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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在他後麵走,目之所及,是他的後腦勺和那頎長挺拔的背影。

喬楠還在學校裏讀博士生,他的目標很有可能是成為一名博士,沒落了的喬家不能給他任何幫助,所以讀書擁有高學歷是他唯一的出路。

他們剛一下樓就看到住在喬楠隔壁的吳大嬸正手攥著一條新鮮的黑魚,瞧見他們下來,立刻熱情地招呼:“下來了啊,這魚是我家拿口子捕來的,小喬你拿去,晚上給你媳婦兒熬魚湯喝!”

這裏的人都很善良,沒有豪門裏的勾心鬥角和虛情假意。

她怔怔地望著吳大嬸找了個塑膠袋,然後把那條大黑魚裝進去,塞進了她的手裏,塑膠袋的拎處還帶著魚腥味,她其實有些反胃,卻沒有放手。

走出那片熱鬧的區域,四周都有些荒涼起來,他們並排走著,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塑膠袋裏的黑魚還在做著垂死掙紮,不斷蹦躂跳動。

那個時候還沒有公車,特別是這種麵臨拆遷的地方,過往的車輛很少,但他還是陪她在路邊等,不知過了多久,都沒有空車開過。

“我付一個月房租,借住一星期,可以嗎?”她突然轉頭看他,“子琦現在身體不好,有水痘,我想讓她病好再回家,我們應該不會打擾到你的。”

她早已經忘記了,她一天一夜不回家,靳家和蘇家會急成什麼樣子,她突然就不想再回那個牢籠一樣的地方,想住在這個民風淳樸的地方。

即便……這裏的住宿條件糟糕到不能用言詞形容。

路邊,一輛拖拉機噠噠噠地開過,噪音幾乎要蓋過了她的音量。

其實,她的理由很蹩腳,連她自己都聽出來了,更何況是他?

可是,除了這裏,她不知道抱著孩子還能去哪裡,留在靳家,就要天天麵對公公婆婆虛以為蛇的和睦,還要冷眼旁觀他人的同情和可憐,她甚至想要帶著孩子遠走高飛,卻也知道父親會天涯海角把她抓回家。

說白了,她什麼地方也去不了,也沒有誰會願意收留她這個燙手的山芋。

好像也隻有這幢陳舊的筒子樓能成為她暫時的避風港,讓她暫時遠離那些虛偽的麵孔,不去想那些沉重的將來,雖然知道這個要求唐突,但她似乎也沒有別的選擇,反正昨晚的狼狽樣都被喬楠看到了,也不怕再丟臉一次。

她難得任性地想著,一雙眼倔倔地直視著他略顯詫異的俊臉。

“這條魚快缺氧死了,還是快回去把它放進水桶裏吧。”

久久沒有得到他的回應,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嘀嘀咕咕地說著,徑直把頭低下去,他忍不住想笑,而懷裏的子琦不知何時醒了,正咯咯地笑著。

望著她那懊惱的樣子,他發現自己的心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柔軟,眼底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縱容,但當她重新抬起頭時,他臉上依舊平淡如初。

“我們真的不會給你造成麻煩的,要不……你替我問問,這裏有沒有空房子,我可以花兩倍的租金租一個月。”

他沒有說話,隻是抱著孩子往回走,她心中一喜,知道他是默許了她的要求,便跟在他後麵一起回去。

筒子樓下依舊很熱鬧,有人跟他們打招呼:“出去散步回來了?”

她隻是微笑地點頭,順便跑去井邊對吳大嬸說了聲謝謝。

吳大嬸闊氣地擺著手:“謝什麼謝,都鄰裡鄰外的,小喬家媳婦太客氣了。”

這一次,她沒有出言澄清,隻是笑笑,然後回到了喬楠的身邊。

那天下午,喬楠去學校圖書館找資料,她則和子琦留在筒子樓裏。

子琦對新環境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抵觸,一雙大眼睛轉啊轉,後來在屋子裏待不住就吵著嚷著要下樓,無奈之下,她隻能抱著孩子去樓下。

筒子樓裏住了不少人家,孩子自然也不少,此刻都聚在樓下玩耍,清脆的笑聲一大片,子琦一聽到那笑聲,就激動地扭著身子要過去。

筒子樓旁邊有一棵合歡樹,初夏的黃昏,悶熱的空氣裏滿是淡淡的香味,合歡樹上開滿了粉色的花朵,幾隻麻雀蹲在樹枝上嘰嘰喳喳地叫不停。

她坐在那口古井邊,熱的時候,舀一兩勺井水灑在腳上除熱。

“鴨……鴨……”一陣鈴鐺作響,小子琦搖搖擺擺地向她跑來,一雙小手臂長得開開的,眼睛瞪得溜圓。

她詫異地睜大眼,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子琦竟然說話了!

可是,她喊的不是媽媽,也不是爸爸,而是鴨鴨……

吳大嬸捂著嘴笑得一張臉成了褶子,“剛才在那邊看到了一隻野鴨子,一直顛顛地在後麵追,我一教,她就會說了,這孩子像她爸爸,真聰明!”

子琦學會走路也才幾個月,跌跌撞撞的,但卻特別喜歡走路,即便是摔倒了也會自己站起來,也不哭,可憐一個額頭撞得青青的一大塊。

“小子琦真可愛,這筒子樓裏的小男孩都喜歡抱她呢!”

“是呀,也不知道誰家的小子這麼好福氣,能把小子琦娶進家門!”

三三兩兩的誇讚聲伴隨著笑聲轟地一聲在筒子樓下炸開。

小子琦咧著嘴笑,投進了蘇凝雪的懷裏,小手指指著一處,要蘇凝雪去看。

“鴨鴨……鴨鴨……”

小傢夥臉上的水痘還沒徹底發出來,像一塊塊紅斑東一塊西一塊。

蘇凝雪摸了摸她的額頭,確定她沒有再發熱才放心,可是小子琦卻扯著她的衣領子,執意地一遍又一遍地叫嚷著“鴨鴨……鴨鴨!”

……

喬楠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小子琦牽著一隻鴨子在古井四周跑來跑去。

一連串的笑聲飄散在筒子樓的上空。

六月天的傍晚,驕陽映紅了半邊天,在路邊疏散的林蔭下,他怔怔地站著。

蘇凝雪拿著一本書倚坐在古井邊,幾縷烏黑的發絲散落在她白皙的頰邊,她用手指撩起拂到耳後,稠密微翹的睫毛輕輕顫著,那恬靜而專注的模樣,如刀一般刻進了他的視線裏。

他忘記自己是怎麼走過去的。她聽到腳步聲抬頭,朝他露出一抹笑,外加一聲很居家的問候:“你回來了?”

小子琦看到他,眨了眨眼睛,然後丟了手裏的布帶,顛顛地跑了過來,抓住了他的腿,仰著通紅的小臉,咧著嘴,口水流得厲害。

除了“鴨鴨”兩個字,不管蘇凝雪教她什麼,她都不肯說,還死抿著小嘴,皺著兩條小眉毛,像是對待階級敵人一般警惕地瞅著她。

無奈,隻能放棄教她喊“媽媽”的想法,一切隨緣吧!

喬楠回來了,蘇凝雪也不想再待在下麵,屋子的鑰匙他給了她,隻要她不開門,他就回不了家,換言之,他把這個屋子的居住權給了她。

當她摸摸索索地打開門回頭,他抱著子琦,低眉斂目地站在門邊,就像一個矜持的客人,等著主人的引領,才會進屋裏去就座。

對於他這樣子的退讓,她有些不好意思,“其實這是你家。”⌒思⌒兔⌒網⌒

她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他抬頭望著她,片刻後點頭:“我知道。”

喬楠從圖書館裏帶來的不止幾本書,還有一個小紙袋,她發現裏麵有話梅、番薯幹、山楂,還有一些餅乾,她有些錯愕,印象裏,他不是個貪吃的男人。

“我記得你喜歡吃這些零嘴,不知道有沒有沒錯。”

他在桌子上收拾出一小塊的空地,為她擺放這些吃食,她卻窘迫得不敢抬頭,隻是握緊了小子琦肉?肉的小手,換來子琦哼唧哼唧的不滿聲。

其實,一男一女共住一個屋子還是有很多的不便之處。

前提,還是兩個沒什麼關係的男女,還帶著一個小孩子。

晚飯依舊是由喬楠做的,她帶著子琦在床上玩,偶爾會回頭看他一眼。

屋子就一扇窗戶,一頓晚飯做下來,整個屋子都悶熱得可怕,陳舊的老爺電風扇哢哢哢地搖著,風力卻不大,兩個人的衣服都被汗浸濕了。

也許是附近都是工地的緣故,筒子樓裏的蚊子很多,即便是點了蚊香也沒什麼用,屋子裏的蚊香氣息熏得人頭昏腦脹。

小子琦一吃飽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完全不被糟糕的環境所影響。

喬楠給她燒了兩壺熱水,讓她在屋子裏洗澡,而他自己則跑去樓下的古井邊隨便沖了沖,她聽到樓下打水的聲音,突然覺得沮喪而愧疚。

她隻想著自己躲避那些沉重的十字架,卻沒有去考慮這麼做帶給別人的麻煩,喬楠跟她非親非故,何必要這麼照顧著她和孩子?

她沖完涼抱著髒衣服出來,他已經回來了,她的視野裏是一個身材非常有型的男人,並不是肌肉很發達的那種,但肩寬腿長,腹肌非常地健美,他聽到動靜轉頭,英俊的臉上有些詫異,黑色的頭髮上還滴著水珠。

這樣尷尬的局麵,雖然是第一次,但絕對不會是最後一次。

譬如上廁所,也會是一個大難題,他可以去外麵解決,她卻必須在屋子裏,隻要想想她都覺得局促不安,當著一個男人方便要有多尷尬。

他把床讓給了她和孩子,自己則在地上鋪了席子睡覺。

深夜,躺在床上,耳邊還能聽到蚊子的嗡嗡聲,她摟緊了懷裏的孩子,奶香味沁入她的呼吸,她卻沒有覺得心安。

想到自己的丈夫和另一個女人現在也正一起摟著一個孩子,一家三口躺在床上幸福地睡覺,忽然悲從心來,鼻子酸澀得堵了,喘不過氣來。

月光灑在地上,她撲閃了下眼睫,瞅著他的後背,久久地出神,然後再也睡不著,悄然坐起下床,去洗了臉,不知道洗掉的是汗水還是淚水。

屋子裏很悶,她想要出去透透氣,腳上的拖鞋也是喬楠給她新買的,有些大,踢踢踏踏的,過道上的燈壞了,她扶著牆小心翼翼地下去。

天色黑得有些發亮,迎麵而來的夜風涼涼的,她身上穿著短袖,是喬楠的,有些大,所以漏風,環抱緊自己,慢悠悠地走著。

雨絲紛紛揚揚地打在她的臉上,她抬起頭,一滴雨水落入她的眼裏,她眨了眨,從她的眼角滾落,還帶了滾