那般平和,點頭道:“知道。”
在眾人的窒息中,老板娘走了過來,以商量的語氣說道:“兩位一看就是有事相商,不過這樓下煩雜,不如樓上清靜,不如兩位到樓上去坐下談一談?”
慕成雪說道:“不必。”然後連目光都沒有分給身後的老板娘,直接伸手一揮,從他的衣袖中便飛出一片暗淡的霧氣,瞬間將這整個客棧籠罩。
正在驚恐地看著這個方向的人一下子失去了意識,倒在桌上,而站在櫃台後已經有所防備的老板也抵擋不住這灰霧的力量,趴在了櫃台上。
小和尚“啊”了一聲,去扶住了往後倒下的老板娘,讓她靠到了一旁的椅子上,這才看了看四周,發現整個客棧裡清醒的就隻有他跟他師父,還有這位邪道右使了。
慕成雪放下了手,道:“現在沒人影響我們了。”
他從懷中取出了一塊布料,那布料殘破,仿佛是從什麼人的衣服上撕下來的。◆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然而即便是這麼一小塊的紅色,也看得出材質金貴,上麵閃爍的光澤都還沒有暗淡。
隨後,小和尚果成又看著他取出了一枝桃花。
小和尚立刻想起了自己背筐裡放著的桃花枝,感到這枝桃花比自己保存的好多了。
他是怎麼做到的?
慕成雪將這兩樣東西都放在了桌上。
段邪涯失蹤,江寒親自從飛星城出來調查這件事情,他也是如此。
隻不過慕成雪得到的消息比江寒多,起碼他知道段邪涯惹的是什麼人,又是在什麼地方跟這密宗高僧見麵交手。
果成正在走神想著桃花枝的保存方法,耳中聽慕成雪說道:“我去過那裡,隻找到段邪涯身上這片衣料跟這枝桃花。”
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邪主的氣息。
無畏大師的目光在這兩樣東西上掃過,又聽麵前的邪道右使繼續說了下去:“我雖知道好人不長命,禍害遺萬年這個道理,了解段邪涯這個禍害不會死得那麼容易,可我還是想問大師,你對他做了什麼?”
慕成雪這段時間並不在中原。
他們負責的邊境戰場最近出了點問題,不知什麼時候出來了一個厲害的魔頭,磨死了他們很多精銳都沒有把它拿下。
所以他便動身去深入前線,親自絞殺,沒想到段邪涯又趁自己不在跑出去胡亂折騰,這回還招惹到了密宗的高僧。
密宗向來不出世,高僧們也是以慈悲為懷,慕成雪本來篤定段邪涯就算是偷了人家高僧的舍利子來玩也不會死,頂多就是被教訓一通。
然而沒有想到,等他回來之後,段邪涯卻不見了蹤影,而那些沒用的家夥們則要讓他頂上邪道之主的位置。
開什麼玩笑,他才不要坐那個位置。
於是,知道密宗那邊出來收拾段邪涯的是無畏大師,兩人交手的地方是在荒漠附近,慕成雪就又動身趕來了。
這一片荒山,朝廷曾經在這裡開采礦藏,在這個地方留下了巨大的空洞。
兩邊的山崖高而且陡峭,是當初開礦的時候被清理出來的通道,段邪涯跟無畏大師便是在這裡交的手。
慕成雪先去了那裡一趟,那裡有交戰的痕跡,可卻沒有留下殘骸。
他動用秘術在周圍一掃,最終隻憑借氣息找到了這放在桌上的一塊布料跟半枝桃花。
布料是段邪涯身上的紅衣,那像是折自江南水鄉的桃花,則有密宗高僧的氣息。
一番爭鬥,段邪涯像是直接在這個世界上被抹去了蹤跡,而無畏大師的氣也弱了很多。
所以慕成雪一路追著他的蹤跡過來,來到了這龍門荒漠,在這裡堵住了他。
他等著無畏大師的一個答案。
無畏大師開口道:“邪主確實是我修行多年來遇見難得的敵手。”
他們在那裡打了一場,飛沙走石,若不是這裡是無人居住的地方,早被這驚天動地的力量給轟毀了無數人的住處。
兩人交手,驚動得這荒山上僅有的那些生物四處奔走,禪杖都被擠斷了,他手上拿著的現在是後來到了城鎮上買的。
那時他手中沒了兵器,於是就拿了弟子果成折來的桃花,化了法相與眼前一身紅衣的邪主鬥法。
在這黃沙呼嘯的荒漠客棧中,道行高深的大師說起自己跟段邪涯的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